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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四回 山雨欲来

    “昨儿上午就发动了?”简浔听得皱起了眉头,“她这是头胎,听说养得也极好,更加不好生才是,竟然还不请太医,也什么动静都没有,惟恐旁人知道她发作了似的……是想干什么呢,不要命了吗?”

    贴身宫女道:“奴婢听说了也觉着不对劲儿,所以立刻来禀告娘娘与摄政王妃。.”

    简浔“嗯”了一声:“你做得对。”一面捋下腕间的赤金嵌宝手镯,“这个赏你了,退下罢。”

    贴身宫女忙谢了恩,却行退了出去。

    简沫方道:“姐姐,贤妃一向诡计多端,不会是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想对我们不利的主意罢?不过我早听说她宫里是养着稳婆的,不请太医问题应当也不大,可她为什么要这样瞒天过海呢,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倒是天大的喜事。”

    简浔摇头道:“我一时间也想不通这当中的关窍,冬姑,你设法递个消息给摄政王罢,万一他不知道这事儿呢?”毕竟生孩子早一刻晚一刻发动,是谁也说不准的事,宇文修就算有安排,也不可能细致精确到连贤妃到底什么时候发动都算到。

    冬姑忙恭声应了,自退下安排去了。

    简浔这才将自己代入贤妃的立场,设身处地想起若自己是她,这会儿这般做,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来,肯定是有她必须这般做,这般做了,好处也会巨大,所以她才敢拿自己和自己腹中孩子的性命做赌注的原因,——问题是,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她是不确定自己腹中这一胎到底是不是男孩儿,或者说,她其实已经知道孩子的性别了,所以想拖到能十成十“确定”自己生的一定是男孩儿后,才让自己腹中的孩子生下来?那她的娘家人势必还在宫外,在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垂死的挣扎。

    简浔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了简沫听,简沫立时满脸的惊怒:“她这是想,想‘狸猫换太子’?”那贤妃到底是何等的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她应当是这么想的。”简浔点点头,还以为宇文修一直不动声色的严防死守着,贤妃和她的娘家人早已死心,决定听天由命了,所以这最近一个月以来,已没有任何动静,倒是没想到,他们仍没有放弃,也是,于他们那样的人来说,一个皇子,自然比一个公主的作用,大得多得多,他们自然要铤而走险,毕竟富贵险中求。

    很快冬姑就带了宇文修的回话回来:“摄政王说他都知道,让摄政王妃不必担心,翻不了天的。”

    这话说得简浔与简沫都是神色一松,简沫因笑道:“姐夫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他既这般说了,我们就只管当做不知道这回事儿罢。”

    “嗯。”简浔点点头,让人抱了惺帝来,远远的让简沫与他说话儿,惺帝一岁半了,已经能走一段路,也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了,虽让简沫养得有些腼腆怕生,在熟悉的人面前,还是很爱说爱笑的,殿内因此很快便响起了欢声笑语。

    只是这欢声笑语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便被一阵突然响起的一声紧似一声的鼓声给打破了,随即是悠扬的钟声响起,也是一声接着一声,响彻整个皇宫的上方。

    简浔一下子白了脸,失声叫着“冬姑”,“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邺开国之初,太祖爷曾在午门外特意设了特制的大鼓和大钟,只有出了天大的事,才能钟鼓齐鸣,而大邺绵延至今两百多载,钟鼓声同时响起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连历代皇上驾崩了,都只响过钟声没有响过鼓声,也就不怪简浔紧张了,实在是太担心宇文修,也太担心如今本就风雨飘摇的大邺了。.

    “摄政王妃别急,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冬姑忙应了,自奔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简沫已握了简浔的手,急声道:“姐姐,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一日的安生日子过?”话没说完,眼泪已是流了满脸,她在宫里也这么几年了,自然也知道钟鼓齐鸣意味着什么,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不是好事,反而更恐慌。

    简浔只得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别着急,到底是什么事,很快就能知道了,不管怎么说,还有你姐夫和平表哥在,这世间有什么事,是他们两个联手都解决不了的?你别急,真的别急。”

    嘴上说着让简沫别急,自己却是急得心都快跳出胸腔了,难道是九边告急了?那宇文修岂不是又得上战场了?老天爷怎么就不能给他们,也给大邺哪怕一两年休养生息的时间呢!

