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惨遭杖责
语声一顿,女子娇媚的嗓音,拖得极长,“或者说,夏姑娘的丫鬟,并非无意……而是有心……那就太可怕了……”
像是真的被自己这番揣测,吓到了一般,那瑜贵人满副震惊难当、花容失色的表情。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果然又讳莫如深的转向了夏以沫。
甚至包括那宇文熠城。
身旁的柔香,似乎急于向前解释,夏以沫却在开口之前,将她拦了住。
唇角半勾,漾起一抹浅笑,夏以沫忽而望向对面的瑜贵人:
“所以,解决了那向婉儿与芳嫔之后……瑜贵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我也置于死地吗?”
“夏以沫,你说什么?”
那瑜贵人此刻,倒真的有些面色微变。
“我说的是……”
夏以沫淡声道,“在这件事上,无论柔香是有心,还是无意……真正做出决定的却是那向婉儿和芳嫔……就像瑜贵人你,你也跟他们一样,听到了俪妃娘娘对木薯粉过敏这个消息,为什么你却没有像他们一样,做出在马蹄糕里下毒这种事情呢?”
最后一句的反问,令得那瑜贵人面色又是变了变,一时之间,仿佛竟找不出其他的话来反驳一般。
“话虽如此……”
浅抿了一口杯中的香茶,顾绣如语声轻而柔,“但细究起来,若非婉妃妹妹他们知道了俪妃妹妹对木薯粉过敏这件事,俪妃妹妹也便不会遭逢此劫……若夏姑娘的丫鬟,真的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但如果她真的是有意为之,但便无疑于借刀杀人了……若当真如此,那可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夏以沫眼眸深了深……这娴妃娘娘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借刀杀人”,还真是狠啊,一下子就将柔香钉在了这么大的罪名上……
“娴妃姐姐所言甚是……”
缓过神来的瑜贵人,自不会放过这个一唱一和的机会,抬眸,瞥了对面的夏以沫一眼,“其实,妾身一直觉得很奇怪,不过一个丫鬟,怎么就能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故意将俪妃娘娘过敏的事情,假装不小心透露给了婉妃娘娘他们……”
女子语声一顿,这一次,望向夏以沫的一双的明眸,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泄出丝丝幸灾乐祸的神情,“但若是有人指使的话,那么……”
说到这儿,那瑜贵人便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
她还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啊……夏以沫唇角不由的勾起半抹讽笑,刚想开口,身后的柔香,却突然向前了一步:
“这件事,根本与我们家小姐无关,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这件事……”
纤细的身子,突然跪倒在地,“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是奴婢故意将那俪妃娘娘过敏的事情,透露给婉妃娘娘和芳嫔的……我们家小姐对此,完全不知情……”
“柔香……”
夏以沫急切的打断了她的话,很显然,眼前的小丫鬟,不想让自己牵扯进其中,所以甘愿承担一切,可是,这样的话,她无疑于自断生路……
就在夏以沫心中焦急,试图为她开脱之时,那瑜贵人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了:
“陛下,你都听到了,这柔香已经亲口承认,是她故意向旁人透露婉妃娘娘对木薯粉过敏这件事的……”
女子显然十分的兴奋,“所以,她才是害得婉妃娘娘遭受此等劫难的罪魁祸首……”
眼瞧着她这么不留余地的,欲陷柔香于不义,夏以沫心中愤恨不已,不由硬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瑜贵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谁给你的资格,在这里判定谁有罪,谁无辜?你口口声声俪妃娘娘、俪妃娘娘的,我倒要问问你,那俪妃娘娘如今卧床不起,你心里对她,可有半分感同身受的姐妹情谊,还是心底根本早就幸灾乐祸不已了呢?……”
若讲两面三刀、心机深沉,只怕那向婉儿与芳嫔两个捆在一起,也不是这瑜贵人的对手,夏以沫本就对三番两次的陷害,厌恶不已,好,她不是很想定柔香的罪吗?那她也不介意,将她也扯进来:
“而且,你平日里不是跟那向婉儿和芳嫔,一直姐妹情深、形影不离的吗?怎么这次,那向婉儿和芳嫔密谋,对俪妃娘娘她不利,你竟然事先一无所知?或者,难不成,你竟也参与其中,只不过运气好,没被人爆出来?这一点,是不是也应该查清楚呢?”
