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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此生所念

    .

    第256章 此生所念

    云靖宇。.

    陈云诺许久才反应过来。

    身侧少年有意无意的侧身,挡住了那一幕,有些紧张的看着她,说:“阿诺,走吧。”

    她一时没动。

    没人阻止那些内侍们,一个个越发起劲的殴打那个人。

    像是在邀功一般,有些谄媚的朝这边垂头行礼。

    云长越轻咳了一声,“这已经是第七日了,他蹲在那里,任凭那些人如何打他,也不肯动……”

    少年抬头,眸子发亮,“我想着,这世上再没有比落入尘泥更痛苦的死法了。”

    陈云诺勾了勾唇。

    面色淡的发凉。

    云长越显然也看出来,渐渐的不再说话。

    人也站到了一旁。

    那一众人见状,连忙躬身让开。

    她站在几步开外,看地上早已经是血迹斑斑,青绿的树叶残缺铺陈。

    云靖宇卷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一物,伤痕累累的,落魄不堪。

    “顾夫人,他手里有剑,您可小心些!”

    内侍狗腿在一旁提醒。

    云长越皱眉,挥挥手让人退了。

    轻声在她身侧道:“是他自寻死路,阿诺……别看了。”

    若是寻常女子看到这一幕,没有吓哭也要做噩梦的。

    陈云诺凤眸发沉,却一直只字不言。

    这让他感觉很不妙。

    卷缩在树下的那个人,却在这时猛然抬起头来,呆滞的双目一瞬间有了几分清明。

    “诺儿?”

    云靖宇有些惊喜莫名的,想要站起来,却一下栽倒在地。

    几个内侍被他吓了一跳,纷纷过来挡在陈云诺身前,“顾夫人,这人已经疯魔了,连伤了不少人呢,你是千金贵体,还是避避吧。”

    陈云诺微皱眉,一拂袖,将几人都扫开了。

    几人七倒八歪的,却也不敢痛呼。.

    一时间场面十分是滑稽。

    云靖宇还蹲在地上,斑驳的双手紧紧的那柄剑。

    很久很久之前,她偶然遇见那么一个被众人欺凌的少年,也曾赠他一柄长剑,说要护他此后安好。

    可是后来,那柄长剑刺透了她的胸膛,那个人毁了她的家。

    说些许喜欢,抵不过这锦绣繁华。

    老天爷兜了一大圈,似乎又让一切回到了原点。

    云靖宇撑着树身,摇椅晃的站起来,微微含了笑,“我知道,你终归是会来看我的。”

    他十几岁的时候,总站在这里等她。

    陈云诺其实难得进宫,但每次来,总总能在这里遇见云靖宇。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巧。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其实挺渗人的。

    她面色更淡,“我来取你的性命。”

    一旁正要开口的云长越又沉默了下去。

    云靖宇倚着树身才勉强站稳,微低着头,温和笑道:“我一直在等你。”

    她微皱眉,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拢紧。

    从没有对人用过七日暖,但药经上记载:

    让中毒之人在最欢喜的记忆和最残酷的现实之中交叠,在七日内饱受煎熬而死。

    眼前的云靖宇有些怪。

    但是她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大抵是因为还不够惨?

    凤眸沉着,风将她的衣袖吹得翩翩欲飞。

    云靖宇就那么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每一步都异常的艰难,唇角的弧度越发的上扬着。

    身侧众人都十分紧张的看着他,生怕这人忽然又发了狂。

    下一刻,果然见他拔剑而出,银光微晃,剑尖便直指陈云诺眉心。

    说起来,她还真是数不清,云靖宇有多少次想杀她了。

    “阿诺!”

    云长越大惊,立刻拔了身侧侍卫的长剑抛过来。

    她去接,却被云靖宇抢先一步,挑开了。

    那人显然不剩多少力气,挑完之后,连自己手中的长剑也跟着脱手而出,扬到了半空。.

    陈云诺飞身而起,接住了长剑,随即往前一送。

    利剑穿过云靖宇的胸口,鲜血瞬间涌出,他苦笑着看她。

    “其实你比我狠多了。”

    云靖宇眸色复杂,胸口的鲜血顺着剑身,流向她的手掌。

    “你恨我当年算你害你,但我那时也是真心爱你,而你……你除却喜欢我这双同顾诀三分相似的眼睛,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他徒然走近,长剑在他体内贯穿而过,“我也是真心要娶你为妻,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人梦的。”

    利刃刺破皮肉,云靖宇恍若未觉一般朝她张开双臂。

    陈云诺往后退了一步,长剑随之拔出,温热的飞溅在她衣角上。

    云靖宇猛然倒地,忽然笑起来,以手作爪挖出了自己的眼睛,鲜血淋漓的狠狠抛在了地上,“我即便是欠了天下人,也不欠你。”

