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祭拜
刚走到她的营帐外,刘钰依稀听到一阵隐忍的低泣声,心忽然揪成一团。他果然又让她伤心了。
帐内的傅雨宁的确很伤心,她本想去看望他,不曾想却让她发现了他心中的那个人。陆无忧,原来是她,梅苑里的那个人应该也是她吧。
我为什么那么傻?现在才发现呢?殿下,既然你已许诺她一世无忧,又何必再给我希望呢?我宁愿你依旧待我如从前那般,也不愿你将就于我。我想要的不过是常伴你左右,即使得不到你的心,看着你开心也好,而不是现在这般。
“小姐,你别哭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猩呀?你不是去找殿下吗?怎么会?是不是殿下又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了?”
傅雨宁埋首于桌上,小声地啜泣着,“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你这样怎么会是没事呢?我不放心你。”
“你先下去吧,猩,我想一个人静静,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猩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那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记得喊我。”
“恩。”
猩掀开帐帘,差点被面前的高大身影吓到,“殿下?您——”
“嘘——”
刘钰将手指抵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另一只手挥了挥,猩行了个礼就退下了。他透过帐帘可以看到那个人正伤心地趴在桌上,微颤的肩膀泄露了她的泣意。
他缓缓走近,站在她的身后,轻拍她的肩膀。
“猩,你怎么又进来了?我不是让你退下吗?”
“是我。”熟悉的温润嗓音在背后响起,傅雨宁突然惊得站起身,“殿下?”想起自己此时的模样定然是不宜见人,又慌忙地转了过去,手胡乱地抹了几下。
刘钰抓住她动着的手,将她的身子掰过来面对自己。看着她红肿的眼和眼角未干的泪水,他伸出手轻轻抹去,在她的脸旁摩挲着。
“殿下,”她抽泣了一下,“怎么过来了?”
“担心某个半途离开的傻姑娘。”
傅雨宁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方才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心痛再次弥漫开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对不起。”
真是傻。刘钰在心里感慨道。明明很委屈,却总是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其实错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啊。
“我不是怪你。”
“那殿下是来做什么?难道是不想再与雨宁纠缠了?”
刘钰抓着她的手,握在掌心,“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你无忧的事,不是想瞒着你,只是觉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想让你为它忧心。可没想到却让你误会了。无忧是当年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幼年时于我有恩,陆家出事后她是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我一直在找她。”
“后来我在渝州遇到了她,将她带回了东宫。我与她之间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我也的确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但是现在那些都过去了,她身边已经有了守护她的人,而我也找到了应该用心去对待的人。”说到这,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那个人如今就在我的面前。”
听懂了他的意思,傅雨宁有些别扭地低下了头,“殿下不要开玩笑了,你知道雨宁很容易当真的。”
“那便当真吧。”
傅雨宁闻言抬头,只见他异常认真地说道,“我方才说的并不是一时兴起,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忧对我而言,是儿时的救赎,也是我一直走不出的执念。可现在,我只把她当成妹妹。而你,是我余生想要守护的人。”
“殿下可是认真的?”
“自然。如果有一天我违背了今日的话,便让我——”
“不要,”傅雨宁急忙捂住他的嘴,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掌心,触电一般松开了手,慌乱不已,“雨宁相信殿下。不管殿下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即使有一天殿下不想与雨宁在一起了,我也不会有怨言。如今能得殿下如此相待,已是雨宁的福气了。”
刘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真傻,刘钰何德何能能得到你这般倾心相待呢?”
