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梦靥.离殇(一)
又是一场冗长的梦,她甚至感觉到母亲冰冷的指尖颤抖得抚摸着她的面颊,还有断断续续的祈求,沧桑而绝望,她无法控制地眼睛酸胀,疼痛欲裂,温热滑过眼眶,停留在面颊的手一顿,她也是微微愣神,还未来得及深究,耳边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尖锐响声,接着是椅角摩擦地面的声音,有脚步声渐渐远去,仓促又急切……
她猛地睁开眼睛,头顶依旧是轻纱幔帐,身侧伸来一只手臂,结实地揽她入怀,动作轻缓却依旧扯动了幔帐四角悬挂的鎏金镂空花鸟风月香囊球,清香肆意流串,也让她平复了些许。
凤舞微微叹息,将脑袋向身侧胸膛靠了又靠,心底忽然有些庆幸,又掺着丝丝缕缕的失落,伸手揽向凤九霄的后背,指尖的凉意隔着寝衣传进他的肌肤。
“怎么这么凉?”凤九霄皱眉裹紧她的被子,轻轻拉开她的手臂,起身掀开被角。
“你要去哪?”凤舞大惊,急急拉住他的手臂。
凤九霄满目疼惜,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我去再取一床被子,虽然还未深秋,夜里也已有些寒意,你若受了凉,岂不更加受罪。”
“我不冷。”凤舞依旧扒着他的手臂不肯放松,嘶哑的嗓音隐隐露着哀求,“你不要离开,我害怕……”
“好,我不离开。”凤九霄重新躺回,尽量让自己的体温熨帖着她的肌肤,踟蹰半晌终是咬牙启口,“你可是梦到了伤心往事?”未等怀里女子回答,抢先说道,“往事如烟,如今再无人可伤的了你,莫要胡思乱想,对你对胎儿都不好。”
凤舞轻阖双眼,欢欢摇头,复又轻轻点头,只是尚未恢复自然的面色,让人观之有些心绪不宁,她深吸了口气,重新埋进凤九霄的胸膛,任由他修长的指尖作梳随意梳理着她的长发,抿唇再三终将梦靥缠身积压心底的慌乱无措吐了出来,“最近一直做奇怪的梦,反反复复都是我的妈,嗯,我的母亲,她在呼唤我回家……”
凤九霄指尖微僵,“你的母亲?”
“她说,我这一觉睡得委实漫长了,她和父亲终将煎熬不过。”眼泪簌簌而落,悲伤逆流而上,凤舞哽咽出声,“如果我一直睡去,她会陪我一起长眠……”
“只是一场梦而已。”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发丝萦绕的指尖从发间穿过,抚上凤舞湿漉的眼角,泪珠顺着指尖滚落,如寒冰玄铁渗透他的五脏六腑,寒意刺激大脑,灵光一闪,他突然想起银狐之前的建议,不禁懊恼开来,“所谓关心则乱,我竟忘了最重要的事情。银狐上次临走时特意叮嘱,要避免你白日胡思乱想,想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等下天一亮,我就去把小凤那丫头找来多陪陪你说话,兴许会好很多。”
凤舞一脸无语,“之前,她频繁过来,是谁嫌太闹腾,把人家驱逐出府,扬言她再往这里凑就把她的腿打折了拘在家里的?莫要打自己的脸。”
凤九霄满眼黑线,讪讪一笑,“此一时彼一时,那些日子,她却是欢脱得过了头,没个正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肚子里是她的孩子呢!”
“……”凤舞瞧着某人扭曲的表情,突然有些明了,任凭眼底泪丝滑落,唇边早已换上恍然大悟的笑意,“莫不是你在吃她的醋?”
“……”凤九霄在身侧女子的大笑下落荒而逃……
得以重返的徐小凤两眼放光地疾奔而至,围着凤舞越发圆滚的肚皮啧啧不已,“多日不见,嫂嫂这肚皮这番大了,我的小侄女莫不是快要出来了?”
她伸手覆上,感受掌下胎儿的悸动,“天哪,她在踢我!”
“嗯嗯。”凤舞一边忍着胎动带来的不适,一边伸手拨开她的爪子,“差不多得了,你寻开心了,小家伙踢我踢得也尽兴,可怜我这脆弱的内脏和肋骨,麻疼麻疼的……”
“嘿嘿,抱歉,一时高兴把这茬给忘了,”说着她俯身贴近凤舞的肚子,柔声细语,“小侄女啊,你可长点心,若是太调皮惹得你娘亲受累,小心你那霸道爹爹将来打你小屁股哦!哎呦喂……”她话音未落,头顶忽然遭遇一记爆栗,疼得她惊呼出声,不禁气恼不过,“谁啊,这是,姑奶奶我虽说前段时间受了些邪气,一个个也别蹬鼻子上脸啊!”
“你再说一遍……”阴沉的嗓音幽幽传来,小凤暗叫一声倒霉,一边朝凤舞身后躲去,一边咬着牙低声抱怨,“你怎么不提醒我?”
凤舞无辜躺枪,姿态委屈地撇了撇嘴,“他突然钻了出来,我也是听声音才发现……”
凤九霄故作未闻,揽过凤舞,走进庭院,将石凳上的棉垫加了几层,才放心地扶她坐下,自己坐在一边,抬眼瞥了瞥一直躲在凤舞身后的小丫头,语气有些冷清,“我早上怎么跟你交代的,你是不是忘记了……”
“哪敢啊!”小凤急声接道,“嫂嫂如今身子重了,万事稳妥一点。我也没有毛躁不是,只是跟我小侄女谈谈心聊聊天……”
凤九霄听她左一个侄女,右一个侄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何时会把脉摸骨,我倒是孤陋寡闻了,你就那么肯定你嫂嫂肚子里的孩儿就是个女儿?”
小凤得意一笑,趁势狗腿溜到表哥身侧,好一顿摇头摆尾,直看得凤舞叹为观止,只见她得了大赦般拉着凤九霄的衣袖,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表哥若不恼了,我便告诉你。”
见他点头,小凤眉梢眼角尽是风华,“这要从你赶我出府那日说起……”
滔滔不绝的话语间,凤九霄和凤舞总算听得大概意思:
小凤当日被凤九霄一怒之下赶出院落,正垂头丧气地往府门口走去,不想撞到也埋头沉思的锦毛鼠身上,两人炸毛不爽了好久,吵到最后顿觉索然无味,不知谁先问了句,“怎么一副丢了魂似的?”
两人倒是互倒起苦水,渐渐惺惺相惜起来,原来锦毛鼠亦是在银狐处碰了一鼻子灰,“银狐那厮,莫不是撞了邪,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那偌大的书房里珍藏的书籍,怕是让他翻了个遍。也不搭理人了,好生无趣。”
“横竖闲来无事,不若我俩再去那耍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