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悔否
裴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反应更是堪称得上冷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注意到的。.”顾远然自嘲地笑了笑,“自打你一回国,政府要员的丑闻便频频爆发。以付嫣的死亡为起点,郭磊,许院,杨虎清这些与宋连城明里暗里都藕断丝连的人,都逐步被推入到了深渊;而他们在出事之前,偏偏都与你们家的人有过牵扯。只可惜那时我被命案缠身,竟完全忽略掉了这些。”
裴泠冷冷一笑,“然后呢?顾警官是刑警,关心死人的冤屈就足够了,这活人间的恩怨难道你也要插一脚不成?”
“你说的对,任何含恨死去的人,我都有义务为他们声张正义。”顾远然也不生气,将手上的一叠旧报纸仔仔细细地摊了开来,“比如你的父亲,还有裴鸥的父亲,裴钰。”
裴泠的瞳孔骤然紧缩。她紧紧地盯着一张旧照片,是在某年某月某刊上成为头版的一张照片。那时候的相片还不甚清晰,但裴泠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了在一片黑压压的废墟前,被两个年幼的少年搀扶着痛哭的人,正是裴沛,leo,还有她的阿瑟。
裴泠的心脏霎时被拽紧。这场景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哪怕仅仅是想象当时她爱的人是怎样的悲痛欲绝,也足够令她担忧得撕心裂肺。
顾远然一直在注视着她,“我似乎不应该让你看这些。.”
裴泠勉强定了定神,说道:“无所谓,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顾远然将其余的几份资料往她面前推了推。
“我调查了一些被压下来的报告,当年宋连城和你姑姑相爱,裴氏当时的家主,也就是裴沛的哥哥裴钰却百般阻挠。在事后,裴沛当着记者和警察的面质问宋连城,他没有辩解,却也没有承认。当时有一些媒体认为此事并非单纯的事故,而是宋连城心怀怨恨的报复之举,却苦于当时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及宋连城背后的一些势力,这些报纸当即就被压了下来没有发行出去。”
“他背后的势力。”裴泠嗤笑了一声,“顾警官为何不直接说,他有你的父亲作撑腰呢?”
顾远然似乎在冷笑。“父亲?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不是了。”他说。
裴泠看上去根本不信。
“是真的。”顾远然无奈地冲她笑,“不是每个人都会维护自己的父亲。尤其是当你知道,遗传给你血液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裴泠神色微微一动。
“所以你也不用紧张,我与宋连城更是无甚亲密的关系。”顾远然说,“我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如果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宋连城坠入地狱,那我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裴泠不禁挑眉,语气里满是怀疑:“你真的舍得向你舅舅动手?”
“舅舅?”顾远然不明所以,“我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算哪门子的舅舅?”
裴泠整个人忽而一僵。
顾远然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地接着说道:“生我的亲母早就死了。现在的顾夫人,是顾意涟在我母亲去世后才娶的。只是她进门的时间太巧,偏偏是我母亲葬礼办完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们说我母亲是因为抑郁症难以忍受,才不堪自杀。可在我看来,分明是她挡了顾意涟与财团结盟,升官发财的大路才遭到的谋杀。”
这大概是顾远然在裴泠面前露出如此狠厉的一面,不仅如此,偏偏裴泠的内心也因为他的话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裴泠庆幸这繁杂的桌布足够厚长,才掩饰住了她微微颤抖的双手。
怎么会是这样?事实竟然是这样?
裴泠倒是没觉着这个男人在骗她。这种一查便知、诅咒生母的事情,没人是会用来当做欺瞒和玩笑的。
最初接近这个男人的由衷裴泠早已强迫自己记不清了。
可如果顾远然真的与她抱有同样的仇恨,那她之前所有对他处心积虑的算计,那些刻意的羞辱和伤害,此时就如同一计耳光狠狠地扇在自己的脸上。
顾远然恐怕万万想不到,竟是他的寥寥几语就悔透了裴泠的心肠。
他见她低垂着头不说话,还以为困惑她的不过是单纯的秘闻。他又笑着道:“我想帮你,除去私人的因素外,还因为我认为我母亲的死,与裴钰的案子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同样是细节事实诡异,同样是被质疑成谋杀的意外。我和你厌恶着一样的人,甚至一恨便恨了十余年。至少在惩罚宋连城的路上,我与裴小姐或许可以结个伴同行。裴小姐,你觉得呢?”
只有裴泠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吧内心的波澜强行给抚平。
“所以你会帮我,是觉得同病相怜么?”她轻声问。
“或许是吧,可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想帮你。”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裴泠说。
顾远然倒是没指望她一开始就能接受他的说辞。“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甚至潜意识地,撇清了你和宋连城的关系。因为和他扯上关系的人,最后到底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不希望你也会变成那样。我知道我贸然对你说这些,你很难相信我是真心的,但是”他的目光诚恳又真挚,“我从没有伤害你的想法。”
裴泠早已经一切都相信了。
她好不容易扯了扯嘴角,“顾警官你这又是何必呢。”
“原本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就算曾经有过误会,现在也已经撇清楚了。你大可以不动声色地替你母亲伸冤,而不必管一些无关之人的死活。就如同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各自殊途,相见不认,又有什么坏处呢?”
“谁知道呢”顾远然深深凝望着她,“无关即是无辜,可只要活着,这世上又有谁是真正无辜的呢?至少我和裴小姐从未做过心虚之事,却还是被扰事烦身不是么?”
裴泠无法作答。
“裴小姐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虽然我和宋连城关系不好,但好歹假情假意地相处了那么多年,或多或少他的软肋,我还是能把握一二的。”
顾远然从容地站起身。“今天没能尝到裴小姐的手艺,很是遗憾。下次光临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使用特权的。”
顾远然走了。
裴泠独自一人呆坐了很久,内心挣扎,且痛苦不堪。
她终于忍不住煎熬翻找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阿瑟,”裴泠对着电话那头喃喃道,“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一件很可怕的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