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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老笨的爹敲开了媒婆范五娘的门,把满满的两篮子礼物放在了范五娘家供奉着月亮仙子神位的香案上,又抖抖索索地从裤腰了摸了好一阵子,是两张百元大钞。他把那皱巴巴的钞票放在了香炉前,恭恭敬敬地退到了香案旁边。

    看到酒肉,范五娘抽动了几下鼻子。看到钞票,她那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让人难以琢磨的光彩。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生气。她点燃了一束淡黄色的草香,顿时,缕缕青烟升起,昏暗的堂屋里马上充满了好闻的檀香气味。范五娘吃力地吸了几下,他的气色有了好转。然后,她说:

    大兄弟,到俺香堂来都是求月宫仙子开法眼的,俺知道你来求俺什么事。

    老笨的爹爹跪在了地上,脸上是十二分地虔诚说:

    月宫仙子求求你,俺老笨该讨媳妇了,可他二十大几的人了,对婚姻大事一点都不着急。

    月宫仙子是至高无上的神,掌管着人世间的婚配姻缘,看你还算心诚,老笨的婚事就包在了她老人家的身上。范五娘站在老笨爹的跟前说。

    老笨的爹祈祷完,站了起来,掏出了香烟,抽出一根递到了范五娘的手里。

    范五娘是抽烟的,老笨的爹很早就知道。

    刘云开让他们扫大街,天不亮必须向刘云开报到。先汇报思想,再领铁锨,扫把,木斗小车。大多都是他两个一起扫大街,挑大粪的活儿他们还不够资格,因为他们的前面还有地主富农反革命呢!

    扫大街的活儿不太重,老笨的爹爹前面扫,范五娘跟在后面把一堆堆的垃圾往小木斗车里装。一车满了,老笨的爹就拉着小车卸到村外那条深沟里。

    年轻时的范五娘生得秀气,白白净净,就像一件玲珑剔透的瓷瓶子。老笨的爹知道她只会走东家串西家保媒拉纤,不是干体力活的料,就不声不响地帮她干。

    每天扫完了街天还不大亮,村里人没有起床,老笨的爹爹就依着那辆小木斗车抽旱烟,有节奏的吧嗒吧嗒地响。媒婆范五娘也会吸烟,不过她的烟是纸烟。自从她的香堂被刘云开捣毁后,人也被刘云开看管了,就没有机会出去说媒拉纤,她的财路断了,吸烟也就有了困难。

    老笨的爹蹲在那里抽旱烟,升腾起来的烟雾四散开来,飘荡到了她的面前。范五娘用力地翕动鼻子,一股股撩人的烟雾缕缕地钻进了她的鼻孔里。她难以忍受,好像有小虫子顺着鼻孔往喉咙里爬行。浓烈的香气撩拨着她,似乎有无数双小手从嘴里伸出来,把那汩汩冒着青烟的烟袋夺过来。

    她鼓足了勇气,和老笨爹商量:大兄弟,让我吸一口吧!

    老笨的爹不说话,只顾吧嗒吧嗒地吸烟,面前涌动的烟雾,就像做饭时灶房里的炊烟。他过足了烟瘾,把烟锅子伸进了那装着烟末的荷包里,在里面吃力地扭动了几下那硕大滚烫的烟锅子,又用拇指狠狠地按压了几下,烟锅抽出来,就装满的金灿灿的烟丝。

    那股好闻的浓郁的香气到了范五娘的面前,她就像一只饥不择食的小母狼,一把从老笨爹的手里抢夺了过来,又像嗜毒的大烟鬼得到了烟枪,顺手就把那沾着老笨爹唾沫的玉石烟嘴叼进了嘴里。老笨的爹划了火柴给她点燃,呼地一下,烟锅里是一片暗红的亮光。

