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轻视
方其瑞这才点头,并不对何家贤解释什么,携了她的手进去,何家贤只觉得自己手汗津津的,滑溜溜腻的很,不知道他怎么握得住。.
自有妈妈打了帘子,何家贤知道对着方其瑞能低头,对着何家长辈是不能低头的,否则就失了礼数,便悄悄地将手从方其瑞手中抽离出来,往衣角处擦了擦,深深地呼吸了两三口,内心深处不住给自己打气:“不能丢脸,不能丢脸……”
从小门效嫁到高门大户,她就只有这点子心愿:不能辱没了何家的门楣。
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何家贤突如其来的精气神让方其瑞诧异万分,却又忍俊不禁,嘴角轻扬,显得心情很好。
“二少爷二奶奶来了,给老爷夫人敬茶!”随着管事妈妈的声音,何家贤顺从的迈着步子走到正上方的太师椅前,那里摆着两个跪垫,触目是黄色丝绸铺面。
她今日穿的衣裳是徐氏特意请了师傅,选了上好的料子定做的,淡黄色的缎面长裙。因此跪下时,衣裙敲与垫面衔接在一处。
背后就听见不知道是谁强忍着的嗤笑声。
何家贤听见了,也知道在笑什么——她因为家境的自卑,导致她的心在某些方面特别敏感,比如,吃喝穿戴。
将这笑声置之不理,茶盘托举过头顶,敬公婆喝了茶,红包也放进托盘,何家贤在纹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这才有空打量方老爷和陈氏。.
方老爷有些微胖,一脸的笑容,和蔼可亲,瞧着何家贤有条不紊的完成仪式,点头却不说话。
陈氏看起来快四十了,却保养的很好,看着跟徐氏差不多,却又比徐氏有气质,显的雍容华丽,这便是养尊处优的好处了。
见陈氏说完:“好好与老二过日子”这等平常话,管事妈妈一愣,像是等着什么似的,却见陈氏没有发话,只得接下来引着何家贤围着一屋子人挨个介绍了一圈。
何家贤方才一门心思在仪态上,此刻瞧着密密麻麻的女眷,光是主子就有上十位,更遑论背后层层叠叠站着的丫鬟婆子们。
心里吃了一惊:居然这么多!却没有察觉方其瑞对着一个丫鬟微微摇了摇头。
坐在下首主位的,是一个明艳的妇人,大方和气,受了何家贤和方其瑞的茶,回了一对镯子。“你大哥因病着,早上睡得迟……没办法出来……你别见怪。”那这就是大嫂周氏了。
“这是梅姨娘……”
“这是冯姨娘……”
“这是沈姨娘……”
“这是林姨娘……”
姨娘并不是正经主人,但是也算长辈。.2yt.la方其瑞就站在一边,听管事妈妈挨个为何家贤介绍,看着这些姨娘按顺序见礼,或是一只珠钗,或是一串项链。梅姨娘给的礼最为贵重,是一套翡翠头面,玳瑁珠钗等一共六只N家贤却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没带回礼。
新媳妇的回礼主要是出阁前在屋里给亲眷的针线,徐氏帮她做好叮嘱她头天敬茶就带着的,她早上因为方其瑞给她上妆扰乱了心神,居然全然忘记!
刚才方老爷和陈氏受她的礼,并给了红包,她就该回礼的,那会儿光顾着打量,又是小辈,一时忘记还不觉得。此刻空着手受了三位姨娘的礼,因着只算半个长辈,行的是平礼,双方要有来有往,便猛然吓了一跳。
再加上刚才管事妈妈刻意的等待,她才顿然醒悟,当时是在等她呈上自己做的针线为回礼!
一时强装出来的淡定和大方,系数瓦解。这样大的纰漏,她怎么圆的回来。
何家贤脸嗖地就青了,几乎不敢看几位姨娘等待的目光,耳畔不断有强忍着的嬉笑声,她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各种疑惑的、鄙视的、轻蔑的眼神在她头顶上打转。
可此时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往下走。
偏有人不放过,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二嫂怎么地不还礼啊?”
何家贤根本不敢看是谁,而出声的人却丝毫不留情面,冷哼一声,没有收敛的意思:“果真是小门效出来的,连个回礼也不准备,金银咱家不缺,没有就算了,针线也没有一根,寒酸不说,可曾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
“玉烟!”陈氏皱皱眉头,端丽的脸上有些怒气,可何家贤看着,却觉得她似乎并不怎么生气:“你二嫂兴许是忘记了,哪里就有你说话的份儿!”
她一呵斥,叫玉烟的小姐不满意了,涨红了脸跺一下脚:“别人的也就罢了,可梅姨娘的礼那样贵重,说起来,又是生养了二哥的,如今娶了二嫂,新媳妇怎么能连个回礼也不准备!”
原来梅姨娘是方其瑞的母亲,难怪出手这样大方。何家贤瞧了梅姨娘一眼,徐氏曾经担心她名声不好,教养的儿子也不好,如今瞧着穿着打扮规规矩矩,并无不妥之处,眼神也不乱瞟,就算方玉烟点了自己的名,此刻也不说话,只默默的站着,似乎谁也不看,说的话也与她无关,破有一股淡定自若的好气质。
何家贤默默瞧着,心里学着。
“母亲呵斥我干什么,明明是人家没把咱们放在眼里。”那位小姐出声辩解。
何家贤脸一红,知道此事无从解释,的确是自己犯了错,只能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因此低着头一声不吭。
方其瑞站在一旁,瞧着她低垂的脑袋,简直像只受尽欺负的小猫,弱弱的没有一点反抗力。
“玉烟,你还说z闹。”陈氏呵斥完,因着方老爷在此,不得不说:“一点子回礼罢了,你二嫂没准备,定然是情有可原,毕竟她娘家的情况,都是知道的……你二嫂也是才华名声在外……你们居然光盯着银钱上,眼皮子这样浅……”
顿一顿又很亲切地对何家贤说道:“家贤,你妹妹跟你玩笑呢,你别介意。”
沈姨娘此时呵呵笑了起来,她长着一张圆脸,大大的眼睛很是喜庆,而且年纪很轻,约莫二十出头,顺着陈氏的话就说开了:“谁说不是呢。二奶奶听说自小饱读诗的,肯定是个明白人,知道她即便是送了,咱们也是用不上的,索性就省了这一点,两边都轻省……”
何家贤饶是再不懂,也听明白沈姨娘话里讥讽她寒酸之意,因着困窘而涨青的脸色顿时变得紫红,一双拳头紧紧握住,指甲掐在手心。
她自己被人嘲讽也就算了,左右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可绝对不能容忍徐氏一腔心血被人这样诋毁——那可是母亲省吃俭用熬了多少个月费劲心神绣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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