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不虚此行

    凝香好心劝慰道：“妹妹本就在戏台上色艺超群，难得还在丹青上颇有灵Xing，如此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又何苦自怨自怜的？！”

    蕙芷听了低下头去，凄然道：“珑小主您有所不知，我本出生在一户山野乡村的穷苦人家，家里本就女儿众多不堪重负，可爹娘还总是一心巴望着要添个男丁来延续香火，不想盼来盼去，还是等来了我这么这个没把儿的小丫头，因嫌我是个多余的拖累，才两三岁事，就把我卖到了走村串巷巡演的戏班里了，从此我便过起了孤苦无依、呼来唤去的浪荡生涯，每日昏天黑地，不是练功打杂，便是在戏台上取悦于人，稍大些又被人卖来卖去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蕙芷说这番话时，眼中早现泪光，想必这些年过得必定十分艰辛。

    听了这话，凝香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当下忍不住上去一把握紧她的手，温言暖语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入宫前家世败落，也有一段举步维艰的日子，好在咱们都已脱离苦海，此后我愿与妹妹同甘共苦可好！”

    蕙芷笃定地点了点头，感激道：“能得到凝香姊姊的垂怜，蕙芷真是求之不得呀！”

    蕙芷牙牙学语时，便被亲生爹娘狠心卖进了戏班，多年来彷徨无助之情可想而知，内心对亲情的渴望真是无时不在，眼下虽侥幸得到皇上垂青逃离了苦海，但那多半只是异Xing的占有，而并非真正发自肺腑的关爱，此时难得遇到凝香这样一位肯倾听自己心声，并主动来关怀自己的好姐姐，多年来压抑的苦闷，一股脑地将自己的委屈都倾诉了出来，泪水决堤可想而知，哭得像个孩子。

    莹露听了蕙芷的悲催遭遇，联想起自己这些年来，背井离乡在京贩花也是历经坎坷，也是哭得满面泪痕。由此及彼，这才后悔方才实在不该针对她说了那些带刺儿的话，自此她对蕙芷的敌对态度，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凝香与莹露好言劝慰了蕙芷许久，才使她渐渐止住哭泣，为逗蕙芷开心，凝香转而说道：“妹妹这副野兰画作真心不错，大名家或许瞧不上眼，不过我想，这样略显稚嫩朴实无华的美，才是真正难得的，我心想着，若是能照样儿将它绣下来，定是极好的。”

    蕙芷恸哭了一通后，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内心彻底清明畅快了，此时听凝香说起这话，不好意思地抹去泪水，应道：“若说吹拉弹唱是我的本行，天长日久功夫自然成，这其实真没什么好自负的，想必只要下过苦功，人人都能有所成就。不想，我在闲暇时，常喜欢用勾脸油彩在白绫上涂涂画画，还因此没少挨班主的鞭子，今儿个却因这个而脱离了苦海，说来也真够意外的。可这些大抵不过是下九流的玩儿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至于那些大家闺秀喜欢的刺绣、熏香之类的，我却是丁点都不会了！”

    凝香眼珠一转，笑说：“妹妹可不要太贪心，难不成要将所有的本事都让你包揽了去？那宫里其他姊妹可如何是好呀？这也正巧，我会的你不会，你的才艺我又甚感兴趣，不如我们就结成一对互惠互利的姊妹可好？”

    蕙芷点头道：“今后我全听姐姐的便是。”

    凝香见时机成熟，提议道：“如今妹妹正得圣宠，得机会你去求皇上，许你搬来我的竹香馆来同住，皇上一准儿会答应的。”

    蕙芷听了眼前一亮，此话可不正和她的心意，于是喜道：“能与姊姊住了一起，那当然再好也没有了，我下次见了皇上立刻就说。”

    凝香此番前来，收获颇丰，见已达到目的，就又同她说了些旁的亲近话，抬眼见时辰不早，说要告辞回去，蕙芷当然依依不舍地送出去好远。

    回去竹香馆的路上，莹露小声问凝香：“奴婢可真是服了您，这新宠蕙芷，您此前从没见过，怎么事先就能判定她是个可交之人呢？”

    其实，凝香在慎刑司那会儿，已从宫婆婆那里学了些占星卜卦的粗浅本事，这次来见蕙芷之前，她早已掐算出了大概结果，可终究还是没有确切把握，这话她当然不能对莹露直说，因此只是笑道：“你可别把我想的那么神，我也只是凭感觉赌上一把而已，想来民间戏子身世多半凄苦，她初来宫中必定处处碰壁孤立无援，何况还是在那些心高气傲的画师们中间，纵有皇上一力护着，可中间隔着皇后和内务府，自然难免会有力所不及之处。她人在江湖漂泊无疑，最能看清世间百态善恶美丑，我真心待她，她理应可以感受得到。我看她人很聪明，应该可以预见到将来皇上新鲜劲儿一过，自己必定倍受冷落任人欺凌，我如今主动来拉她一把，实也是想借她目前的荣宠，为自己牟一分利，只要她肯搬来咱们的竹香馆，那还怕皇上不来走动么，只要我能见到皇上的面，就有本事留住圣心，这重互惠互利相得益彰的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退一步讲，即便今日全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我也没失去什么呀？！”

