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红烛翻被浪
“思思，等我回来。”许中阳有些无奈地哄着怀中的人，他不明白，原本善解人意的她，今日为何如此的…难缠？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放他离开。
“京城的将军都死绝了不成，为何偏偏就要你去？”裴思思倦倦的靠在他怀中，看不清神情。
“思思…”许中阳无奈地扶正了她的身子，“家国危难之际，怎可如此儿女情长？我既是担了‘神武将军’的名号，自然不能不冲锋陷阵，身先士卒的。”
“嗯…”裴思思懒懒应了一声，“什么时候走？”
“大军整装，只等一道圣令，便可直赴边关。”许中阳的大手抚上她的发髻，“思思，你若是上过战场你便会明白。立于其中，什么生死荣辱都不过是身后之事，心心念念的便是绝不能让这铁骑踏过那一道城门。”
“是么…”裴思思推开他，缓步走向窗边，伸手推开，却是闭上了双目，“其实该如何你心中早有计较，又何必惺惺作态地又来求我的同意。难道我不同意，你便不会走了么？难道我不同意，你便可以抛却你‘神武将军’的荣称随我归隐山林么？你不会…”
“我确实不会。”许中阳正色道，“一个人身在天地间，有多大的能力，承担了多大的荣耀，就要背负多大的责任。这是我的宿命，我逃不开。可我却想得到你的支持，因为哪怕天下人都赞扬我为国为民，我也只愿意听你在这里嘱咐我一声路上小心。思思，你可明白？”
“逃脱不开的宿命么？”裴思思指节泛白，唇边轻笑，“你逃脱不开的宿命究竟是当今圣上，还是这京都的百姓？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真的有那般的贤德让你甘心被他驱使，守卫他的河山么？”
“当今圣上体恤民情，虽没什么野心，但也不失为一个好皇帝。”许中阳笑着走向那个单薄的背影，“你瞧，如今的京都可不是百姓安居乐业么？”
裴思思牵了牵唇角，半合的眸子睁开了些，“若真如你所言，这世间又如何会有势力割据，又如何会遍地征伐、战火难平？难道周国一统竟是还不如现下的各自为政么？”
“合是天下大势，若是能四海归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如今众国多是狼子野心之辈，想着统一归元的也不在少数。”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一般轻笑道，“就说邻国，兵强马壮、将才如云。若真是邻国统一了天下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可即便如此，我却不得不为了京都而战，并且半步也不能退却，你可知为何？”
“为何？”她转身看向他，眸中有着说不出的认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破如何能有民安？”他叹息了一声，看向窗外的灯火微阑，“一旦边关被迫，且不说众人流离失所，最后等着京都百姓的便只有一个结局——亡国者，是为奴。他们的下场只怕会比战死的勇士凄惨千倍万倍！陛下宅心仁厚，早见得会有什么结局，是以不愿与人为敌，可偏偏逃不过这乱世烟火。”
“若是邻国入侵之后，善待百姓…？”她话说了一半，自己都忍不住自嘲一笑。善待百姓？扩展疆土之后必然是一番清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朝廷官员或许还有侍二主的机会，新皇新政，又如何会不大刀阔斧？
“思思，你不懂，我也绝不希望你有一日有机会懂得这些。”许中阳轻轻抱住了她，“我们在前方奋战杀敌为的便是你们能够永享安乐，只要战报还能传来，你便只需和这京都万千的女儿家一样，在这里等着凯旋的儿郎们归来。这样，就很好了。”
“我想陪着你。”裴思思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指尖捏紧了他的外衣，“我想陪着你征战沙场，戮敌制胜。哪怕你战死沙场，也要是我亲手为你马革裹尸，送你最后一程之后再随着你一起去。”
“净胡说！”许中阳拍了拍她的脑袋，被她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惊得一愣，眸中的怒意未聚便又化作啼笑皆非，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丝毫未将她的一番话放在心上。
他眸光悠远，想起了她那一日琴声撩人，字字咄人，“初见你之时只是好奇，怎样的女子会有那般广阔悠远的琴意。谁想惊鸿一瞥之下，却是对上一双那样倦懒的眸子，哪里见得半分杀伐果决之意？后来又觉得你是只睡不足的小猫儿，胆大妄为，让人心惊。如今听你这番话才知道，我们家思思啊，心中也是有忧国忧民的大丘壑呢~”