    “咣当”一声,陈云诺弃了手中的长剑。

    到底是无话可说。

    转身,再不看那人一眼。

    云长越皱眉,内侍颤手去探了一把鼻息,“死……死了。”

    “烧了吧。”

    少年丢下这么一句,随即跟了上去。

    “阿诺。”

    云长越有些忐忑的跟在她身后,“你没事吧。”

    她手上有血迹,正用锦帕缓缓拭去。

    看起来便是面色微霜的模样。

    云长越道:“他死了倒干净了。”

    锦帕从她手中脱落,随风飘去。

    她脚步微顿了一下,看向少年,“长越,这锦绣釜最是乱人眼,即便你日后在何种位置,也要找个温暖的人过一生,千万别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云长越怔了怔,随即重重点头。

    却没有说话。

    陈云诺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然后大步朝着千和殿走去。

    少年亦是寸步不离。

    宫墙之后,一众禁卫军站成了人墙。

    “皇上有令,顾夫人若敢擅闯,当场格杀!”

    王秋仁一脸正色的站在了正前方,“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我们。”

    陈云诺扬眸轻笑,广袖飘摇。

    “那我在这等我夫君出来,总不算为难你们了吧。”

    她只知道,顾诀在里面。

    云长越拉了拉她的衣袖。

    不见她有丝毫的退意。

    刚要开口,王公公抢先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小殿下还是不要搅进来才好。”

    少年脸色微微发白,“皇爷爷到底要做什么?她是顾夫人,为何……”

    “小殿下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王公公挂着三分笑,神色恭谨的不能再恭谨。

    所谓皇恩浩荡,都不过是一念之间的意思。

    陈云诺自然也知道他的地位尚不稳固,当即便温声道:“今日的课业还没写完吧,你先回去。”

    云长越不肯,“我就在这站着。”

    她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少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就在你身边站着,起码他们不敢随便放冷箭。”

    如今这位皇长孙也是娇贵人物。

    也能做她的挡箭牌了。

    陈云诺忍不住勾了勾唇,安抚似得摸了摸他的头。

    这下云长越不乐意了,“你没发现我已经比你高了吗?怎么还当哄孝似得!”

    她微微挑眉,“哦,长高了就不能摸头了吗?”

    好像也没什么直接关系。

    云长越理了理自己的发冠,闷声没说话。

    她凤眸如星,这重重殿阙之后,有她欢喜的那个人。

    便觉得,不是那般冰冷了。

    千和殿。

    老皇帝今日面色还不错,吩咐人摆了棋局,同顾诀对弈。

    顾诀一向话不多。

    老皇帝也只是偶尔说几句,殿内静悄悄的,香烟袅袅,在身侧缠绕。

    半响之后,棋局定格。

    不输不赢的,却也让没法再走下一步。

    顾诀默然,指节轻轻敲在桌案上。

    一声声的重叠着,更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老皇帝把棋子丢回棋坛里,往后一趟,“朕真的累了。”

    顾诀面色淡淡的。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老皇帝有些悲切的回忆了一下从前,“你为东临做了这么多,可曾想过要登临高处,一览山河?”

    顾诀摇摇头。

    “呵呵。”

    老皇帝笑了笑,“念深,你是朕的儿子,做了十年的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当真就不想再进一步?这世上焉有真的不爱权势之人?”

    顾诀收手回袖,淡然起身。

    老皇帝见状,不由得脸色微沉,“世上美人何止千万,不过一个陈云诺,朕早说过,你有治国之才,更胜那几个数倍。将这万里山河踏于足下,坐拥人间绝色,才是你该做的!”

    “皇上说完了?”

    顾诀眸色有些寒凉,一身青衣缓带。

    让他看起来,越发的飘逸清隽,少了几分殿堂之上的凌厉逼人。

    “朕是你的父皇!”

    老皇帝气的头疼。

    顾诀面色如常,语调缓缓,“你这么多年,又得到了什么?”

    除却每日大半的时辰在昏睡,便是防着这个害他,那个要来抢皇位。

    何曾有过一天安生日子?

    老皇帝怔了怔,“你母妃当年也曾问过我,这万人俯首称臣,坐拥天下到底是什么滋味,为何叫这天下人为之疯魔。”

    轻叹了一口气,“她是个女子,永远都不会懂。念深不一样,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魄力,岂是寥寥数语可以说尽的。”

    老皇帝浑浊的眼睛,一瞬将变得精光奕奕。

    顾诀墨眸如昔,含了些许温和笑意:“万里山河、人间绝色,予我都不过足下草芥,唯她是我嗜骨之血,此生所念,不可弃也。”

    “你……”

    老皇帝被他气的不轻,重咳好几声,强撑着道:“那朕便叫她一辈子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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