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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没有懦弱的资格

    轰,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平地而起,雷声震耳欲聋,闪电映着琉璃碧瓦的皇宫一片刹白。

    这闷热如生活在大蒸笼里的一天,此时此刻终于即将迎来一场磅礴大雨。

    御书房里的一老一少,一坐一立,均是拥有让人无法忽略的尊贵。

    帝王痛惜道:“千宸,朕刚刚得到消息,蓝爱卿……蓝爱卿已经……战死沙场。”

    蓝千宸的身体颤了颤,他垂下空洞的眸子,“千宸,千宸已经知道了。”

    “苍鸣关守军因为失去蓝爱卿而军心大乱节节败退,朕心甚痛啊!”

    黑如夜色的双眼里划过痛处,他的身子站得笔直,声音阴沉冰冷的有些可怕,“皇上,微臣请命前往苍鸣关御敌。”

    帝王走到他的身前握住他的肩膀,悲痛的说道:“千宸,所有的将军中,朕是最不愿意让你去苍鸣关的。蓝爱卿在世时曾说蓝家就只有你这一脉男丁了,朕怎忍心让你去苍鸣关,若是你有个意外,朕怎么有脸面对九泉之下的蓝爱卿?”

    轰,轰,轰。

    雷声伴着闪电似乎要将整个宫殿掀起来,一场像是积蓄了千万年的大雨终于磅礴而下。

    豆大的雨珠敲击着碧瓦,蓝千宸仿若未听,俊容面无表情到冰冷。

    其实他知道,不论自己是否请命去苍鸣关,易帝做足了戏之后都会派自己前去的。

    他垂首,“求皇上恩准。”

    帝王百般不忍道:“朕也曾想过,苍鸣关的军民对你敬爱有加,你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你若有个意外,朕该如何面对蓝夫人?如何面对蓝爱卿的一片赤诚之心?”

    少年的双眼似大漠里飞鹰那样桀倨、似丛林猛虎般狠戾冰凉,他猛然单膝跪地,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有着睥睨天下的说一不二坚不可摧,“蓝千宸不仅会活着回来,还会将鞑虏同安锦国的版图纳入我南域之下,我会让他们为**南域的愚昧付出亡国的代价。”

    纵然是撑控无数权臣桀傲之心的、手染无数鲜血杀戮万千、城府深极心狠手辣的、南域的无上尊贵的帝王也被少年的眼神所惊怔,那样的眼神让帝王惊心,那是一种说一不二无人可摧、永不妥协的傲气和睿智,那是能够睥睨天下的气势,那是王者所拥有的气势,睥睨苍生、俯视天下。

    帝王这一刻竟有种硬生生的觉得自己在这个少年面前矮了一截的感觉。

    仿佛眼前的黑衣少年是一个睿智的王者,他已君临天下让所有人臣服,他无情而又残忍的睥睨苍生俯视天下,让所有的人都望尘不及,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的王者气势中,仿佛他就是天生的帝王,上天注定的君临天下。

    帝王的心里忽然极度不安,猛然间他想起了季火哧临死前的那些话。

    蓝家的那个小子,不简单呐!

    有朝一日,必定龙飞九天,震慑天下。

    这样一位执政了二十多年帝王,从来没有遇到自己的臣子能有这样的气势和眼神,从来没有臣子能让他觉得如此大的威胁,如此的睥睨天下。

    帝王将自己的惶惶不安隐藏,他虚伪的无可奈何的点头,“罢了,你去吧。千宸,苍鸣关的新任主帅将由你担任,朕把苍鸣关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你。”

    少年单膝跪地,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的坚定道:“蓝千宸,定不负圣恩。”

    帝王亲手扶起了少年,一派长辈之风痛心疾首,“探子千里飞马来报,蓝爱卿是被人一箭穿心而逝。”

    “一箭穿心?”他怔住了。

    帝王痛心的道:“这个箭手能于混乱的战场中将蓝爱卿箭杀,可见是一位神箭手,千宸去了苍鸣关,定要小心这个神箭手。”

    “微臣记下了。皇上,此次苍鸣军心大乱,是否只有我爹一个将领……战逝。”

    “不,”帝王痛失良将一般的悲伤,“为国捐躯的,还有蓝爱卿的老部下赵飞龙赵将军。”

    蓝千宸一怔,赵叔叔竟然也……

    琉璃宫阙外,磅礴大雨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大雨敲击着碧瓦红墙,也敲入了少年的心。

    他想,战场果然是残忍的,无数的白骨堆砌,无数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无数的人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这究竟是谁在造孽?