这一番话,夏以沫不过是心中气极,随口牵强附会,但那被指控的瑜贵人,却是越听面色越难看,原本一张小巧妩媚的脸容,更是有几分扭曲,玉手芊芊,霍的指向夏以沫:
“夏以沫,你不要血口喷人……”
转首,女子急急的向着那端坐在高位上的男人,解释着,“陛下,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不过是想转移话题罢了,所以才如此污蔑妾身……妾身虽然素日里跟婉妃娘娘和芳嫔走的近些,但从来不知道她们竟如此心思狠毒的想要加害于婉妃娘娘的,更不曾参与其中……若是妾身早知道她们会这样做,一定会第一时间向陛下和皇后娘娘通报的……陛下,你一定要相信妾身……”
这瑜贵人当真是心思缜密,一番话当中,滴水不漏,将方方面面都交代清楚了,而且撇的一干二净,一双泫然欲泣的明眸大眼,更是眼睁睁的恳切的望住那个手中握有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显得既楚楚可怜,又问心无愧。
宇文熠城却只是眸光冷清的睥睨了她一眼,似乎在沉吟着什么。
因拿不定他心中所想,一时,偌大的永和宫,倒有些沉默。
“陛下……”
纪昕兰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妾身也相信瑜妹妹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语声顿了顿,女子似乎讳莫如深的望了望夏以沫同她身旁的柔香,“倒是夏姑娘的这位丫鬟……她自己亦亲口承认,乃是故意将俪妃妹妹对木薯粉过敏的事情,透露给旁人,这样可怕的心机,若轻纵了,只怕不仅让俪妃妹妹受了委屈,日后后宫之中,也会多不太平的……”
夏以沫心中,陡然一凛。这纪昕兰的一席话,是想要了柔香的Xing命啊……
她原先还以为,这皇后娘娘生Xing温厚,端庄典雅,虽也会对旁的妃嫔比她受宠而偶有吃醋,或者妒忌,但碍于皇后的高位,却从来不屑争宠,而且对宫中事宜,也一向一碗水端平,并无偏颇,最重要的是,人人都说这位皇后娘娘宽宏大量,甚少有杀伐之事……但如今看来,终究是低估了她……
夏以沫心中突然一苦。这个皇宫里,还真是个个都想要致她们于死地啊……原来,她竟得罪光了所有的人吗?
还真是可悲啊。
夏以沫突然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宇文熠城,他会怎么处置她们呢?
可是,当她看到这一刹那,那个男人射向柔香的一双寒眸里,瞬时闪过的那一抹杀气之时,她的心,终究还是重重沉了下去。
“将这柔香……”
男人阴鸷而冰冷的嗓音,如宫外的暗沉天色一般,阴郁的不见一丝光。
“等一下……”
夏以沫突然将他打了断,“是我吩咐柔香这么做的……”
突如其来的坦白,令所有的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姐……”
明白她家小姐,想要做什么之后,柔香急急唤道。
“住嘴……”
夏以沫在她试图将一切揽过去之前,再次开口道,“是我让柔香故意将上官翎雪对木薯粉过敏的消息,散布给向婉儿她们的……我猜她们会因为上官翎雪比她们受宠,而不惜下毒害她的……果然,人Xing真的不堪试探……”
说到这儿,女子甚至笑了笑,微弯的柔软唇瓣,也不知是在嘲笑向婉儿她们,还是嘲笑自己。
柔香与翠微,却是同时心中一疼,唤道,“小姐……”
夏以沫向着她们笑了笑,示意她们不要为自己担心,然后继续道,“柔香不过是照我的命令做事,一切都跟她无关……”
抬眸,女子定定的望向对面的男人,“所以,宇文熠城,如果你要处罚,就处罚我吧……”
她说的这样平淡,就像是浑不在意,他将会因此而如何处置她一般……
宇文熠城死死的盯住她,一双古潭般的寒眸,似坠了刺骨的冰棱一般,像是要穿透她,直抵她的灵魂最深处,剖腹削骨一般。
男人却迟迟没有开口。
瑜贵人沉不住气,“妾身就说嘛,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能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原本背后是有主子出谋划策、撑腰呢……”
“陛下……”
那纪昕兰亦道,“既然夏以沫她亲口承认,是她指使的丫鬟……如此一来,该如何处置?……”
她俩这样的抓住这个机会,夏以沫丝毫不意外。倒是那娴妃顾绣如,此时此刻一言不发的,仿若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过也对,她大抵认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不需要再多费她的力气,来将自己再踩上一脚了……
夏以沫突然发现,都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有心情自嘲,也算得上苦中作乐了。
这一刹那,夏以沫突然并不在乎那个男人,到底会怎么处置自己了。
也许,当对他没有期待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也就不会再让她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许久,宇文熠城都没有开口。空气像是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偌大的永和宫,沉寂如同坟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宇文熠城突然沉声问道。
“为什么?”
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夏以沫有一刹那,真的在想,自己会为了什么,而想要致那上官翎雪于死地……
似乎想通了一般,女子微微一笑,“因为我恨她……若不是因为上官翎雪的缘故,我与阿轩,现在还好好的生活在朔安国,男亲女爱,无忧无虑,说不定我们连孩子都有了……”
这样曾经她以为毫无意外会发生在她和司徒陵轩身上的景象,到如今,终究还是落得只成一片泡影的地步吧?
