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谷雨行（五）
“九霄老弟面色红润，如沐春风，可是喜事临门？”待凤舞哈欠连天地被丫鬟半搀半扶地带去休息，清心指尖轻轻划过酒杯杯沿，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掩住眼眸深处的莫测诡秘，只余眉角一抹暧昧调侃，“为兄的钱袋子想必又要瘦身了！”
凤九霄甚是受用，顿时喜上眉梢，“恐怕要让姬兄破费了！”
清心闻言，面色一顿，随即一脸揶揄，“恭喜老弟金石为开！”
“多谢多谢！”
……
月上中天，相谈甚欢的两人才浓浓醉意下依依惜别，清心步履微乱地被人扶进了宅院外等候的马车，软软地瘫坐在靠垫之上，朱律轻触眉头，从袖筒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黑色药丸，递到他的唇边，“公子，张嘴。”
清心意外地摇了摇头，他睁开微醺的双眼，眸底缕缕星辰迷离流转，唇角微微翘起勾起浓郁的酒气，“原来醉酒是如此感觉。”
朱律深深看了自家公子一眼，突然有些后悔前一阵子太快扼杀了青阳八卦的萌芽，他掀起窗帘朝宅院里渐行渐远的身影望去，懊恼之色愈加，心底不住悱恻，“青阳这厮莫不是打算扎根北疆了……”
凤九霄重新坐回桌边，哪还有半点醉意，眼底诡秘幽深，原本抿成直线的唇角突然缓缓勾起，执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翌日一大早，凤舞睡意惺忪间便被凤九霄抱了起来，先是一番穿戴梳洗，而后梳妆打扮又是一番，等一切收拾妥当，太阳已经升了半空。
凤九霄接过丫鬟呈上的面纱，轻柔地别上她的双鬓，只露出一双艳潋明眸，眼角朱红泪痣忽隐忽现，别有万千风情。
“如何？”凤舞一脸期待。
凤九霄打量半晌，触眉摇头，“似乎更加引人注目，要不然”他指向丫鬟托盘里的纱笠，直接扣在她的头上，越看越满意。
“……”凤舞一阵无语，眼前除了白茫茫的纱幔再无它物入眼，“不要……”
苏畟将新娘子交到容元皇子手中后便被人引到了宴客厅。他才落座，其他宾客纷纷入内，最后走进来的宾客怀楼无骨美人，满眼轻浮之色，他先是环顾四周一番，最后定在宴客厅的左上手，唇边勾起诡异微笑，步履轻快地走到右手席边，盘腿席地而坐，懒懒抬头似才发现对面的男子，忙屈身抱拳，“呦，畟王爷！小王这厢有礼了。”
苏畟握着酒盏的手微顿，清冷的眸色从手中的细瓷描金梅枝点缀杯盏上缓缓移开，唇角轻轻勾起，出口反讽道，“特依骆维奇王子倒是清闲得很。”
维奇无甚在意地耸了耸肩，“素闻谷雨美人柔情似水，小王此番前来倒是沾了贵国大喜的光了，希望不枉此行才好！”说完，眼露淫邪之色，完全无视众目睽睽，上下其手将怀中美人逗弄得娇喘不止，引来周遭不忿和议论纷纷。
“一直听蛮荒之地，多野蛮不化之徒，如今倒是眼见着了！”不知是谁，实在看不下去，有意抬高了声音，“如此不知羞耻！”
众人纷纷附和。谁知当事人不但不收敛，行事更加乖张放浪，有人干脆背过身去图个眼净，有人直接起身而出图个耳清，还有人依然不忿言辞，整个宴客厅倒是一片热闹非凡。
苏畟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正襟危坐自饮自酌，一干想要上前敬酒招呼的宾客皆被他眼角冷冽的余光震慑，乘兴而至，败兴而归。
坐在门口的一位别国使者，突然扬声道了一句，“九霄公子也来了！”
众人纷纷抬头向外探去，苏畟酒盏微滞，一仰头满杯尽饮，提起一旁酒壶，再次加满。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手中的杯盏。
只听门口的使者又一声惊呼，“九霄公子竟然牵着一位蒙纱女子的手！”
话音刚落不久，他口中所述之人便已相携而至，维奇朝苏畟望了一眼，唇角诡异一勾，率先扬声启口，“九霄公子别来无恙啊！”
凤九霄挑眉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女子，也是轻笑出声，“维奇王子，艳福不浅啊！”
维奇闻言哈哈大笑，眼睛一瞬不瞬钉在凤九霄身旁女子的身上，“九霄公子好福气！不知身旁这美人芳华几何？”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脆响，竟是苏畟手中的酒盏堪堪碎裂，酒水四溅，他慢条斯理地抖落衣袍上的碎片，却听脚步声渐近，白衣微散，“畟王安好！”
苏畟这才缓缓抬头，眸色淡然无异，“九霄公子。”
凤九霄揽过身边女子，柔声道，“凤舞，这就是大同的畟王，你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还记得么？”
凤舞抿唇思索须臾，屈身行礼，轻声细语，“凤舞见过畟王爷！”
苏畟缓缓转头，将目光锁定眼前的女子，随时面纱拂面，依然还是梦里的眉眼，鬓角一尾墨色凤尾花绕着眼角红痣，更添妩媚动人，只是如此妙曼的纹花落在他的眼底如玄铁冰锥般刺痛，他扯了扯唇角，未发一言，突然踉跄起身，声音嘶哑压抑，“来人！扶本王去更衣。”脚步微乱，落荒而逃。
来到偏厅，摒退了下人，他才卸下伪装，颓然地瘫坐门内，颤抖着摊开掌心，上面早已鲜血淋漓，酒盏碎片扎在其内，血肉模糊，却不及心底撕裂般疼痛千分之一。
凤舞面色如常地坐在凤九霄身边，紊乱的心跳却并未减弱，她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泰然处之暗赞不已，饶是此刻苏畟已经离席而去，她却再无胆量朝那空缺的席位瞄上一眼，仿佛这偌大的宴客厅因他尚存的气息而显得空气稀避多，她艰难地吸入，不舍地吐出。
一旁辣眼的限制画面时不时溜进她的眼角，让她更加烦闷不已，一向嗜吃为命的本性，在此刻也淡化了大半，她捡起精美碟盘里的糕点，看了几眼又放了回去，如此反复，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你若实在无聊，不如到前厅凑个热闹。”凤九霄附耳低喃，“或者到外面走走，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个临水小亭景致倒是不错。”说完，他抬头朝外望去，视线之内倒也将小亭一览无遗。
凤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相较于耳边不绝于耳的污言秽语，那里简直就是仙境，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景致确实不错！那我就去那里坐会吧！”
“需要我陪你去么？”凤九霄放下酒盏，心下有些放心不下。
凤舞忙摆了摆手，提裙起身，“不用，横竖坐在那里，一会我就回来！”说完，猫着腰从席位后侧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