    冬姑这次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简浔与简沫简直不知道这一个时辰,她们到底是怎么熬了过来的,所以一见到冬姑回来,二人便迫不及待的急急问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冬姑见问,迟疑了片刻,才满脸沉重的道:“听说是漠北的庆亲王反了……”

    漠北的庆亲王?

    反了?

    简浔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了这庆亲王到底是何方神圣,代宗爷,也就是明贞帝的曾祖父执政时,他的胞弟庆亲王犯上作乱,最后却功败垂成,代宗爷为绝后患,是要将他赐死的,可其时他们的生母敬懿太后还在,以死相逼,迫使代宗没能赐死庆亲王,而是将其发配去了漠北为王,诏令他的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入关半步。

    漠北苦寒,庆亲王带着家眷儿女去了那里后,不几年便一命呜呼了,他的儿女们也死的死病的病,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心智有些不健全的儿子,成日里只知道玩玩玩,连下人欺负了他都不知道,得亏他还有身为男子的本能,不然庆亲王那一支就要绝嗣了。

    其时敬懿太后已不在了,代宗爷也已垂垂老矣,听得胞弟只剩下一个傻儿子传承香火,想到早年兄弟间的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倒是对其动了恻隐之心,不但下旨庆亲王的爵位世袭罔替,还曾派人千里迢迢的送赏赐去,临终前又留了话,让新君别赶尽杀绝了,且留庆亲王一脉一条生路,反正在漠北那样的地方,他们也翻不出花儿来。

    新君虽应了已故皇考的遗命,到底还是担心信任庆亲王是在装傻,他与堂兄弟们,可没有那么深厚的情谊。

    于是打发自己的心腹,千里迢迢去了漠北一探究竟,结果却是什么异样都没发现,渐渐的也就彻底放松了警惕,及至之后的皇帝们上了位,听得接连两代庆亲王都只得一个独子,还身体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脉的香火就断了……更是彻底将漠北还有个庆亲王给忘到了脑后去。

    然而庆亲王一脉却从来没忘记过复仇,从来没忘记过大邺的江山是宇文家的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凭什么代宗一脉就能在盛京享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他们却只能在漠北艰难度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总有一日要打回盛京,为自己讨回公道,为自己赢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简浔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冬姑的还沉重:“那现在摄政王与首辅大人是不是紧急召了亲贵大臣们在懋勤殿议事?再去打听一下,这会儿议事的结果怎么样了,是战还是和,若是战,又是谁挂帅?”

    她已不记得前世有没有庆亲王反了这回事了,应当也是有的,只那时候她作为一个游魂野鬼,对什么都不关心,能到处飘来飘去的时间也的确有限,所以不知道的可能性实在很大。.

    那么,庆亲王府这些年明显就是在一直故意示弱,韬光养晦了,而盛京离漠北千里迢迢,又为他们提供了最大的保障和便利,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不打算再忍了,也足见至少他们自己,认为自己准备得足够充分,胜算足够大了,相较之下,大邺虽看似幅员辽阔,兵多将多,却泰半都不堪一击,尾大不掉,这场战役,这场对决,将注定是一场硬仗!

    冬姑这回没有立时应下简浔的话,而是迟疑道:“懋勤殿一带,都不是奴婢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哪怕有摄政王妃的令牌,只怕金吾卫也不会让奴婢过去……摄政王妃还是再等等罢,也许,要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传来了呢?”

    简浔话一说口,便想到了这一茬儿,如今见冬姑与自己想的一样,只得摆手道:“那算了,我们且再等等罢,军情紧急,一定会很快就出结果的。”

    说完,忽然想起最近几年来,她和宇文修就没安安心心过过一个好年,大前年是先帝驾崩,前年是逆王之乱,去年是祖父孝期,今年又摊上庆亲王谋反这样的倒霉事儿,老天爷也真是有够“厚爱”他们!