    “苍鸣关失去了主帅,军心大乱、节节败退,千宸你必须尽快赶去接任新的主帅之位,稳定住军心民心。”

    “微臣明日一早立即起程。”

    帝王伤感的点点头,“千宸无后顾之忧的去苍鸣关御敌吧,蓝夫人和蓝小姐朕会照顾好的。”

    蓝千宸面孔一暗,他这一去苍鸣关才是危险重重的一个新的开始。易帝必然担心他拥兵自重,面上照顾将军府让他无后顾之忧,实则是将蓝夫人和蓝清儿变相的囚于临阳城随时监视着,易帝抓住了他的软肋,让他只能乖乖听话心无旁婺的御敌。

    这招真是一箭双雕,既让他御敌又将他的软肋牢牢的抓住。

    他微不可觉的皱眉,不动声色淡淡道:“多谢皇上,千宸不会辜负皇上的一片恩泽。”

    帝王挥了挥手,颇为痛心的揉了揉眉宇,“罢了,你去吧,回去和他们告别,明日一早就赶赴苍鸣关。”

    “是,微臣告退。”他敛眉,冷静的退出了大殿。

    他站在碧瓦红墙的深宫廊上,墨眼如珠深不见底,神情桀傲如俯视天下盘转迂回的大漠孤鹰。

    雷鸣轰轰闪电刹白,如瀑的大雨落在石板上溅起水珠如溪,他的目光望不透烟雨朦胧水雾缭绕。

    廊上行来的红衣太监总管站到他身后,伸出手中的黑色雨伞给予他,“蓝少将军,拿把伞吧。”

    他面无表情的望了望高黑的苍穹,不带任何感情的吐字,“谢李总管好意。”

    “蓝少将军,雨太大了……”

    他不顾劝阻走入了磅礴大雨里,神情冷漠孤傲,眸光空洞失神。

    轰隆隆的雷鸣声响彻在大地上,道道闪电白光映着他眉目如画却面无表情的俊颜,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望不穿情绪,如封存的冰雕。

    黑夜里的磅礴大雨如瀑而下,烟雾缭绕裹上一层白雾迷漫了整个帝都。

    死寂的夜晚,将军府的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一个眉目如画颜色无双的白衣少女。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双眼孤独的望着如瀑大雨里烟雨笼罩着的大街尽头,她如一尊石像兀自不动,她单薄的身体迎着冷冷的风,孤高而清冷。

    数真从里面走出来,她望了一眼依旧不见人影的大街尽头,心疼道:“小姐,你小姐回房吧,我在这儿等着少爷回来。”

    风华无双的少女摇首,“不,我要等他回来。”

    数真终归默默退开了。因为她知道,她的小姐和少爷是同样的说一不二,同样的执着,他们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

    蓝清儿站在将军府门口,白衣被冷风卷得呼呼作响,青丝由风飞荡,精致的容颜惨白如雪带着深深的愁苦,双眼孤独清贵的望着长街的尽头。

    她如石雕的身体终于微微颤抖,双眼里划过了痛苦和疼惜。

    被烟雨笼罩的大街尽头出现一道黑衣身影。

    那个黑衣少年走得很慢很慢,全身已经被磅礴大雨淋湿淋透,隐于水雾朦胧里的俊颜模模糊糊。

    容色无双的白衣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砸了一棒,痛的连呼吸都疼的。

    她执起门槛边的白色油纸竹伞,映着杨柳枝条飞舞的油纸伞被纤细的指轻轻撑开了。

    她撑着白色油纸伞踏进了如瀑的大雨中,头顶上方的油纸伞上雨滴落的声音重重的响着,及地的白衣衣裙边际被水浸湿,万物仿佛无声到悲伤。

    离那个人越来越越近,那个人的容颜也映入了眼帘。

    黑衣已经湿透,清瘦纤长的身形看起来隐于黑暗里,俊逸精致的五官被雨水淋得惨白,额际的黑带也湿漉漉的贴在了脑后,那双黑如琉珠的眸子是噬入心脏的痛苦悲哀和无尽的无望。

    他走得很慢很慢,他停下了沉重的脚步,他透过水雾交融的空气看到了那个眉目如画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绝美的容颜惨白得没有任何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油纸竹伞也停下脚步,那素衣被冷风吹得飞扬似要乘风欲去,那如瀑的青丝如美人一般宛动腰肢,唯有那双美目黑白分明,清澈死寂、静若石雕,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人们这个容色无双的少女多么清贵多么孤寂。

