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担心
顾清华是依礼后撤，而后手上心上皆是一空，忍不住往念华面上望去。他也知道此举不合礼数，但见念华白晰的脸上飞上两片红云，却是越看越好看，不禁又迈步向前。
春绿这会儿倒是活泛了，抢到两人中间站住，生生把顾清华逼退了一步。她向顾清华行礼道谢：“多谢六爷相助！多谢六爷救了奴婢！我们奶奶要是摔了，奴婢定逃不过一顿好罚。奶奶出来有时候了，奴婢这就好生送奶奶回去。”
顾清华脚下一顿，片刻便回过神来，他笑着接了春绿的话：“你这丫头，就只想着如何不受罚，没想到你们奶妈如何受得了这一跤？”
他又恢复了清清淡淡的神态，轻轻斥责道：“路上湿滑，跟主子出门，还不换好木屐子小心侍候？”他又象是对着念华在说：“雪后多是风天，出得屋来手炉也该拿一个。”
“六叔说的是。”出于礼貌，念华应了一声。“下次出门，一定都预备妥当了。六叔，告辞了。”
隔着春绿，顾清华把手里的梅花往念华面前一递：“不是出来折梅的吗?怎么能空手而归。”
念华脸上更红了，好像被人拆穿了假话一般，春绿正好抬头巴巴地望着她，她点点头，示意春绿把梅花接过来。主仆两人重又道了谢，匆匆往康平院去了。
念华有心叮嘱春绿两句，让她回去后莫提梅园之事。毕竟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知根知底的人， 特意开口嘱咐此事，又怕被丫头看轻了。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该只带着你一人出去。出了自家院子，本该万事多忌讳些……身边要是多有几个人，纵然是有个意外，也免去了叫闲人说嘴。”
春绿听了忙道：“谁承想会这么碰巧呢？六爷也会去折梅？自家的园子，主子们还不是想逛去就逛去。奶奶莫担心，六爷素来最会为人着想，这事六爷必不会跟旁人提起，奶奶也别提，奴婢更是把嘴闭得紧紧地，旁人怎么会知道？以后奶奶出门，多带些人就是了。”
念华心道：“这丫头倒是不糊涂。”点头称道：“正是这理。”主仆两人再不曾提起此事，自带着红梅一路往回去了。
上房里早上闹上了这么一回，那王姨娘也随着众人退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挥退了端茶的丫头，王姨娘收起惯常的笑脸，皱着眉头问贴身的方妈妈：“妈妈，你看罗氏这又是怎么了？这两年她也消停了不少，如今突然闹上这么一出，也不怕坏了老三的名声，那老三可是要谋取功名的人啦！”
方妈妈是王姨娘远房的亲戚，又是顾清华的奶妈妈，顾清华大了以后，她就跟在王姨娘身边，帮她管着院里的事，算得上是王姨娘最信重的人。
“罗姨娘为了三爷四爷的前程，连那件事都忍了，心里恨毒了夫人，也没敢轻举妄动，往常只是在面上说说酸话，如今这么个闹法，怕是有了依仗。”
方妈妈把桌上的热茶端起来递给王姨娘，“姨娘且喝一口热茶吧，她们闹她们的，您只管顾好自已，眼看六爷要说亲了，这还不得事事都要你这个做亲娘的替他打算着。”
王姨娘接过茶，随手一指旁边的坐椅“坐着说话吧”，看方妈妈斜着身子坐了,她端着茶杯也不喝，拿着茶杯盖子，一下一下地刮着杯沿，“罗氏若是有了依仗倒不怕，横竖闹不到我身上来，不过是耳朵受罪罢了。我只担心……”王姨娘把茶杯重又往桌面上一放,身子往方妈妈那边一探，压低了声音说：“我只担心肖氏的那些事被她抓住了把柄，咱们也得跟着吃瓜落（受牵连）。”方妈妈闻言唬得立刻站了起来，先是左右看看，复又看向王姨娘，走近两步低声说：“肖氏岂是容易被拿住的人？做事滴水不漏，又心狠手辣，那就那么容易漏出去？”
王姨娘叹了口气，把身子缩回来坐正了些，道：“滴水不漏？那事怎么会被姓罗的知晓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方妈妈讪讪地笑了笑，还想劝王姨娘宽心，多用些心思在顾清华的亲事上，王姨娘突地说了一句：“她就是太狠了，搞得人人都跟她离了心，如今底下人是怕她怕得紧，有什么真话都不敢往里递了。”
方妈妈心痛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打起精神来劝慰道：“她狠也有狠的好处，人人都把恨放在她身上了，咱们反到不起眼，再说了，她是事主，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有的是手段，你且放宽心。”
王姨娘知道她说得有理，自个儿在屋里担心也是白担心。又跟方妈妈商量了，要寻个机会提醒肖氏留点意。
再说念华回到康平院，如平日一样读书、做绣品。她趁着去肖氏屋中服侍的时候，悄悄看清了屋内的摆设，已想好再绣一个鱼戏莲叶的新花样，换去屏风里那个花开富贵的旧图案。
念华想着，自己手里没有什么媳之物，只有亲手做些吉祥喜庆的东西表表心意，也好用来打发辰光。
顾清远的衣物饰品历来是玉姨姨娘亲手打理的，玉姨娘手艺好，心又细，她做的东西顾清远用得习惯了，自己这会插手进去，反倒会招人多心，不如精挑细做着给婆母的东西，婆母喜欢了，即有自己的心意，也有顾清远的面子。
这个屏风面自己这会儿慢慢做，做成了，待到春日里日头好的时候再拿出来，镶进屏风里，碧水绿叶间，间或挺立着几枝粉莲，莲叶下几尾色彩绚烂的锦鲤绕莲嬉戏，即热闹好看，又寓意美好。那时天气渐渐热了，碧水青莲的看了也清爽。
念华自己画了几次图案，都不大满意，她对布局、花形要求都极高，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好。这日歇了晌，念华又在书房里，凝神勾画了一副图，这回的图画构局合理，花形美观，可再三看下来，又觉得不合心意了。念华摇摇头，打算让春绿找她嫂子来帮帮忙。正想着这事，春绿端了热茶过来给她：“奶奶，秋妈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