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
马车日夜兼程终在三日后渡船登上瑶池岛,脚刚落地就第一时间传到了凤九霄的府邸。
不巧的是,他刚好因大同东南边境店铺突发事件一大早就带着几个亲信奔赴而去,与苏畟的马车堪堪错开……
“小姐!”凤舞,也就是乔羽正对着窗外光秃秃的腊梅树枝发呆,小丫鬟叫了好几声,见其毫无反应终于
拨开嗓门大吼了一声,凤舞惊得一个激灵,眉头一皱佯怒,抬起手掌作势就要招呼下去,“你丫是炮仗转世的么!”
小丫头脑袋一缩,嘴里不住求饶,面容嬉笑并未在意,可见这种情景定不少见,只听她兀自小声嘀咕,“小姐莫不是生病了?越发叫不醒了,每每发起呆来,没有使出洪荒之力,都作不得数……”
“你说谁有病呢!”凤舞一听不乐意了,趁机揪住小丫鬟的耳朵,样貌狰狞,“不若小姐我改天求了银狐给你丫配副哑药,好好治治你的大嗓门,真怕哪天我这房顶被顶翻了……”
小丫头作势呲牙咧嘴,眼角向门口一瞥,脸色顿变,顾不得求饶轻易挣开主子的桎梏,火急火燎逃命般转身就跑。
“哎!”凤舞还在诧异小丫鬟的反常,抬头正对上门口倚门而立的白衣男子黠促的双眸,她目光一顿,瞬间失笑,“你怎么来了?”
说罢,眼光追随着远处落荒而逃的人影,满面难掩嫌弃,“我们聊得正嗨,你一来把人家给吓跑了!”
“……”银狐哭笑不得,心底不免悱恻,不知是拿那他的名声吓唬人家。
凤舞见他长久地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也不反驳,心里莫名地有些不适,“你丫没毛病吧?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赶紧得有话就说!”
银狐听罢顿时暗暗懊悔自己的失神,忙掩饰般摸了摸鼻尖,尴尬一笑,“我来是想问一下,姑娘可知公子何时归来?”
凤舞眉间一挑,突然想要调侃一二,“你这是有多离不开他,今早上刚分开,这会就盼着他早归啊!不如你早早站在码头,等你家公子回来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你的真心了!”
“……”银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一直听说这个未来的主母性情跳脱,没成想二成如此地步。
“呦!恼羞成怒了!”凤舞见他僵直着脸沉默不语,嗓门不免尖利起来,“莫不是真被我说中了?”她捏着下巴围着银狐转起圈子,360度无死角地扮演着吃瓜群众的角色。
银狐一向稳妥的性子也被她晃得不耐起来,隐忍待发的脾性已然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他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了凤舞一番,似不经意般挑起嘴角,“姑娘这翻试探揣测,莫不是怕错付了一颗真心么?”
他说罢,停顿了下来,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僵直下来的身影,见其面色红白交错,抿唇轻笑起来,“莫不是真被我说中了?”同样的反问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抛了回去。
凤舞掩下眼底深处的一丝钝痛,左手指尖抚上额头,轻柔地摩挲,似若无其事般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说完转身就要进内室。
银狐一看有些急了,忙一个箭步上前拉扯住了她的衣袖,“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公子的归时!”
“我又一不是凤九霄肚里的蛔虫,二不是摸骨卜卦的算命先生,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哪里算得出来!?”
凤舞拉扯着衣袖大声嚷嚷。
“公子临行前,可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凤舞停下动作,歪着脑袋抽丝剥茧般细细回忆起来,“他一大早就端了一盘新做好的糕点过来,在这坐了一会。”她手指向身旁的桌子,“陪我闲聊了几句,无非什么天气渐冷,多添衣服,哪里又新开了衣坊,哪里的菜品新更了菜单,哪里的风景不错,等他月中归来一一带我去逛一遭……”
“月中……,还有十日之久,恐怕来不及了。”银狐突然打断了她的回忆,喃喃低语了起来。
凤舞瞧他面色有些为难,心里不免肃然起来,“怎么了?”
银狐突然吞吞吐吐起来,早前公子特意交代,但凡跟大同那位有关的人事均由他亲自决策,谁都不准在她的面前提起,更何况今日之事,正当他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讲时,一道淡然冷清的女声由远及近地闯了进来,“银狐先生在么?莫思冒犯了,因我家王爷实在等不得太久,还请……”声音嘎然而止,莫思就这样呆立当场,眼光似不置信般望着房内同样愣神的女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
凤舞醒过神来,急忙转身进了内室,叮当作响的珠帘出卖了她此时的心绪,冷淡的声音穿过刺眼摇曳的珠帘,“银狐,出了何事?我要实话!”