    可再想到大多数的百姓,别说欢欢喜喜,吃好喝好玩好的过年了,一年下来,连能吃上一顿饱饭都是奢望,又觉得他们已经够幸福了,得惜福才是。

    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瑞雨轻手轻脚的进来禀道:“娘娘、少夫人,午膳时间到了,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尤其如今您二位一位病着,一位是双身子,更不能不顾自个儿的身体。”

    简浔与简沫哪有胃口,一直如坐针毡的都快愁死了,不过也知道现下不是由着自己来的时候,都勉强用了些,然后让人撤了下去。

    到了申时,终于有动静了,冬姑进来禀报:“摄政王妃,周将军在外面的长街上求见。”

    简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忙道:“快带我去见他!”周四平是武将,照理后宫都不该踏进半步的,如今却直接到了简沫的宫门外,可见情况有多紧急!

    简沫闻言,挣扎着就想下地:“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这么小就当亡国之君,遗臭万年。

    但话音落下,自己都意识到自己跟去不但不能帮着解决问题,反而只会添乱,堪堪又改了口:“算了,我还是等着姐姐回来罢……”抿了抿唇,还想说点其他的,终究没有说出来。

    简浔知道她心里必定是极度不安的,可这会儿也顾不上安慰她了,“嗯”了一声,便让冬姑扶着,急匆匆见周四平去了。

    很快到了宫门外,果见周四平正等在那里,一见简浔出来,便要行礼,简浔却是急声道:“别来这些虚的了,如今前面怎么样了,是战还是和,若是战,会由谁挂帅?”

    周四平见她挺着大肚子,走得气喘吁吁的,脸色却是白得吓人,忙道:“摄政王和平大人与众位亲贵臣工这会儿还在议事,有主战的,也有主谈判的,不过摄政王与平大人都主战,主谈判的臣工寡不敌众,也只能闭口不言了,至于谁挂帅,众亲贵臣工都公推摄政王,说摄政王出马,一定能马到功成,平大人却说盛京一样离不开摄政王,由他挂帅,反正他也不是没上过战场,没打过胜仗,可摄政王又说,盛京离不开他,难道就离得开平大人了?不赞同平大人挂帅……”

    “然后呢?”简浔听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深恨这腐朽的朝廷,为什么素日养的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如今除了宇文修和平隽,竟矮子里选高子,都再选不出一个适合挂帅出征的人!

    周四平忙道:“然后摄政王和平大人又一个一个往九边的总兵大人们数过来,最后平大人提出了一个人选,大同总兵府的游击将军、大同总兵李如海之子李慎,只是属下过来时,事情还没彻底定下来,毕竟李将军还年轻,又从未以主帅的身份打过大的战役,所以亲贵大臣都觉得他不适合,不过平大人很坚持,摄政王也有些意动,想来很快就能定下来了。”

    简浔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李慎别人可能没见过,她是见过的啊,虽是李如海的独子,虽然李如海在很多方面的确有些不是东西,但公平公正的说,这个儿子还是被他养得极好的,文韬武略,有情有义,只要有人愿意给他机会,他还是有很大机会一飞冲天的。

    只是他的年纪太轻,没有大战的经验,的确是他最明显的缺陷与短板,若是这次宇文修与平隽赌赢了,他打胜了,当然皆大欢喜,反之,就不止是他一个人前程举,宇文修与平隽势必也要捉襟见肘,难以支应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有了解决的法子,那就总能过去的,已经比方才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提心吊胆好上许多了。

    简浔想着,吩咐周四平:“我这边没事儿,我和皇上都好好儿的,倒是师兄那边,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找你,你快回去候命罢,让他别担心我。”

    周四平却没有就走,而是低声道:“其实属下这会儿过来,除了告知少夫人前面的情形,让少夫人安心以外,还有一件极要紧之事,想请少夫人帮衬一下。贤太妃的娘家人从昨儿到现在,一直在试图往宫里送东西,本来我们各处都防得极好的,可先前钟鼓声忽然想起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全部人心惶惶的,竟一时疏忽,让两个可疑之人,混进了宫中,属下安排人一直搜到现在,也没找到,当然,他们也没能如愿靠近贤太妃的宫室,所以属下想请少夫人去贤太妃宫里坐镇一下,以防万一,只要等贤太妃生下孩子,大家都知道了孩子的性别,那些人的奸计自然也就不能得逞了。”

