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完结篇【十】

    沉郁的烟草味道深深得进入到肺部，卓亦一脸讳莫如深，眼眸中的光明明灭灭。

    人都怕死，真的到这一天的时候，反倒生出无所畏惧的孤勇，当不再顾虑，便也不会以再有恐惧，现在的卓亦只有一个挂念，不是关于权势地位金钱，而是他唯一的女儿，钱不会记住他，权势地位更是云烟，唯一能够证明他来过人间这一趟的大概就是在世的亲人的记忆。

    卓亦没有亲自去找顾唯宁，也不想见到她，大概是不想面对她的拒绝，最残忍的不是生命进入倒计时，而是已然无惧病魔却得不到女儿的谅解，哪怕是他主动的近乎示弱的示好，对方如果依然坚持拒绝，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失败。

    他是无所畏惧的，却也是脆弱而不堪一击的。

    卓亦回想自己这一生，或许不能算一个好人，但他对顾唯宁却是问心无愧的，有些事情可能要等过去了之后才知道对错，但如果再给一次机会，他可能还是会选择一样的方式。

    即便是顾唯宁不理解他，不喜欢他，卓亦也不后悔当初把她用“狸猫换太子”的计划送到顾家长大，落得现在形同陌路的下场，依旧不说后悔两个字，坚持说“值得”。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卓亦扫了一眼，是律师打来的，估计是碰钉子了，这才过去多久的时间？心里涌上烦躁，卓亦拿起手机，满脸的犹豫，手指摩挲屏幕，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畏惧的感觉，很少会有不痛快的时候，大概是老了，身体健康得恶化，连带着心态和勇气都一并发生变化。

    卓亦没接电话。

    但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

    “顾小姐说一定要跟您面谈，才有聊下去的可能性，否则她一定不会接受。”律师站在卓亦的面前，微微垂头，这个任务没有完成，出乎意料，明明先前都觉得一定没有问题，很难有人会抗拒这个巨大的数字，可偏偏在顾唯宁的面前碰壁，狠狠地，也十分狼狈。

    “我没有见过那么坚决的态度，我用了所有的我能够想到的理由来说服她，但回顾小姐就是十分坚定得拒绝，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被改变过，连心动都没有。”律师必须要向卓亦说明情况，不想留下办事不利的印象，卓亦脸上神情如常，大概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所以连眉头都没有变化，不过这样的卓亦才是最可怕的，即便是知道这个人在死亡的边缘，可是身上大魔王的气场却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依旧叫人畏惧，律师又开口，“不过我觉得顾小姐应该是关心您。”

    关心这两个字从来没有那一刻叫卓亦感受到如此强大的暖意。

    或许是吧，卓亦心里也弥漫出刺人的苦涩，旋即弥漫到四肢百骸，他狠狠吸了一口烟，摆摆手，“到时候再说吧。”

    律师脸上一愣， 估计是没有想到卓亦会依旧坚持不见面，难道不是他一直想要亲近顾唯宁，人在生命的尽头难道不都想要享受天伦之乐？拒绝送上门的机会，真的叫人迷惑不解。

    ****

    卓亦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周边没有一个人，陪伴着他的也只有手边的烟酒，医生问过他，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想要做的事情，他说没有。

    其实他撒谎了。

    其实他有的。

    只是那个心愿，他知道，这辈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即便是让他再多活二十多年，估计也无法达成。

    恍惚中，感觉秀秀出现在面前，脸上的笑容极尽嘲讽。

    “这就是你想要的？人要为自己活，何必去想别人的事情。即便是有了子女，我也首先是我，而不是谁谁谁的妈妈，我拒绝将自己标签化。”

    卓亦从梦里面醒过来，想起秀秀的这一番话，嘴角撇了一下。

    个性的女人有独特的魅力，但这样女人也不适合养在家里，无法共同细水长流，因为真的很难相处。

    婚姻不只是爱情和喷然心动的感觉，更多的是相互理解和包容，这一点，他们都做不到。

    卓亦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易君临家里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唯宁一定会将生活经营地很好，虽然不知道理由，可就是这么笃定。

    那个孩子身上有种坚韧的力量，卓亦心底里欣赏她的同时也头疼，因为这样的孩子势必不会轻易原谅他们。

    *****

    卓亦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这个可恶的人！顾唯宁这几天一直都在想卓亦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丢下一个炸弹，然后几跑了？

    卓亦的身体状况就像是一个炸弹，顾唯宁有时候特别害怕会突然间得知他病逝的消息，所以过了三四天，恐惧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可能患上了电话铃声恐惧症。

    后面响起车子鸣笛的声音，是不耐烦的司机在狂按喇叭，刺耳的声音叫顾唯宁回过神来，抖着手脚打火，偏偏车子熄火，直到有人来敲她的车窗，引擎终于发动，像离弦的箭一样，顾唯宁开车冲出去。

    今天她一个人开车出来买点东西，因为金璇的生日快到了，她想挑选一份礼物给婆婆，可刚才等红绿灯的时候手机冷不丁响起来，看到屏幕上的陌生号码，顾唯宁慌了神，刚接起电话，还真是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不过没有那么严重。

    “顾小姐，很遗憾地通知您，卓先生的身体状况，即便是见面也无法跟你细谈，他现在陷入了昏迷的状态当中。”

    律师的话在顾唯宁的耳边响起。

    她伏在方向盘上，一直等待的炸弹爆炸了，如她所愿，却也没有那么严重，至少她现在停车在路边上，已然恢复了冷静。

    “君临。”顾唯宁在这种时候能够想起来的只有易君临，她心尖上的人，也是她全身心依赖的男人，后视镜里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脸色有些发白，眼神深处布满了迷茫，看上去有些漠然，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心里早已经是翻江倒海。

    “我想要见卓亦，你可不可以查到他的位置。他现在已经昏迷的状态了。”

    真的，只有到这个时候才逐渐看清最真实的想法，但往往也伴随着遗憾，已然来不及去弥补，可不管有没有意义，却也想要去看看，至少，至少他生命的最后一程是她陪伴着走过。

    就连秀秀她都去了，更何况是卓亦？

    顾唯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声音的颤抖，易君临听出来了她声音里的无措和惊慌，低沉的声音徐徐开口安慰，“好的，唯宁，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现在是在跟死神赛跑。必须要在死神的镰刀收割卓亦灵魂时，找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