“是,是大同七王爷,悲伤至极以至伤了心脉,昏迷了数日了。”银狐暗暗咬牙,心道公子回来定要扒了他的皮,唯今被她撞了个正着,想要编排,估计莫思也是不愿的,心一横道出了实情。
内室一片寂静,莫思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疑虑,眼下只能先说动她,“姑娘救命!王爷他再拖下去就回天乏术了!”
接着又是长久的等待,就在两人以为内室的姑娘不会答复的时候,一声幽幽的叹息轻轻卷来,“你需要什么,跟银狐拿就好了。”
莫思一喜,正要开口称谢,却听珠帘内又飘来一阵喃喃低语,“莫姨请帮我保守秘密。”
莫思闻言,涌上喉头的言语顿时有些发梗难咽,可又不知用何理由吐出为快,至始至终最大的受害者一直都是这个女子,她的胸口突然有些闷痛,张了几次嘴巴,最终化为一个好字……
凤舞一直盘腿坐在矮塌上,脑中盘旋着白日里莫思离去前的话语,“既然如此,最好的结果不若相忘于江湖……”
屋内早已经漆黑如墨,她伸直发麻的双腿,仰面躺在了矮塌上,头枕在靠垫之上,目光沉沉地扭向窗外,月色打在厚厚的窗棂外如夜光珠般朦胧,唇角微勾隐没在墨色的夜光里,一滴泪闪着刺眼的光划过半空弥散在尘埃里,一声叹息,几句呢喃,“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希望你自此此生无虞……”
苏畟自从上次昏迷醒来,连着几晚都是梦靥,他看不清梦里的那抹身影,影影绰绰间满满的悲伤,她立在高墙之颠,满身的鲜血淋漓,呢喃低语从模糊的面部低吟浅唱,“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字字如利刃凌迟着他的血肉,他每每此时总有中暴起的冲动,内心狂躁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悲伤和绝望,他彻底地歇斯底里,“你是谁?为何每晚如此阴魂不散!”
冷汗浸湿了他的寝衣,他突然有些惧怕看清梦中的容颜,而那呢喃依旧萦绕耳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不堪其扰,几近崩溃,莫思闻言沉思半晌,最终一声叹息,只得重返瑶池岛,归来奉上一瓶药丸,唇角微涩,斟酌良久,才轻吐一言,“服过此药,王爷将永远抹掉梦中那个身影,咫尺天涯无影无形。”
苏畟闻言长舒口气,“如此甚好!”
……
原本计划月半归程的凤九霄因临时变故直到临近年关才险险赶回,随他风尘仆仆而至的还有迟来的大雪。
一大早,凤舞推开房门就被晃了眼神,涌入眼底的房屋,高墙,树枝,道路,无不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一串脚印从远处踏雪而来,在她的房前嘎然而止,踩出一圈印记,重又折回远去。
她疑惑的循着几近掩盖的痕迹追寻过去,无奈途中被扫雪的家仆中断了行踪,她皱眉苦思,但很快舒展开来,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提起裙摆向前跑去。
“姑娘慢些!路面太滑!”家仆惊慌大叫,话音刚落就见前方身影一斜,几欲踉跄。
“没事!”凤舞稳住身形,有惊无险地拍着胸脯,回头朝他吐了吐舌头,不忘调侃了一番,“我可是小脑发达,啊~”脚底不慎踩到硬化的雪渍身子立时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向一侧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即将落地的时刻拉住了她的手腕,凤舞睁眼正撞进一双黠促的眼眸之中,她借力扭转身形,再三确认站稳了脚跟,才尴尬地朝来人堆起笑颜,“多谢公子相救。”
不想抬头望去,满眼地惊艳不已,以至忘了抽回被人紧握的手腕。
迟了一步的凤九霄,收回悬在半空的手,眼底雾雪蒙蒙让人无法窥视真容,他锐利地瞟了眼身前的墨色背影,不动声色地将愣神的女子拉向自己的怀里,宽大的衣袖斩断了她的目光,他唇角微勾,满面笑容,“多谢姬兄相救。”眼底却如冰封千里,“原来姬兄如此深藏不露,身边随从已是藏龙卧虎,而你更是出神入化啊!”
“九霄公子缪赞了。”墨衣男子随意般松开掌心柔软的触感,食指无意般擦过女子的掌心,稍作停留转瞬即逝。
被挡住视线的凤舞,疑惑的皱起眉头,拨开眼前的遮挡,盯住面前的男子,见其并无异样,只当自己多想,抛开疑虑,这才扭头仰望禁锢着自己的人,开口是佯怒的嗔斥,眼神却渗着丝丝关心,“你可算记着回家了!”
凤九霄眼底软成一片,喉结滚了几滚,硬是压下浓浓的担忧和思念,唇角是抑制不住的扬起,也佯怒般开口,“一回来就看见你冒冒失失,这要是摔一下,还不得躺上几日。”
凤舞撇嘴,满不在意,“真当我是瓷娃娃了,一摔就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忘了身边还杵着一个大活人,墨衣男子见状抿唇轻笑,了然般朝凤九霄微微点点头,独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