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山雨欲来1 玉碎
畟王府地牢灯火通明，朱雀拎着乞丐衣领还未踏进地牢门槛就听得里面阵阵哭泣求饶声音，被揪着后颈衣领亦步亦趋的乞丐浑身抖得更加厉害，唇齿翕合只余一句，“官爷饶命！”
苏畟阴沉着面色坐在刑室一端，目光沉沉地盯着被压在案桌上的掌心里紧握着一枚玉饰，瞳孔里断裂开来的零碎纹理，如利刃般渐渐割开他隐匿眼底的浓墨，乌云渐起，他抬头冷冷地睥视着跪地哭嚎的少年乞丐，眉峰紧紧皱起，挥袖将桌上物件全数扫落，声线低沉冷凛如冰，“住口！”
少年乞丐下意识缩紧脖子，哭声嘎然而止，额头触地不敢乱动。
“这玉佩你是从何得来？”淡淡凉薄的嗓音响彻整个刑室，却让踏脚而入的朱雀眸色一沉，他不动声色将抓来的乞丐交于狱卒，转身朝案前的苏畟走去，在他身后站定，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巡视着苏畟的周身，最终定睛在右手掌下露出的一小截碎玉片，神色一滞，呼吸突然乱了节奏，似不置信般，对上苏畟投来的目光，“这是？”
苏畟不疑有它，重新转身面对台下跪着的两名乞丐，“本王也很纳闷，这玉佩怎会重现于此。”
少年乞丐依然惊吓过度，哆嗦着双手双腿，大脑一片空白，他身旁年长一些的乞丐见状，恐王爷因此迁怒，忙先磕了三个响头，才畏畏抬头，声若蚊蝇，“王爷恕罪，关于这玉佩来历，小的也曾目睹，事情经过也清楚不过，就由小的替他招来吧……”
“说！”狱卒开口催促，苏畟斜瞥了乞丐一眼，并未阻止。
“此事应有两月有余了:
那日天刚微明，小的和孝一起结伴走进集市，想着早早占个好位置。刚走进不远，就发现前面一个衣着还算华丽的仆妇举止怪异缩头缩脑，一手挎着篮子，一手不住的往自己怀里摸索，眼光还不时地关注着四周人群，着实可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定是头一次偷主人家物件拿去变卖。
所以，我俩尾随她一路，直到一处小巷里才蒙了她的头，将她隐藏的东西抢了过去，当时一看是枚玉佩，孝兴奋了好久，他一直臭美地想要一个腰饰，没想到被自己撞到好运，抢来第二日还特意去偷了一件衣袍，梳洗打扮了一番，别着这枚玉佩愣是招摇了好久。
此事后来被我大哥知晓，揪着孝好一顿训斥，中间倒是消停了一段时日，近日才重又挂了腰间，不想被王爷撞见……”
“你可看清了当日那个妇人的样貌，如若让你指认，可有把握？”苏畟冷冷开口。
乞丐凝眉苦思，突然眼光一亮，“小的记得那仆妇的后颈有一个黑痣，黄豆般大小！脸却是没有看清……”
苏畟眼眸骤缩，抬高音调，“传官家，将府上负责厨院的奴婢全部叫到主院去候着！”……
当他和押解的乞丐一同出现在住院门口时，院子里已经站了十几个撩发低头一头雾水的仆妇，乞丐见状一一比对，最后停在一个小眼高颧的妇人身后，满脸兴奋，“王爷，就是她！”
那仆妇闻言浑身一抖，扑腾软作一团，只顾磕头求饶。
苏畟缓步踱到她的身前，俯身将手中断裂玉佩置于她的眼下，声音低沉嘶哑，“你可识得此物？”
仆妇面色一片死灰，“王爷饶命！奴婢一时迷了心窍，起了贪心……”
“这玉佩你是从何得来？”苏畟眼底雾气蒙蒙，让人不敢窥视，直直望着仆妇的面容似不放过任何一点端倪。
那妇人目光畏惧地瞟向后院方向，手指颤颤指向目光所至，哽咽调息了半晌，才混混沌沌地吐出四字，“后院……柴房……”
苏畟闻言浑身一阵，“胡说八道！”
仆妇吓得低头抵地，任凭鲜血崩裂四溅，“王爷息怒，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那日王妃被带走，奴婢便奉命清理柴房，在草堆里发现的这块玉佩。因上面满是血污，奴婢起先并未在意，只道是摔碎的瓷碗，便同其他碎片一起收起端出去倒掉，然后发觉有一串丝穗露了出来……”
“够了！管家！”苏畟冷冷打断仆妇的话，叫来官家，“该如何处置，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管家领命，叫来仆从捆走了仆妇，一众奴婢随后散去……
苏畟将乞丐交于狱卒，才叫住朱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待两人站定才回头缓缓摊开掌心，掌心玉佩竟然碎裂成了三段，朱雀眼角微缩，“这是？”
他有些不可思议，“一把钥匙？”
“没错。”苏畟点头，声音听不出急缓，“你可记得之前传闻川朗地界有一处先人宝藏？”
朱雀点头，“我曾与青龙打探过，当年的川朗之劫似乎就与此传闻有关，当年川朗宫宇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应该就是寻那宝藏地图。”
他突然挑起眉头，“王爷的意思这把玉匙跟那传说的宝藏有关？”
苏畟低头摩挲着尖利残壁的玉佩，神色莫测，许久才轻缓低语，“本王许久没有踏足藏金阁不知是否添了不少好物件？”
朱雀垂头不语，心下暗思今日定要走一遭皇宫内院了，目光回到苏畟身上，却见他目不转睛盯着手中残玉，不知再想什么，不觉有些疑虑，试探出口，“王爷今日可还有梦靥？”
苏畟闻言并未抬头，勾唇轻笑，面色如常，“多亏你的师傅拿来的药丸，本王服用至今，已然没了恼人的噩梦。”
“如此再好不过。”朱雀心底暗松了口气，又过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匆匆而去。
苏畟等朱雀的身影消失在书院墙外才缓缓抬头，抬步走向窗前，目光淡然望着窗外白雪覆盖下的花圃，眼底氤氲着层层诡异，他抬手取出袖中药瓶，轻轻一弹将最后一丸药丸弹向窗外，药丸在雪面上一闪随即钻进雪层下的花丛之中……
他唇角随之高高扬起，冷酷无情的面容此刻才冰雪消融，诡异淡去竟是重生般如释重负，天际静止不动的白云倒影在他的眼底，牵动出久违的笑意，他俸若瑰宝般吻上残玉，唇齿间滚动着难掩的庆幸，“你若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