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怜之人
三年后的又一个清晨，玉娘早早的就挎着篮子准备出门了。这个时候，山里的野菜还带着露珠，正是最新鲜的时候。采下来蒸些野菜馍馍，味道会格外的好。
挨着村子的这座山叫做南山，听说是村里的一个老秀才，看了陶渊明的诗后取的。村里人对这座山的感情很深，靠山吃山，在动荡年代，这座山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
村子里的人大都是住在山脚下的，不仅是因为这里有妇女和孩子们不必入山便能采到的野菜，还因为山脚下的一条溪流。溪水从深山流出，味道清澈甘甜。通常都是村里人的日常用水。
玉娘来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带着孩子在挖，野菜一片连着一片，绿油油的，看着就格外的喜人。
来的人很多，玉娘望了一圈，也没看到熟悉的面孔，便径直找了一片长的相对茂盛的野菜，也开始挖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篮子，估计也够自家吃了。玉娘就提起篮子起身，在溪水边摘洗干净，就准备回家。
回到家里，刚从李大娘家将自己的女儿接回来，就看到一群人脚步匆匆的往村头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都那么着急！”玉娘心里有些疑惑。
她连忙拦住一个妇人问道：“嫂子，你们这都是干什么去啊？”被拦的这人看玉娘一个小妇人长的那么漂亮，不禁生出几分好感。也很乐意与玉娘分享她听到的消息。
“哎，大妹子，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啊？王翠花家的那口子在村口拦住她，说是有人看到她跟其他男人在一块拉拉扯扯，要打死她呢！”妇人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捂着嘴在玉娘耳边偷偷嘀咕：“要不是村里人拦着，指不定打成什么样了！”
对于王翠花，村里的妇人们经常吐槽，天天打扮的跟个狐狸精似的，到处勾引男人。
“我可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看看去！”看着和自己一块来的伙伴走远了，这妇人也有些着急，朝着玉娘挥挥手就离开了。
玉娘听了这话，心里有点担心。自己虽说对王翠花没啥好感，但村长是个好人啊。
已经三岁的蔺星辰站在旁边，像听了年度大戏一样，双眼发光。抱着玉娘的大腿，奶声奶气的说道：“娘，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正在犹豫的玉娘听了女儿的话，也觉得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就又重新锁上家门，抱着女儿往村口去了。
“你这个贱婆娘，还敢在外面找野男人，看我不打死你！”一个巴掌上去，翠花栽倒在地，脸立刻红肿了一片。
“找男人又怎么了，就你这样的，我早就不想跟你过了！是你不愿意放我走！”王翠花眼眶红肿，声嘶力竭。
手里却紧紧攥住衣服，即使内心极度不平静，却还是想要给自己一些勇气。
围观的村民听到她说出这样不守妇道的话，纷纷皱起了眉头。
“这王翠花，果真是不知廉耻！连找男人这种事儿还能理直气壮的说来！”
“就是啊！就她这样的女人，就应该逐出我们南山村！”围观的妇人们都是一口接一口的唾沫吐在地上，语气里满是鄙夷。
就连刚刚赶到的村长，听到这话，也气的眼前一阵发黑。
“你个孽女，还不嫌丢人现眼，快跟顺子道歉，跟着他回家。”
王翠花听了村长的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泪水留在脸上，妆早就花成了一片。
“丢人，我早就不知道什么叫丢人了！”
“从他打我的时候，从他没钱去赌坊赌，拿我当赌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跟他不会 再有家了，爹，我已经受够了！”她喊的特别的大声，嗓音混合着眼泪，似是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委屈。
翠花觉得，从说出这番话开始，从没有哪一刻，能比的上现在，让她内心这样畅快！
此刻的她又哭又笑的接着说道：“爹，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嫌我丢人对不对？”她的眼泪越流越凶。
外人再多的诋毁，又怎么能敌的上亲人的不理解！她的心真的已经千疮百孔……
过往的她，为了自己的面子，千方百计的跟爹较劲，有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不乐意对着他说。
现在她后悔了，她好想让爹能够理解她！
没等村长回答，她就接着自言自语道：“是啊，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是我不在意。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嘴角却勾起了释然的微笑。
“我只知道，有了银子我什么都能做。就像当初有了银子，我娘也就不会死。”她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压抑，像是在酝酿着无边的风暴。
所有的人此刻都闭上了嘴，周围寂静的可怕，只有她嘶哑又低沉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回荡。
“你告诉我，我想过好日子有什么错，爹，你告诉我，好不好？”她抬起头，小女儿般地仰望着自己的父亲。固执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此刻的她嘴里说着好似撒娇的话，却让所有人内心感到压抑。
“我的女儿是有错，但跟着你过了那么久委屈的日子，也够了！明天把休书拿过来吧，我的女儿我自己养！”村长沟壑纵横的脸上早已布满悔恨的泪水。
“爹，我……”一旁的王顺，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还痴心妄想的想要挽回。
自己家的家产已经挥霍的差不多了，就他这样的，离了翠花，还能有谁嫁！虽说翠花这个婆娘不太合他的心意，但有总比没有好啊！
“你给我滚！”村长早就在压抑自己的怒火，见此，更是一拐杖敲在了王顺身上。
“起来，我们回家！”老父亲伸出的手，即使早就沟壑满布，但在翠花看来，依旧坚定有力。
她笑着，不断的擦着眼泪，但却好像永远擦不干净。但那双白皙的手，已经放在了老父亲手里。
看到这一幕的蔺星辰心中也很酸涩。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同，我们没有立场去评价什么。只是她选择了一条众人不耻， 她却仍坚持走下去的道路，不论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