“因为她的缘故……”
抬眸,迎向对面男人如利箭一般的灼灼视线,夏以沫平静的继续开口道,“我与阿轩被迫分离;因为她的缘故,阿轩深陷牢狱,日日生不如死……而更因为她的一句话,一衬唐的噩梦,我如今连见阿轩一面都不可得……我如何能不恨她?……”
针刺不到肉不觉痛,就算那上官翎雪真的是为父兄报仇,无可厚非,但眼见着阿轩如今遭受的这些折磨,她还是无法不恨她……
就当她自私也好,卑鄙也罢,她的心中,这一刻,真的恨毒了那上官翎雪。
宇文熠城冷冷望着对面的女子,在说到那“司徒陵轩”之时,清丽脸容上,一刹那漫延开来的似水的哀伤与无尽的爱意;她那样充满期待的描述着她与那司徒陵轩可能会有的生活,相亲相爱,生儿育女;还有,她是如此的痛恨,那些害得她与她心爱之人分离的人……包括上官翎雪,亦包括他自己……
这一切,都不过是为着那司徒陵轩罢了。
“夏以沫,你对那司徒陵轩,还真是有情有义……”
冷笑着吐出这么一句话来,那宇文熠城冷峻脸容上,忽而一片寡淡。
倒叫夏以沫一时之间,摸不清他到底意欲何为。
一旁的纪昕兰、顾绣如、瑜贵人等,这一刹那,亦是心中各自惴惴。
“既然你亲口承认,是你指使的丫鬟,以致翎儿中毒……”
许久,宇文熠城方才淡声开口道,“将夏以沫带下去,杖责一百……”
夏以沫听着从他口中,疏离而平静的吐出的那“杖责一百”四个字,只觉心底钝钝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一百杖责,就算要不了她的Xing命,也会将她打个半死吧?
夏以沫笑了笑。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夏以沫没打算向他求情。因为知道没有用。
转身,立刻有几名宫人上前,就要将她押下去……
“陛下……”
顾绣如柔婉的嗓音,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夏姑娘她身子单薄,只怕受不起这一百的杖责,不如将刑罚减轻一些吧……”
夏以沫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为了自己求情,心中不由一动。旋即,却不再在意。无论这个女子,这一刻,是否真心替她求情,还是别有她意,她都无心追究……
而宇文熠城,他会答应吗?
沉默,冷寂的空气,像是崩的过紧的一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裂。
就当那瑜贵人沉不住气的,想要阻拦的时候,宇文熠城却缓声开口道:
“比起翎儿受的苦,她这一百杖责,算不得什么……”
一听这话,那瑜贵人立马一派神清气爽的得意模样,许是太过兴奋,连掩饰都忘了。
夏以沫只觉肝胆里忽而有一把邪火烧的正旺,连带着肺腑之间爬过一道又一道的委屈……是因为那个男人,如此冷酷的对待她吗?可是,她有什么好委屈的呢?她早就知道,他对那个上官翎雪的重视了,不是吗?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他没有直接将自己斩首示众,或是更狠的刑罚,她已经该感到感恩戴德了,不是吗?
夏以沫笑了笑。原来,她自己真的很可笑。
“是不算什么……”
夏以沫轻声道,然后,自顾自的抬起脚步,向门口走去。
“小姐……”
两个丫鬟,心中又急又痛,就要向前阻止。
夏以沫脚步一顿,“一会儿杖责的时候,你们俩谁也不许上前,谁也不许阻拦,听见了吗?”
“小姐,让翠微陪你一起受罚吧……”
小丫鬟已经急的哭了起来。
“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吗?”
夏以沫想要严厉些,可是,隐隐作痛的额角,只让她觉得如此的无力,“柔香,看好她……”
将她交代给一旁的柔香,夏以沫走到了宫人们备好的刑具面前。
“夏姑娘,请吧……”
负责监刑的,看来是那永和宫的总管太监刘德全。
夏以沫没有说什么。
沉重的板子,一下一下的砸在身上,一开始火辣辣的疼,然后,那钻心般的疼,一点一点,似乎直漫延进骨头里一样,像是要硬生生将她撕裂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到后来,却只剩下一片麻木……
夏以沫只觉整个身子,都像是被火烧着一般,又像是被人灌入冰窖里,生生的寒冷。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在心中默数着打在她身上的板子数,她还能够听到柔香和翠微隐忍的哭泣声,她还有力气,死死咬住唇瓣,不发出一点呻吟的痛呼声……但到后来,所有的一切,都似乎离她而去,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痛楚,所有的委屈,都渐渐变得模糊,变得遥不可及……
昏暗的天色,阴云密布,像是随时都会倾轧下来,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一般。
眼前的一切,越去越远,如同陷入一片虚空。
夏以沫只觉好疼,好累,疼到累到,她再也支撑不住。
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