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谦谦君子,如疯如魔!
太阳明晃晃的照射着每个人的眼睛。
四周迷荡着气闷的热。
弓弦紧绷, 一如人心。
“挡住他!”张明磊骑在马上, 举着手中的剑, 大喝一声。
他看着那只身而来的人,心里一阵阵的气恼。
这人是当他的九门步兵五营为虚设吗?
竟敢单枪匹马而来!
如此狂妄?
张明磊声音一落, 所有兵士皆大喝一声, 将武器举起。
整装蓄势, 只等一齐将李聿斩成肉泥。
前方是全京城最精锐的部队。
刀枪如林。
李聿却像没听见张明磊的号令, 没看见众兵士手握利器,寒光闪闪般。
他一如方才的跨着悠闲的步调, 脸上的罗刹面具笑的狰狞而嘲讽。
闲庭信步, 无所畏惧。
“弓箭手准备!”张明磊眯起眼睛, 手握长剑一挥——
墙头上的弓箭手全部拉起手中长弓。
弓弦绷紧了,蓄力巨大。
只要一声令下,所有弓箭都讲如雨一般射向李聿,将他射成个筛子。
李聿却已然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看向张明磊, 嘴角微微一扯。
向前走着的速度,不降反而太增快了。
张明磊冷斥道:“不知死活!尔敢再向前一步,别怪我——”
李聿却丝毫不为所动。
风吹拂过李聿的袖袍, 抖簌簌如飘如仙。
“放!”张明磊眯着眼,想着也不必留活口了。
手起剑落。
墙头上的精兵们利落而整齐划一的——
“嗖嗖——”
一片箭雨破空——
李聿竟仍没有停步。
他猛地一台手臂——
让所有兵士们都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在他们未来的人生中, 这一刻将永远难忘——
李聿身周如有一层保护罩, 所有箭雨都在他身外一米处停了下来。
成半圆型, 停滞在半空中。
那些本该将李聿射成筛子的弓箭,全都停在了半空中!!
有的兵士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咬指瞠目的在墙头上挺直了身子,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什么?”
“啊!”
“我天……”
“嚯——”
此起彼伏的震惊之声,方才严阵以待的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松懈了下来。
他们看到了,他们从未看到,也不曾想过自己会看到的一幕。
震惊让他们失去了自己一向的冷静,和兵士们该有的谨慎。
一只弓箭逃过了李聿的控制,穿过箭阵,“噗”的一声,擦过李聿的手臂,带出一片血花。
李聿手臂微微一抖,悬浮包围在他面前的箭雨层也跟着抖了下。
所有人都跟着倒吸凉气。
张明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弓箭手!”
他拽进了缰绳,站在三层步兵圈中,朝着府门围墙上的人,再次大喝一声。
所有弓箭手回神,忙又俯身伏好,拉弓准备。
李聿却在张明磊下令前,手指一转。
众人便看着那些悬浮在李聿面前的弓箭,刷的一下,全部都调转了个头——
这是他们未来无数个噩梦的主题。
“啊——”不知是谁第一个惊呼出声。
随着这一声惊呼,悬浮在李聿面前的弓箭,猛地朝着墙头上的弓箭手们射了过去。
“嗖嗖——”
嗖嗖之声不住,接着便是弓箭射穿肉体的“噗”“噗”之声。
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张明磊拽着马缰,企图让身下的马儿安静下来。
那马却一直不安的跺脚喷气,焦躁不停。
那些本仆在墙壁、树上的弓箭手,本是此次围捕的杀手锏,此刻却尽数被李聿一招‘还施彼身’打的七零八落。
他仍在前进,视线一扫。
一名兵士便觉自己腰间挂着的长刀突然有自己生命般出鞘,他还不待惊呼,那刀已然朝着张明磊飞射了过去。
与人比斗,张明磊可谓是身经百战。
可要如何与一把刀战斗?
