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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命

    往日里我睡到日上三竿,丽姨也就由着我了,可新年第一天,她是怎么也不肯的——一年之计在于春。

    天色稍亮她便来催我起床,待我穿戴好后,像往年一样,给了我一个红纸包裹,里面无非是些逗我开心的小玩意儿。

    “这是——”我将里面的玉镯取出。

    镯子色泽水润,十分通透。光凭触感,我便晓得这镯子十分难得,怕是在市面上买不到的。

    “是你娘留给你的。”

    果真!果真是娘亲的东西。可我似乎从未见过这镯子。

    丽姨垂眸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了无尽往事。她接过镯子,执起我的左腕,将它套在我腕上。

    “本想等你生辰再给你,可照现在的情形看,还是尽早给你的好。”

    我不明白她的话。

    丽姨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跟银针,捏住我的手腕快速地扎了一下,又快速地将镯子贴到冒了血珠的地方。

    娘亲留给我的东西,我怎么舍得让它有污迹!

    镯子怎么也脱不下来,我只能将它在腕上转了一圈——哪有什么血迹沾染在上面!

    我觉得稀奇,便抬腕对着窗户借光仔细瞧了瞧,终于看见镯子里面有一丝不甚明显的红色丝缕。

    “丽姨?这——”

    “这镯子是你娘家里祖传的。如今它熟悉了你的气味,它便是你的了。”丽姨神色有些犹豫,又有些无力,“云儿,戴上了,便不要脱下来。”

    “我一向不戴这些的,万一碰碎了——”

    丽姨摇摇头,“它有灵性的。”

    等天色大亮,我才瞧见院里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外面天寒地冻,我更愿意在里屋烤火看书。偶然听见窗外走廊上几个小丫鬟在说李氏什么的,一时好奇便叫了她们进来细细说与我听。

    李氏不知如何惹了父亲生气,今日一早便被赶到佛堂,祖母要她抄写经文一整天;沈云渘受了牵连,被父亲禁闭在她院子里,为期一个月。

    看来那荣嫔大概是李氏的什么远方亲戚。真没想到,李氏竟还有与宫里人通信的能耐。

    “丽姨,去叫院里的丫鬟们都进来烤烤火吧。”我拿了个软垫放在腰后,“父亲那边动了手,我这边也方便动手了。”

    东苑是沈府最大的院子,我不喜欢人多嘴杂,所以放在院里的丫鬟婆子加起来也不过十个。

    “画春呢?”见人来齐了,我扔了块儿炭进火盆,屋里顿时又暖和了不少。

    “三,三小姐。”画春站在人群最后面。

    不论她往后面躲得多远,不论她将脑袋垂的多低,她脸上那不正常的殷红都是藏不住的显眼。

    “往前来一些。门口透风。”我努力将唇角勾了个上扬的弧度。“今年入了秋你便身子一直不适,可别再冻着了。”

    “三小姐,奴婢,奴婢不冷。站这儿就行了。”

    她虽这么说,可其他的丫鬟们倒也有眼色,自动给画春让了条道儿,直通我面前的火盆。

    画春紧攥着手,头低的更狠,慢吞吞走上前来。

    近看她的模样让我忍不住蹙眉——脸和脖子都快被抓烂了。

    “画春,你这是怎么了。女儿家珍惜容貌,你怎么将你的脸抓成这副模样?”我冷眼看她,可惜她一直低着头,看不见我脸上的怒意。

    “三,三小姐,奴婢,奴婢脸上这是疹子……”画春的双手用力地胶在一起,十指泛白。

    “怎么会起疹子?”我抱了抱双臂,一旁的丫鬟很有眼色地往火盆里添了两块炭。

    屋里越暖和,画春的脸越发红的像是要挤出血来。

    她支支吾吾了一阵,“噗通”地跪在地上,不住地朝我磕头。

    “你这是做什么?怪我没找个大夫给你?”

    我一声冷哼将她吓得一颤。

    “不敢,奴婢不——”

    “好一个不敢!”我顺手拿起一盏茶,连杯带盖地摔到她身上,将她砸的身子一歪。

    “你不敢G——”我心底有些凄哀。“你若是真不敢,你脸上的疹子早就好了!”