“我哪里有什么忧国忧民的大丘壑，我只是株倚树而生的姣藤。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也要陪着你、才能安下心。”
许中阳见她神色认真，便起了逗弄之意，“还好思思今世生作了女儿，若是堂堂七尺男儿，只凭着这一腔报国热血，哪里还有我许中阳什么事？是不是？”
“谁说的~”她娇气地嗔了他一眼，“我却只愿做那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女人，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用想。什么家国天下于我只似流云一逝，我只愿两人相守，天荒地老。”
“那也好~”许中阳点了点她的小脸，“等这场战事平息，我便回来禀明皇上，将你娶回去做我的将军夫人~从此长相厮守，不理俗事~”
“谁说要嫁你了。”裴思思轻哼了一声，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我不过一介青楼女子，哪里就有那个福气做你的将军夫人了？”
许中阳哈哈大笑，将怀中的人又揽紧了些，“除了你，再没有别人有这个资格做我的夫人。这样说，思思姑娘可算满意了？嗯？”
“那可不敢当~”裴思思微微推开他，对上他灼灼的眸子，眼波流转。
“思思…”许中阳眸色一黯，低头便攫取了那片红唇。
本是浅尝辄止的亲吻，许是染了离别的愁绪，变得越发热烈…舌尖的嬉戏、缠绵让两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口中的津液化作了醉人的美酒，烧的人头重脚轻。
怀中软软靠着的女子双颊绯红，唇色娇艳欲滴，眼波间的媚色更浓重了几分。许中阳一眼看过去，只觉得一股热浪阵阵在体内拍打，双手一揽便将娇俏的美人抱离了窗边。
“思思…”许中阳喑哑的声音染了点点情欲，他狠狠将身下的人揉进怀中，深吸了口气，“对不起，思思我…”
纤长的手指覆上他的唇，“嘘——别说话。”
“思思…”
“唔——”她缠上他精壮的腰肢，将他碍事的外袍一把扯开，“中阳…现在就娶了我，好不好？”
“好。”他声音低沉，制住在他身上乱来的小女子，“我这就回去准备聘礼，今夜我们便成婚！”
“谁要什么聘礼…”裴思思覆上他的耳，轻轻舔了舔，“这里，便是我们的花烛洞房…”
许中阳被她舔得身子一僵，红了眼睛覆上她的唇。
“思思，你真是个妖精…”情动，齿间呢喃，他爱怜地抚了抚她的额发，“我定不会负你。”
“啊…中阳。”撕裂的疼痛传来的那一刻，裴思思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眼角滑落一滴泪。
“思思~思思…”他抚上她光洁的背，耐不住地加快了速度。
红烛摇曳，床帷轻晃。一室的旖旎落得一声叹息，隐在夜色之外。
京都繁华的夜景印入眸中，屋内呢喃的低语落入耳中，屋檐之上的人轻声一叹。素衣白衫，竟是早些日子在楔台之上消失的孟孟！
孟孟仰头，神色尽是清冷。是的，她没有回地府，她留在了这个本该是过路风景的人间。
体内的灵力一如既往的温暖，熟悉，分明可以回到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地方，分明可以结束这一段纷乱，分明应该道心回归再无杂念…
可她偏偏就是高兴不起来，偏偏就是不想回地府，日日流连在此。
“可惜了，若是有梦君的往生醉…”孟孟扯了扯嘴角，笑得落寞。
屋内的二人正是情到浓时，可回归的灵力却给她一阵极为不好的预感。这一场征战，只怕又会分离了一对佳偶。这叫她不由得想起了刘子楚和丁柠，那两个已然入了众生万象的人。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然是天色微亮。
她第一日坐在屋檐看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还是刚来春风苑的时候。那时候她觉得，那抹白以及之后耀眼的阳光都太过刺目，她还是喜欢地府里终年幽蓝和幽紫的天空。
深深的幽紫，浅浅的幽蓝，仿佛无悲无喜、无嗔无怒的道法自然。人间的日出太过耀目，刺得人心下不安。
可她如今竟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抹橘色，她急需那段日光来驱散她心底的那抹身影…
“罢了，相逢际会皆是缘法。”她看向身下的厚瓦，扬唇，“既是以你们二人的情事做了赌约，我便陪你们走完这一世吧。”
她声音低沉，语意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