“对雨宁而言,殿下就是值得世上所有美好的事情相伴。我一直怕自己配不上你,所以不曾放弃过努力。我想成为一个能够与殿下并肩的人。”
“你已经很好了,不用再为我改变什么。以后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不必顾忌我,也不用配合我的习惯,埋葬了自己。”
傅雨宁轻轻点头,在他的怀中感受着这一刻的温暖。就算让她死去,她应该也是甘愿的吧。
京都城外的梅花林向来是文人志士的流连之处,不过现在梅花未开,加上大战在即,来往之人便少了许多。
无忧一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与风烬相握,并肩而走。“这里就是我小时候常来的梅花林。娘亲喜梅花,所以常用梅花做糕点,那时我最喜的就是娘亲的手艺;而爹爹尤爱梅花酿,我们时常缠着娘亲。”
回忆起那时候的时光,无忧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娘亲被我们缠的没法,也从不拒绝我们的要求。呵呵~爹爹跟娘亲真的爱得很深,生死相随,他们一定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风烬握紧她的手,将他的温暖传递给她,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守护。
“那里!”他们走到梅花林的不远处的小山坡,在山坡底下有一处隐秘的坟冢,许是因为常年没人来打扫,已经长满了杂草。
无忧急忙跑过去,拨开边上的杂草,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大将军陆逸之墓,爱妻莫兰之墓。”她缓缓念出声,仿佛通过这石碑看到了他们的身影,看到了那时风光无限的陆府。
“爹娘,无忧来看你们了。”她忽然跪了下来,盯着石碑。
一旁的风烬小心地除起了杂草,扫清墓碑上的灰尘。不一会,坟冢便重新现于人前。无忧颤抖着将手抚上石碑,轻轻划过上边的字迹,“没想到我们陆家一门忠烈,最后却只能在这荒郊野岭处残存。明明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结果呢?”她质问着,既是为陆家的冤屈而不平,也是为自己的命运而不甘。
“世间万物自有因果,很多事情已经发生就无法改变,我们唯有向前看。陆家的冤屈很快就可以洗刷清楚,不要太伤心了。”风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说的话也是磕磕绊绊。但无忧明白,这是他的心意。
“你不用担心,我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看开了,只是看到爹娘死后竟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一时难以接受。我一直沉溺在仇恨中走不出来,连爹娘的安息之处也不知道,实在愧对他们。”
“不要自责,你也是身不由己,何苦为难自己?日后,你若想常伴爹娘,我便陪着你来,反正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是吗?”
很长的时间?或许,不会有了。
无忧回头看着风烬,眼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收敛了伤心之色,笑道,“那是我的爹娘,怎么变成你的了?”
“你都是我的人了,你的爹娘自然也是我的爹娘。”风烬揽住她的肩膀,霸道地宣示着,“也不对,我应该喊岳父岳母才是。”
“风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我可没有答应你。”
“你说什么?”风烬脸色一变,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你是我的,永远也逃不开了。”
无忧迷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一时失了方向。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一直沉溺在你温柔的包围圈中。可惜,有些事情不是想忽视就能避而不见的,该来的总是会来。
“霸道。小气鬼。”无忧捶着他的胸口,“若是爹娘在世,才不会将我交给你呢C了,我是来祭拜爹娘的,你先放开我。”
风烬松开了手,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无忧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坛酒,拔出木塞,轻轻地倒在坟前,“爹,这是你最爱的梅花酿,只是应该没有娘亲酿的好喝。希望你们在那边过得好好的。还有小蝶姐姐,谢谢你给了我生的机会,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没法偿还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好姐妹。”
她跪在坟前,轻磕了三个头,“女儿以后再来看你们。”
爹娘,无忧可能又要食言了,或许没有以后了。
风烬轻扶起她,对着坟冢郑重其事道,“日后就由我来护着她,你们安息吧。”转身牵起无忧的手,“走吧。”
无忧的视线从相握的手转移到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很酸涩。她忍住心中那股随时喷涌而出的悲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些。就算要离开,她也希望可以多留给他一点快乐的时间。
祭拜完逝者,两人又返回了军营。刚到不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帐中等候许久了。
“无忧。谷主。”没错,此人正是几日前在鬼医谷刚见过不久的红衣。
“红衣,你怎么来这里了?”无忧松开他的手,急忙走近红衣,有些诧异。红衣不是说过以后要一直留在鬼医谷吗?怎么这时候出谷了?“难道是鬼医谷出什么事了?”
“没有。”红衣突然停住,瞥了一眼一旁的风烬。
无忧立即会意,“风烬,你先出去一下,我和红衣说点悄悄话。”
被点到名字的风烬瞬间脸黑,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