    画春跪在火盆旁瑟瑟发抖,指甲死死地扣住膝下的地毯。

    我皱了皱眉,沉声道:“画春,我记得你第一年到我东苑的时候正好是秋天,丽姨做了桂花糕,我欲赏你两块,可你看见盘中的糕点时,避如蛇蝎,连盘子都不敢碰一下的。”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画春哭喊着爬到我脚下,拽着我的裙摆,歇斯底里地哭豪却不是求饶。

    那时起,我便晓得画春碰不得与桂花有关的。

    娘亲生前最爱桂花,她死后,祖母便让人将府里所有的桂花树都拔了去,并下令不许再种。府里上下不敢惹祖母动怒,吃穿用度都不敢用与桂花有关的。如此一来,桂花成了沈府的禁花。

    父亲却会在每年秋天娘亲忌日前后派管家送来些桂花,丽姨将那些做成够用一年的香囊放进娘亲生前的屋里后,剩下的一点才会给我做成桂花糕。

    我和丽姨每半个月去打扫一次娘亲的房间,有时待得久了身上会染上桂花香。我怕侍奉的下人也有像画春那样的体质,便特意与丽姨在每次打扫完娘亲房间后换身新衣裳。

    直到那日沈云渘来东苑大闹后,早膳上的桂花糕竟然是画春端给我的,她身上也带有些许桂花香。我留意了她的手腕,果真有几处红点,只是她将袖子拉拢的有些紧,我便只看到了手腕而已。

    我心生猜忌的同时,丽姨也来跟我说,画春近日很反常。她确是是很反常。疹子生起来很痒,她明知自己碰不得为何还要碰?!除非有什么人要她这样做。

    丽姨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屋里顿时陷入死寂,画春呜咽的声音就更显凄惨了。

    “说,你在找什么?”我长舒一口气,沉声道。

    画春从进府就在祖母院子里服侍,可她并不是祖母的人带进来的,李氏才是将她带进府的人。

    她跪坐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缓缓放开拽着我裙摆的手,牙齿将嘴唇咬的发白。

    她重重朝我磕了个响头,直起身子正视我。

    “三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辜负了您对奴婢的好,奴婢不是人!奴婢知道您对夫人的敬重,所以奴婢也不敢冒犯夫人。奴婢,奴婢只是做给她们看,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找!”

    呵——什么也没找。只怕是找不到吧!

    我弯下腰,隔着手帕去捏她的下巴。她不知何时挠了自己的脸,此时这张原本还算清丽的脸上满是血滋滋的潮湿。

    “我再问一遍,她们到底要你找什么?”

    她又咬紧了嘴唇,也不再看我。

    “哼——你不说。”我将染了血水的帕子扔到她脸上。她脸上的血水渗透了我的帕子,我的指尖也染了一些潮意,带着血的腥味。

    “你以为你不说,你想保的人便能保住?你以为你不说,我便真的就什么都不知?你豁出命要保的人,她们能杀,我也能杀;她们不救,我却能救。”

    她弓起的脊背极轻地颤动了一下,我知道她在犹豫,她一定会说的。

    我重新靠在软垫上,拿了块新帕子将手擦干净,偶然瞥了一眼大敞的门外,外面竟然又窸窸窣窣飘起了雪花。

    丽姨总说我心软,我的确狠不下心。疹子受不了热,刺骨寒风涌灌进屋子倒叫画春能好受些。

    良久,她终于重新抬头看我。我莞尔一笑。

    “三小姐说的话可当真?”她眼里的决绝,仿若死亡前的一意孤行。

    我怔了片刻,随即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李氏母女被软禁前就派了人出去杀你家人灭口,但是被我的人救了。”

    她眼神闪烁,滑过一丝震惊和怀疑。

    我拿出一支银簪给她,“这你总该认得。”

    “娘还活着!娘还活着!”画春握着那簪子喜极而泣,又向我磕了几个头。“谢三小姐,谢三小姐!”

    “三小姐,李姨娘她们要我找一个锦囊。我若不做,她们便要送我弟弟进宫当太监。弟弟是娘的命,若是弟弟进了宫,我娘定会被气死的!奴婢自己做了错事,求三小姐罚奴婢一人,放过我娘和弟弟!求三小姐!求三小姐!”

    大年初三,白日里便是鹅毛大雪不断。今年的雪格外厚实些,看来是个丰收的好兆头。

    我呆坐在廊下,坐久了,也不觉得冷了。

    “云儿,都安置好了。”丽姨给我披了件披风,“进屋去吧。”

    “丽姨,”我握住她的手,企图抓住她手心的温暖,“若是昨日我就将她悄悄送出府去,她和她娘亲还有弟弟是否能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

    画春招了所有之后,我怕即刻打发她出府会引起父亲和祖母的注意,于是便多留了她在府里一晚,打算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做出戏将她赶出府去,还她自由。

    没想到,昨晚我睡下后,管家得了父亲的命令来东苑将人带走了。今日一早就传来她昨晚触柱而亡的消息。

    “她其实是知道的,若她不死,你父亲定会将她的母亲和弟弟逼问出来,到时候她家就会落得灭门的下场。”丽姨摸了摸我冻得有些僵硬的脸,“云儿,你不要太过责怪自己。”

    是啊,父亲当然做的出。父亲虽不算疼爱我,但他不许任何人去冒犯娘亲。

    可画春的死,终究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没父亲心狠,没他心安理得。我释怀不了。

    “丽姨,过些日子多拿些银两去寺里找个大师给画春做场法事吧。”

    我还让丽姨给了画春娘足够的钱财,够他们安稳过完下半生了。这是我为她能做的最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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