    这事儿爷全权交给了他来负责,谁知道会那么倒霉,遇上庆亲王造反这样的大事儿呢,结果就出了纰漏,他想来想去,惟有求少夫人帮衬了,只要能把事情圆过去,不叫那群异想天开的家伙奸计得逞,回头爷怎么罚他,他都没有怨言。

    简浔早已是大吃一惊:“竟还有这样的事?那贤太妃的娘家真是为了达到目的,豁出一切了,我这便去她宫里守着,不会让她的奸计得逞的,不过师兄不是说,她的娘家父兄都做了好些违法乱纪的事,要整治他们吗,若是一早整治了,如今他们自然就不会蹦跶了。”

    周四平微微有些不自在的道:“不瞒少夫人,这事儿爷也交给了我来处理,我原是想着,等贤太妃发动了后,再出手的,届时把坏消息送道她宫里,她……”

    本不会一尸两命的,也定会一尸两命了,他家爷不屑做这样的事,想来也有少夫人正怀着身孕的缘故,他却一点不介意脏了自己的手,更没有这样那样的顾忌,那就由他来替他家爷做这个恶人罢。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他竟然失算了,还得少夫人出面替他收拾烂摊子,等回头三英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家伙知道了,必定会狠狠嘲笑他的,真是太失策了!

    简浔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四平没说完的话,虽自己也正怀着身孕,却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指责他这样不对,他不该这样,说到底,他也是一片忠心。

    遂点头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这就去贤太妃宫里坐镇,你也忙你的去罢,如今我们自己人更不能先乱了才是。”

    “是,少夫人。”周四平恭声应了,转身大步离去了。

    简浔这才吩咐瑞雨:“你进去告诉太妃娘娘,我去贤太妃宫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她照顾好自己和皇上,说完后便立刻出去追我和冬姑,我跟前儿可离不得你。”

    冬姑不是下人,简浔也不可能拿她当下人使唤,服侍起人来,自然不如瑞雨得心应手,面面俱到。

    待瑞雨应声而去后,方扶了冬姑,去了贤妃宫里。

    一路上几乎没遇上过宫人们,本就失了往日华丽与生气的皇宫,也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紧张气息,显然这会儿别说整个皇宫了,只怕整个盛京,都没人不知道庆亲王反了,也不知道外面这会儿人心惶惶成什么样儿?

    很快瑞雨也追了出来,一面扶了简浔的另一边手继续往前走,一面与她道:“太妃娘娘说她会照顾好自己和皇上的,也请少夫人照顾好自己。”

    简浔点点头,想要加快脚步,奈何肚子大了力不从心。

    冬姑看在眼里,忽然道:“少夫人,不然让奴婢抱着您走一段儿罢?奴婢旁的本事没有,力气还算大。”说完不由分说抱了简浔起来。

    简浔本还想推辞,见她抱着自己接连走了好几步,却是脸不红气不喘,走得又快又稳,知道她是有真本事之人,也就不客套了,说了一句:“那就辛苦冬姑你了,回头我一定禀了摄政王,为你请功。”

    冬姑却道:“不过是奴婢的本分罢了,不敢居功。”抱了她继续大步往前走,很快便看到贤妃的宫室了。

    彼时躺在自己床上的贤妃,已经被身下一阵接一阵的剧痛,痛得全身都早麻木了,浑身也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冬天里,竟然连头发都全湿透了,更别提身上了。

    她的喉咙也已嘶哑得快说不出来话了,却仍过不了片刻,便又惨白着脸问自己的贴身嬷嬷:“到底到了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都快要痛死了,我不要忍了,我这就把孩子生下来,不想那么乱七八糟的了……啊,痛死我了……”

    她的贴身嬷嬷同样满头满脸的汗,急声说着已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就快来了,真快来了,娘娘别急,眼下的痛苦只是暂时的,只要熬过了这一关,以后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娘娘千万忍一忍,千万忍一忍……”

    嘴里安慰着贤妃,心里却比她更着急更恐慌,这要是人再不送进来,娘娘再不把孩子生下来,万一闷久了,把孩子闷出个好歹来,岂非得不偿失?若是不幸再连大人也……可贴身嬷嬷也不敢顺着贤妃的心意来,不然回头她恢复过来了,第一个不饶的人就是她!

    ------题外话------

    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幸福美满,么么哒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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