    老笨的爹爹目瞪口呆,心里想,这女人的烟瘾真大,比刘旺他爹还在上。

    大多的时间,范五娘和老笨爹坐下来,抽着旱烟拉家常。都是坏分子,他们有的是共同的语言,一对苦命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老笨的爹更多的是可怜范五娘,她的丈夫几年前死在了煤矿上,留下了一个孩子,娘俩孤苦伶仃,没人可怜。范五娘生得一张巧嘴,东家西家地说媒拉纤,弄几个钱贴补家用。刘云开捣毁了她家的香堂,断了范五娘的财路,顷刻间她的日子就一落千丈。范五娘在老笨爹爹的面前诉苦,大多都是骂刘云开,诅咒刘云开的儿孙们找不到老婆,让他断子绝孙。老笨的爹在旁边无话可说,总认为女人的嘴就像棉裤腰一样松,说说也好,一个寡妇找个男人诉诉苦很是正常。老笨的爹成了范五娘发泄心中凄苦的对象,同时,他在暗地里帮了她家不少的忙。有些重活范五娘是干不了的,比如挑水,老笨的爹半夜里起来就给范五娘挑满了缸。常常使范五娘隔着窗棂流热泪,流完了热泪脸就泛起了红晕。

    范五娘是村里的一枝花,身材苗条,脸蛋白净,细眉大眼,高鼻梁。刘云开不嫌弃她是寡妇,早上汇报完思想总是把她细细地打量,就像狐狸看见了熟透了的葡萄一样,心里痒痒。范五娘知道刘云开心里想的是什么,一个媒婆,心里要多敞亮就有多敞亮。在她的心目中,刘云开是一个龇牙咧嘴,眼放绿光的恶狼,瞧见他就一身的紧张,她不可能让他走进她那深深的小巷,更不会把自己的身体给他。

    但是,老笨的爹爹到底还是在范五娘家里碰到了刘云开。他挑着一担水进了范五娘那黢黑幽深的小巷,范五娘的房中传出了女人发怒的声响,老笨的爹扔下肩上水挑子,飞窜进了小院子,一脚就踹进了范五娘的门,昏黄的豆油灯下,范五娘的衣襟已被刘云开撕扯开来,露出了雪白一片的胸膛。刘云开正要往范五娘身上压,老笨的爹手持扁担站在了刘云开的身后,大喊一声,滚开!扁担已经高举了起来。

    刘云开本想趁范五娘早起扫大街时来和她云雨一番,他想一个寡妇家常年寂寞孤独,那块芳草地已经干枯,就像冬天野地里的干草,只要有星点的火星就能把它点燃。刘云开想点燃范五娘这片干枯的荒草,于是他乘着五更天起床时来到了范五娘的屋里,心中的欲火烧起,不由分说地撕扯开了范五娘的衣裳。

    范五娘风姿绰绰,却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更何况她恼恨刘云开,就对刘云开进行了强有力的抵抗。纤细的手指看起来柔软无力,但那指甲却如铁似钢。刘云开的面皮宛如猪皮一样地又糙又厚,范五娘的指甲挠上去却像一张纸那样的不堪一击。没几下,刘云开的脸上就是纵横交错的血道道,就像春天那新裂开的松树皮。

    老笨爹的到来,着实吓了刘云开一跳。更使他战栗的是,那根高高举起的油光发亮如同熟铁棍子一样的柳木扁担,惊得他眼珠子快要蹦了出来,就像死牛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他想说什么,可是嘴里像是塞进一根柳木橛子,吞也吞不进,吐也吐不出:你——你——

    刘云开慌乱里提起了裤子,夺门而逃。静静的夜,从范五娘的屋子里传出了嘤嘤的哭泣。

    范五娘对自己的香堂的法力深信不疑,它对老笨的爹说,刘云开拆了俺的香堂,还把月宫仙子她老人家扔进了茅坑里,他触怒了天神,你看到了吧,他家那六个儿子找老婆没有一个顺顺当当的,这就是报应。

    老笨的爹想想也是,正如范五娘说的,刘云开的几个儿子哪一个找老婆都很不容易:老大刘心田娶了西村的徐二妮,丑陋无比,简直就是鬼母下凡到了他们家里;老二娶了个母夜叉;老三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寡妇;混世魔王刘心武娶了荷花,村里人都清楚,那老婆其实就是程世举的……老笨的爹对范五娘的神坛香堂开始笃信起来,觉得把儿子的终身大事托付给范五娘是自己的英明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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