    他们都看到了对方,同时停下了脚步,透过水雾如瀑的大雨四目相视。

    少年的眼睛黑如琉珠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一片漆黑望不到底;撑伞少女的眼睛如冬日寒霜只余一片清冷和死寂,死寂到几乎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他们不过十米之远,蓝千宸却站在了原地,雨水顺着他白皙的皮肤划到了衣襟里,他恍若不觉,漆黑色的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那么固执那么冷漠。

    蓝清儿终于动了,她缓缓的、缓缓的向前走去,面容清寂的让人看不到她的忧伤,却又让人觉得那是最为忧伤的孤寂。

    她撑着竹伞终于走到了少年面前,少年还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白色的油纸竹伞遮过他的头顶挡去了如瀑的雨水。

    她站在他面前,几乎可以听得到他心脏的跳动声音。

    沉默,沉默,沉默。

    对视,对视,对视。

    似过了万年之久,他以从来不曾对她有过的漠然的语气说:“进去。”

    “不。”

    他的神色忽地有些阴冷,他侧过头,用更冷的声音道:“进去。”

    她仍旧坚定道:“不。”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头死死的抓住了她执伞的纤纤细腕,眼神冷漠无情几乎带了点噬血的狠意,“你胡闹什么?”

    手腕上的疼痛她仿佛不知,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嗓音冰冷,“胡闹的人是你。”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手上的力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让我进去?你不愿意让我见到你脆弱无助的一面么?”

    这样好听的声音吐出来的语句却让他有些慌乱和惊怔,原来不论他对她多么冷漠她还是能够一眼就看穿他所有的懦弱和无助,他在她面前,无处遁行。

    他松开了她的手,指尖无力的垂落,“清儿,进去吧。”

    蓝清儿一怔,片刻后竟将手中的竹伞丢开,任由雨水打在身上,隐隐作痛。

    蓝千宸亦是一怔,他望着她,眸子里多了几分心疼,“清儿。”

    蓝清儿的衣裳尽湿,黑发微微凌乱,她凝视着他,“阿释,你可以痛苦,可以难过,但是你永远不能懦弱。不论是蓝龙泽的儿子还是蓝龙泽的女儿,都没有资格懦弱。”

    他浑身一怔。

    是的,他和清儿可以痛苦和难过,但是老头子从来没有教过他们懦弱。将军发府注定是站在烽火前沿的家族,懦弱不该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明白,老头子宠爱清儿如掌中明珠,老头子战逝了,清儿亦痛苦、亦难过,可是她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她知道老头子死了意味的不仅是苍鸣关军心民心大乱,还意味着他出征后将军府成为他的软肋,意味着整个将军府将在帝王的掌控之中,意味着蓝府此时若走错一步则满盘皆输……清儿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她不是不难过,只是她知道蓝府的存亡或许就在这一夕之间,懦弱不该是他们此刻表现出来的,他们亦没有资格懦弱,懦弱的人不仅让人同情,同时也让人鄙视。

    片刻后,他低下了头,可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坚韧,“清儿,你说得对,不论是蓝龙泽的儿子还是蓝龙泽的女儿,他们都不能懦弱。”他仰头,一双眸子重拾明亮有着以往的桀倨和傲气。

    “阿释,我知道,你不会让爹失望的。”她的脸上满是雨水,眼角流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弯腰拾起了地上那把被主人遗弃的白色竹伞,他举过头顶,竹伞为他们两人遮了如瀑的大雨。

    他的眼睛里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无法摧却的坚定执着,“清儿,我不会让老头子失望,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蓝清儿煞白的美丽脸庞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她知道,从此以后,眼前的这个人会成为蓝龙泽的无上骄傲,再也没有人可以轻易将他掌控,他会慢慢的成长,慢慢的内敛沉稳,慢慢的学会收敛自己羽翼,最终他的光芒,将会被全天下人所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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