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年

    渝州城，是天汉朝最富饶的城镇，位处南边。不仅多金，更令人神往的是多美女。

    人们常说，“游渝州，必游烟雨楼；游烟雨楼，必睹幽姬芳容。”

    传闻幽姬一舞动渝州，一曲倾人城，一笑倾人国。

    而被如此传闻的奇女子，此时正坐在烟雨楼顶楼，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

    身着一袭红衣的她，肤白如雪，身形窈窕。唇不点而红，双眸含水，美目流转之际，自有一番清雅气质，然额间的红梅却为她添了几分魅惑。只是，蹙起的娥眉似有解不开的愁绪。

    从被他救起的那一刻到现在已经7年了。

    这些年，她活着的信念就是找到陷害陆家之人，报灭门之仇。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强大起来，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保命。

    因为对于刘景来说，没用的人是没有存在的价值的。这一条血色之路，从踏上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她庆幸的是遇到了毒娘子，并拜她为师。虽然毒娘子脾气古怪，但待她是极好的。而用毒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利器，也是最大的依仗。

    杀人于她而言，没有对错之分，她只想完成刘景的命令。那些所谓的正义，在陆家灭门之时，就已经归于尘土了。

    唯一一次违抗刘景，便是李义之事。陆家灭门之后，李义因揭露陆家和平反有功，得以升官发财。

    这几年，无忧一直在想办法扳倒李义，直到两年前，她终于找到了李义与外族勾结的证据，李家也逃不开抄家的命运。

    只是那些陷害陆家的人，即使他们难逃一死，她也不会轻易放过。灭生之毒，是毒娘子成名作之一，中毒者定会受尽折磨致死。他们的痛苦，是对陆家亡灵的告慰。

    但她对于那些突然出现的证据感到有些奇怪，可未等她查清，已经被关进罗刹殿了。刘景绝不允许有人背着他做事。违抗命令，就要接受惩罚，哪怕她深得刘景重用，哪怕罗刹殿九死一生。

    可他终究还是留下她，在罗刹殿待了一月，刘景便放了她，养伤之余，又命人教她琴棋书画。

    无忧想不到的是，重获自由之时，竟成了渝州名妓--幽姬。她来到渝州之时，幽姬已经名动全城了。幸亏之前假扮之人神秘非常，不常见客。且近身之人，也早已换掉。所以即使人已替换，也没什么人发现。

    只是她不明白刘景为何让人假扮她，还如此捧高她。而且她已顶替幽姬半年，虽没人怀疑，却迟迟没有接到任务。她有些害怕，如果刘景不再需要她，她该何去何从？

    “小姐，过几日便是十五，妈妈刚才问起小姐的舞曲准备得怎样？”丫鬟碧儿推门而入。

    无忧转身，朱唇微启，“让妈妈无需担心，我已有准备。”

    碧儿听着自家小姐吐语如珠，声音柔和清脆，动听之极，又多看几眼，不禁看痴了。

    无忧无奈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又出神了。”

    羞红了脸的碧儿忙低下头，“哎呀，外边的人哪个不是见了小姐就挪不开眼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都怪小姐长得太好看了，也就韩公子能正常点。但不也拜倒小姐的石榴裙下嘛。”

    无忧被她的傻样逗乐，想到她口中的“韩公子”，问道，“韩修文的母亲好点了吗？你有没有有将银子给他？”

    碧儿这才恍然，“韩公子的娘亲裁得差不多了，所以没有再收小姐的银钱。还有这个是韩公子写的欠条，他说会尽快把银子还上。”说着便把欠条和银子放到桌上。

    “收起来吧。”无忧看着桌上的银子，想起与韩修文的相识。

    韩修文是一个寒门士子，满腹才华，只是苦于无人引荐，所以只能在兴安巷做一个教书先生。不过正因为兴安巷，无忧才对他施以援手。那日他为母求医，却没有银子，向大夫求情之际，无忧碰巧看见，便让碧儿拿钱去帮他。没想到却遭拒绝。

    无忧以为他也是那些瞧不起青楼女子的人，便出言嘲讽，“公子是书香世家，怕是瞧不起我这风尘女子。我倒无所谓，但你娘的命，你也不管了吗？”

    未料到他反应那般强烈，“姑娘，韩某没有轻视之意，只是姑娘流落风尘，处境怕是艰难，我又怎能麻烦姑娘呢？若是我有半分轻视之意，定让我永无出头之日。”

    “既然这样，你便无需推辞，先去救你母亲吧。何况，我也不是想帮你。只是怕兴安巷没了教书先生罢了。”

    好在他并非迂腐之人，最后还是接受了。后来无忧偶尔去兴安巷，韩修文都会以礼相待。时间久了，也渐渐成了朋友。

    无忧觉得韩修文此人堪为大用，隐隐想为他引荐景亲王，只是如今，她也有心无力。

    渝州河道发达，虽利于经济繁荣，只是每年雨季总免不了洪灾，故修筑了不少水利工程。不久前，渝州内有一水坝于洪灾中被冲毁，最后以年久失修为由结案。

    后来一道密折流入朝堂，指控渝州当地知府马才挪用修筑河道的官银，偷工减料。

    此事一出，朝堂上皆为哗然。

    太子刘钰自愿请命查明真相，明帝甚为宽心，特命右相傅敏辅助刘钰前往渝州，假借南巡之名暗中调查此事。

    此时，刘钰一行人已至枫城，宿于福来客栈。

    晚膳之后，刘钰在院中散步。夜沉如墨，月白如皎，丝丝凉意袭身，他却不甚在意。

    渝州之行，不过是因为她。

    那日随侍叶天匆匆来报，“太子，李家被灭之事有消息了。当年发现的毒药是灭生，为毒娘子所有，只是毒娘子三年前已死。她有一个徒弟，属下追查许久，发现她与渝州烟雨楼有所联系。李家命案发生后不久，渝州便出现一奇女子，名唤幽姬，且是烟雨楼的花魁。属下怀疑她就是陆小姐。”

    叶天的话乱了他的心，随后密折之事也给了他来渝州的机会。虽然其中巧合过多，但就算是陷阱，他也不想失去她的消息。

    十年前，他没来得及说明身份就离开。七年前，便传来陆家被灭的消息。待他回来之时，只有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如若不是发现那尸体上的六指，且一直找不到扳指，他真的以为她死了。他宁愿相信她还活着。就算这几年都没有她的消息，他也不想放弃。

    李家被灭，他隐隐觉得是她回来了，便派人追查。但她又好像人间蒸发似的，一直没有踪迹。

    这一查，两年时间又过了。

    可不管多久，只要她还活着，一切就值得。

    这一次，他定会好好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