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离殇（九）

    寒意渐浓的瑶池岛依旧熙攘热闹，商贩走卒忙碌之余，面色却隐隐挂着担忧，目光不时朝同一个方向飘荡，但凡见有人自那方向而来，皆提嗓上前追问，“可有何消息？”

    被追问者亦是皱眉摇头，叹气不语。

    有游客见闻一时好奇，凑近人群询问，“这瑶池岛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唉！”一声长叹，有人抬头应声，“可不就是大事，这凤府少夫人昨日临盆，已然一日一夜，如今仍旧没有消息，可是我们公子至今仍旧未归，只余老弱妇孺堪堪焦急无奈......”

    众人一时愁云满目，又是一阵长叹......

    此时众人口中的老弱妇孺正热锅蚂蚁般，徘徊在紧闭的房门外来回焦急踱步。凤老爷子满身戾气，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大大的不满，偌大的凤府不时传来他刻意压低的怒吼，惹得一旁一同等待的其他凤家族人哭笑不得。小凤扒着房门使劲往里张望，不时双手合十，祈祷神明。

    如此这番，又是一天。眼见天慢慢暗了下来，紧闭着的房门里才听得一声急呼，“少夫人坚持住，已经露头了！”

    众人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处，室外一阵屏气凝神，针落可闻。紧密的房内此时才传来一声声**，却是越来越弱。

    银狐候在房门内，隔着厚厚的布幔根据产婆不断的汇报，快速将手中的药混合，搅拌，捏成药丸，朝布幔后的产婆递了过去，“快让少夫人服下！”

    凤舞费力吞下药丸，才觉得身体稍稍有了几分气力，顾不得疼痛，继续咬牙坚持。终在夜幕来临之际，迎来了第一声啼哭。

    不多时，又是一阵哭声传出。随后，紧闭的房门被打开，有产婆喜气洋洋的走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向凤老爷子道喜，“恭喜老爷，是龙凤胎！”

    随后，铺天盖地的道喜声欢笑声传了开来。

    凤舞只觉浑身无力，眼皮如千金重般，只想沉沉睡去。朦胧中仿佛听到一声尖锐的惊呼，随后是哭喊尖叫，她有些惊惶，莫不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仍旧深陷黑暗沼泽无法动弹，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缠着她的双脚一直把她往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拉扯。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她期待已久的熟悉呼唤似从远古亘天传来，“乔羽......”

    黑暗中的她募得松了口气，缓缓笑了起来，“好久违的名字。”松懈的瞬间，脚下缠绕的力道更甚，她甚至来不及睁开眼睑，便被扯入黑暗之中，无影无踪......

    凤九霄从马背上跳下，直奔内室，来不及将千里得来的药丸交给银狐验证，急忙扳开床上已然青白的嘴唇，俯身以唇舌推进喉头。药入腹不多时，原本青白灰败的面色竟缓缓恢复润泽。

    银狐见状，朝一旁守候的产婆轻颔首，产婆急忙上前检查，遂大喜，“果然神药，已经止血了！”

    银狐拍着胸口，忙招呼门外候着的家仆，“快去禀告老爷，少夫人已经无虞！”

    夜浓如墨，惊惶不安的凤府众人此时才算心定神归，阖府上下洋溢起一派喜气洋洋。

    厚重的布幔掀起又放下，最后只余一人跪坐在床前，凤九霄面色苍白，此刻卸下满身担忧，后怕和心疼如针般刺着周身，颤抖的指尖细细描着眼前的眉眼，眼中渐渐雾气升腾，半晌才哑着嗓音，喃喃自语，“幸亏来得及时......”

    天空再次放明时，凤舞才悠悠醒来，虽然睁眼看了几眼又昏睡过去，凤九霄却是彻底放下心来。等洗去一身风尘，才急忙赶去另一间面见折磨了自己心尖人的两个小魔头。

    奶娘一左一右抱着两小团粉嫩嫩的婴孩，恭敬地递到他的眼前，“公子，快看跟您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多俊！”。凤九霄皱眉，一脸的怀疑。盯了半天，终在离去时缓缓吐了两字，“真丑。”奶娘目送公子离去，相视抿嘴轻笑，然后各自逗弄着怀中的婴儿，慈爱蔓延满室。

    折回凤舞那里，得知她这段期间醒了一回，喝了些药汤，这会便又睡了过去。朝一众丫鬟吩咐好生伺候后，便朝外行去。径直来到马厩，朝一旁指挥家仆做事的锦毛鼠招了招手。

    锦毛鼠得令麻溜地跑了过来，立定打千，“小的恭喜公子了！在此讨个赏钱！”

    凤九霄撇了撇嘴，眼底却是喜气腾腾，“昨夜你接各家赏钱手还不酸啊？”一边嫌弃，一边真掏出一张银票甩到了他的脸上，“一身的铜臭！”

    “谢主子赏！”锦毛鼠嬉皮笑脸，扬声谢赏。等银票贴着心口放踏实了，才又道，“公子有何吩咐？小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凤九霄不禁失笑，缓了一会才说道，“你去管家那里要一份请柬，等有人上门来讨马时，让他转交给他主子。”

    锦毛鼠转身瞥了眼马厩里最难伺候的那匹良驹，眯起了眼睛，心底有些捉摸不透，“这良驹莫不是大同那位爷的座驾，公子这是......”

    凤九霄却是转身就走，只留给他一个讳莫如深的背影。锦毛鼠耸了耸肩，再次拍了拍心口，喜滋滋地奔管家处去了。

    时间一晃，转眼便到了凤府满月喜宴的日子。天还未亮，便有家仆身着大红棉袍，扛着一筐筐的染红鸡蛋排满府前大街，但凡打此路过的，特意路过的，人均两个鸡蛋，一时瑶池岛上遍地红花。不多时，便有客人应邀而来，一阵道贺。凤老爷满面喜气一一回应，遂领着众人往宴客厅落座就席。喘息间，还不忘着家仆去催凤九霄前来，“那混小子今日怎如此磨蹭，岂有让客人就等的道理，赶去去催。”

    家仆忙应声而去。还未踏进凤九霄的房间，便闻得酒气漫天，家仆不敢耽搁，硬着头皮闯了进去，搓手站在那里，说出来的话磕磕巴巴，“公子，老......老爷让你赶紧去......去宴客厅，”话未说完，一盏上好的玉盏就砸在了他的脚下，“滚！”听得一声怒吼，他吓得浑身一抖，顾不得回头还得挨批，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半路上不免嘀咕，“公子这是怎么了？”心底不免怀疑莫不是也是喜新厌旧之人，以前对少夫人瞻前马后，宝贝似的。如今少夫人冒死给他生了对龙凤宝贝，公子也就头几天看着欣喜不已，渐渐的竟冷漠起来，如今看着相似跟小公子和小小姐有莫大深仇般。对少夫人也是冷淡得还不如他这样的下人。

    到了宴客厅少不得又被自家老爷训了一通，灰头土脸的退到了一旁。

    凤老爷只是暗暗叹了口气，压下心底不快，调整好心绪，继续周旋于宾客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