    莹露听了这番解释的话，才如梦初醒，心对凝香的钦佩之情，真是五体投地，从此更是忠心耿耿。

    凝香又道：“我看那蕙芷容貌姣好，在戏台上的扮相一定极是惊艳，更难得的是，她Xing子外柔内刚，楚楚可怜的一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的确甚是招人怜爱，难怪皇上会迷上她！”

    莹露Xing子叛逆，凡事总爱往反方向去想，更爱随口问个为什么，听凝香夸蕙芷的容貌，心想自己也不差啊，于是问道：“小主，这后宫最不缺美人，皇上宠她，怕是还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凝香笑道：“你说的没错，的确如此，她之所以得宠，恰峭我当日殿选时，被皇上才看一眼就留了牌子如出一辙，都是托了梅儿的福气啊！”

    莹露眨眼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奴婢知道了，小主长的像梅御卫，而这蕙芷又唱了一处和梅儿身世妙合的折子戏，皇上爱屋及乌，所以就……”

    凝香点了点头，用手指头点了点，笑道：“孺子可教也！”

    莹露知道了关窍后，暗叹道：“究其缘由，原来根儿都在梅儿身上，难怪皇上从没正眼瞧过我一眼呢，看来想成为后宫小主的指望是彻底没有了，哎！”

    凝香主婢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从如意馆出来，往自己的住处走，半途经过御花园时，恰巧被莫贵人带着她的女儿怀洛远远瞧见。由于两下相距较远，中间还隔着两丛高低错落的树墙，主婢俩只自顾着低头说话，因此也没瞧见她们母女，更没过去问安，便匆匆行过去了。

    莫贵人的位份高出凝香许多，当然不会主动打招呼示好，心还以为凝香这是故意装作看不见自己，心里很是不爽，当她隐约听到凝香主婢提到梅儿什么的，心中一动，待再翘脚侧耳仔细偷听，凝香主婢已经远去消失不见，便再也听到什么了。

    莫贵人一向阴险，事后眼珠一转，单凭她们走过的方向，便判断应该是从如意馆那边来的，这便又联想到了，兴许与皇上的新宠蕙芷有某种关联。

    莫贵人身在宸妃娘娘的庇护之下，自然与她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和梅儿、凝香等人对立，当日梅儿在畅音阁无端受辱，莫贵人在旁没少跟着推波助澜，此时她是去雯芳轩看望文贵人回来。只因她在年节当中，得知昔日好友再次怀孕，皇上和太后都特别重视，料想文贵人来日若是产下皇子必定飞黄腾达，为了给自己多留条后路，于是就厚着脸皮，也不顾已冷了人家许久，又来与之重修旧好了。

    文贵人前次失子后，早已看清了莫氏阳奉阴违、拜高踩低的丑恶嘴脸，自己不幸痛失爱子，多半是她从中暗自做的手脚，因此对她的到来，只是爱答不理不冷不热地应付着，丫鬟涟漪更是没给她好脸看，若不是文贵人看在有怀洛公主在侧，强忍着火气，恐怕就要当面撕破脸了。

    莫贵人自讨老大一个没趣，也就只得怏怏而归，不料走到御园时，正好见到凝香主婢从如意馆那边出来经过此处。莫贵人在雯芳轩碰了一鼻子灰，内心本就不快，此时又误认为是凝香故意瞧不起自己，回去后便将路遇凝香一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宸妃，说凝香和梅儿联络蕙芷，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险恶目的。

    别看宸妃专横跋扈，却只知横冲直撞，甚少工于心计，听了莫贵人的话后，始终琢磨不出这里头到底对自己有什么不妥，最后觉得既然凝香和梅儿是一路的，那便是自己的对头，以后找机会要收拾她便是，至于机会何时到来，却还是个未知数，此事暂且搁置下来。

    莫贵人见宸妃置之不理还不死心，就又偷偷将此事告诉了余一秋，余一秋自被月桂公主破了相后，极少在人前抛头露面，又因与同处一宫的吉贵人闹得很不愉快，整个年节都闷闷不乐的，听了这话后，又起了陷害凝香之心，此后没事便去御花园去遛弯寻凝香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