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谷雨行（1）
半晌没有得到答复，凤舞抬头望去，却见凤九霄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眼神复杂难辨，“怎么了？”她下
意识抹了抹自己的唇角，“可是有碎屑？”
话音刚落就被伸来的手臂揽了过去，紧紧扣在了他的胸膛，“不用怕，横竖我定会护你周全。”低沉压抑的担忧从胸腹闷闷地传进紧贴其上的耳朵，直刺心尖，凤舞原本面容上的明亮鲜活褪尽，只余灰白。
凤九霄自然感觉到怀里女子的颤抖，皱起的眉头下是隐忍痛苦的表情，他安抚般轻抚她的后背，溢出的话满满的懊悔和心疼，“怨我，不该惹你伤心。”
凤舞不语，伸手紧紧回抱住他，似乎如此就会驱散心底散出的冰寒和战栗。
过了没一会马车再次停下，车夫苍老的声音嘶哑地传来，“公子到了！”
凤九霄掀帘望去，一幢装潢雅致的酒楼闯进他的视线，“就这里吧。”
他拍了拍凤舞，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阻止了车夫上前递放脚凳的动作，自己掀袍而下，随即伸手打横抱起凤舞，无视周遭异样的眼神，大踏步走进酒楼，“掌柜的，一件雅间。”
酒楼掌柜抬眼望去见来者衣着甚是高贵华丽，忙放下手头算盘，亲自出马，“是，是，客官里面请！”
苏畟换下礼服，懒懒地靠在床前的座塌上，散漫地望着客栈楼下街道，目光毫无焦距，一辆乌青马车停下，须臾跳下一个男子，然后他怀抱一个纤弱女子大步流星地走进对面酒楼，那背影异常熟悉，他定睛望去，那人却早已被酒楼的额扁和门框挡住了视线。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干脆仰面朝天轻阖双眼，只是心底丝丝麻麻如针扎般锐疼开来。
酒楼掌柜径直将两人带上二楼靠窗的雅间，弓腰退在门口，“客官里面请！酒水菜单稍后便到。”
待凤九霄进得门里，顺手将门合拢才轻轻走下楼梯。
凤舞挣扎着下地，打开窗户，楼下大街的嘈杂声扑面而来，她扫了眼对面半掩的窗户，眼光定在街道上穿梭在红妆中的人群，凤九霄叫了她几次都没有听到，不免抬高了嗓音，“你在看什么呢？赶快过来看看想吃些什么？”
凤舞如梦初醒，最后瞟一眼对面精致华美的客栈，也放开嗓门大声回了一句，“来了！”
一阵风吹过，兜开了苏畟客房的窗户，呼啸而过的冷风中夹杂着一声女声荡进房间，砸进了他的胸口，他全身血液瞬间凝滞，转瞬汹涌逆流而上直冲项顶，仿佛置身冰山火海两重天，他复睁开眼睛，清明冷情的眼眸此刻却盛满着迟疑和怯意，他挣扎半晌才用尽心力抓着窗台缓缓起身……
凤舞刚回神落座，就见凤九霄摇头叹息，快步走向窗台，重将窗页合上，“虽说已然春日，天气还是冷寒，你身子不好，不能久吹冷风。”
等苏畟站直身子向外寻望，街道上人来人往，却无一丝熟悉的身姿，他重重跌回，精疲力尽，眼角一滴晶莹滚落，无声无息……
许是之前糕点吃得过饱，凤舞胃口缺缺，只喝了一晚肉丝金针菇鸡蛋羹便落了调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等凤九霄用过餐时她已经在跟周公下棋了。于是，她再次被凤九霄包裹严实地抱回了马车。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月上柳梢，马车里漆黑如墨，凤舞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发麻的手臂，却还是惊动了一旁相携而卧的人 。
“醒了？”凤九霄披衣起身点上烛火，陇了拢凤舞耳边的乱发，“饿了吧，中饭吃那么少，你再躺着稍等下，我去给你热些汤菜。”
说完，起身向外走去。凤舞坐起掀帘望去，见他熟捻地挂起砂锅，添材加火，火光影影绰绰，将他的影子拉长缩短，她的心头一暖，鼻子酸软起来，在他回到车上之前，重新躺回蒙住了脑袋，只是呼吸重了几许。
凤九霄拉起凤舞，端过镶玉陶瓷碗，吹凉调羹里的汤，送到她的嘴边，“张嘴。”面容写满歉意，“今夜，我们只能在这里凑合一下了，明日绕道而行，以后将不会再碰到送嫁车队了。”
凤舞再也克制不住，泪如雨下。
凤九霄顿时乱了方寸，放下汤碗，将她揽入怀里，好生安抚，“你若觉得不舒服，我再让丫鬟多铺几层绒毯。更无需害怕，我一直都在。”
话音刚落，凤舞哭声更甚，凤九霄脸色都变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我立马让人趋马进城采买！”
“现在早已宵禁了……”凤舞鼻音重重地回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凤九霄一顿，眼底是化不开的心痛和浓情，他轻轻叹息，“因为，我愿意。”因为我爱你！
凤舞翕动着鼻子，握紧拳头，抿了抿嘴唇，抬头望进深邃如海的双眸，表情慎重而认真，“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轻声细语却有如千斤巨鼎错不期然地砸进了凤九霄的心窝，半晌才得以清醒，他拧起眉峰，表情冷肃，“不要开这种玩笑，我是会当真的。”
“不是玩笑。”凤舞搂住他的脖子，将嘴唇凑了上去，蜻蜓点水般亲吻，“一辈子那么长，我想试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凤九霄并没有想象中欣喜若狂，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我觉得有必要提前提醒你，我凤家祖训历来自始至终，一旦定下婚约非死不可弃。”
“好。”凤舞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炙热的唇舌卷进浑沌。
凤九霄待两人呼吸不畅才不舍分开，他紧紧搂过怀中女子，急促而紊乱的心跳彼此传送，他虔诚地吻向她的发端，声音嘶哑性感，“你要记住今日的话，若敢反悔，我定要加倍讨回。”
“好。”
夜色无边，马车重新归于平静，凤九霄紧了紧手臂，微歪着脑袋，将下巴抵在凤舞的头上，扬起唇角，久久不散……
翌日，依然是日上三竿，凤舞才伸着懒腰睁开双眼，车内意外的没有看到凤九霄的身影。她疑惑地披衣起身，胡乱抓了抓头发，打开车门，向悠哉打盹的车夫问道，“老师傅，你家公子呢？”
车夫急忙醒神，恭敬地矮了矮身子，“回姑娘，公子一大早就趋马先行一步到下一个城镇，说是什么……”
他敲着自己脑门想了好一会，眼神一亮，“老奴记起来了一些，公子临走时嘴巴里嘀嘀咕什么夜长梦多，要去准备准备，修书老爷入族谱，还有召集……哎，姑娘！”他自顾自脑筋脑汁，一抬头凤舞已经合门退了出去，他挠了挠头皮，自言自语，“我还没说完呢……”
凤舞缩回马车，半倚着车壁，心绪七上八下，她自是听懂了车夫转述的意思，昨天晚上坚定下来的决心，此刻却惶惶不安起来，她现在满脑子想的竟是要逃离！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甩掉这可怕的想法，兀自深呼吸了许久，心绪总算稍安。为了防止自己再次绕进死胡同，她挪到窗边掀起窗帘想着转移注意力也许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