张明磊格挡了一下,便突然感觉到手臂一麻。
只见自己左臂边无数血雾炸开——
下一刻,那长刀便在他右臂上一斩。
剧痛。
“都督——”
“张都督——”
四周兵士纷纷涌向张明磊,剩下的举着刀枪望着李聿,却都满面惊惧戒备,无人敢轻易上前。
李聿已走到门前,他手指一挑,朱漆大门吱嘎一声便既敞开。
四周的兵士们纷纷举枪举刀对着他,却没一人敢动手。
他就这样,在这些人的注视下,走上那三级台阶,跨进那扇朱漆大门,绕过影壁,踏进了刘田平‘安全’的府邸。
在李聿看来,刘田平的罪,既是满门抄斩。
从影壁一路而来,他寒着面孔,将自己化作了杀人工具。
所见之人,只要一抬手,一挑手指,便从生而死。
张明磊断了一臂,想坚持不离开此处,终于在失血过多后,被人送走。
副将围着刘田平的府门,正游移不定,王异带着大理寺的众兵将赶至,也带来了陈大人的命令——围府,不可轻举妄动,妄送我军将性命。
府内是修罗场,嘶嚎不止,悲鸣不断。
府外也是热锅烹油。
每一个围府的兵将,都汗湿了衣衫铠甲,用尽全力攥着武器,却仍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安慰。
李聿所到之处,皆带起一片血雾,如阎罗王亲临,抓走了魂,倒下的全是尸体。
失去血液,干枯的尸体。
仍有刘府内护卫在绝望之际,与李聿拼命而搏。
不过多耗费些精力,多动一动手指。
阖府上下,不分男女,不论老少。
彷如携着满门抄斩的圣令,举着一把夺魂摄魄的恶刀。
刘府里的假山桌椅开始不受控制的滚荡漂浮,有的人甚至也会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托起。
即便是站在府门外的兵卫,也能感觉到不寻常的力量。
王异焦灼的站在府门口,等待着陈决。
徐廷驾马赶过来的时候,被王异一把拦在了门口。
“你不能进去!”王异一把按住了徐廷。
“得阻止他!不然……小小怎么办……”徐廷一甩手丢开了王异。
王异却并不撒手,追上前又抓住了他。
“如果他……失手杀了你,小小才更惨啊……”王异拽着徐廷手的大手用了劲儿,感受到徐廷紧绷的肌肉,他知道,这家伙也怕的。
“可是……”徐廷看着墙下倒着的伤员和尸体,看着影壁边的血迹和残尸……也觉得浑身发冷。
可总不能让李聿就这样在里面屠戮……
“大人很快就到。”王异看着徐廷,声音压的很低,却掷地有声。
是的,陈决!
等陈决!
这一天的时间,过的格外的缓慢。
每个人都觉得那样难熬。
鲜血的腥气越来越重,惨嚎声交错不休。
九门步兵五营的伤员们被偷偷拽出来,按在墙外暂且救治。
王异站在巷子口,满头大汗的翘首等着心里唯一的救星。
……………………
云儒书院。
中午时分,李儒留了敬北候用简餐。
饭后,两人围着小茶桌滋遛滋遛的喝茶。
京城偌大,有的地方绷着生命的那根弦,有的地方却饮茶畅饮好不悠闲。
“今日九门提督调兵于刘府捉拿真凶。”敬北候看着天,突然开口说道。
大京城近些月份,都不很安宁啊。
“刘睿居然回家了?”李儒吃惊的放下茶杯,有些不敢确信。
陈决在刘府附近都按了眼线,刘睿居然还敢回家?
刘睿虽然愚蠢,却绝对不是傻瓜。
“不是刘睿。”敬北候却突然摇了摇头,“说是有真凶,但是很难缠。九门步兵将刘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天罗地网也毫不为过。而且……还动用了弓铁营,弩手箭手都出动了。”
“其他真凶?有这么难缠?”李儒皱眉。
“听说是跟刘田平有仇,近期死的不是美男美女了,全是刘田平的副手。而且……这凶手,该也是有异能的。不然怎会就一人,让张都督那样大费周章。”敬北候啧啧称奇。
有异能之人,实在是个巨大的隐患啊。
难测,难缠!
李儒却双眉紧皱,整张脸都微微抽动了下。
跟刘田平有仇,有异能?
接下来的时间,李儒一直在敷衍敬北候。
尽快的应付走敬北候后,他朝着在后院儿荡秋千的李兆便跑了过去。
这么多日子,李兆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慌张,那样儒雅的一个人,竟急的小跑了起来。
“阿兆!”李儒跑着,面上微微涨红,心里砰砰跳的格外慌乱。
……………………………………
陈决用力夹了下马腹,马儿痛的风驰电掣往前赶。
到得刘府前,陈决不待马儿挺稳,便忙翻身下马,脚下震的痛了下,他也顾不上龇牙咧嘴。
“进去多久了?”他急的问王异。
“有一会儿了。”王异面上尽是焦虑。
陈决扯了扯衣领,上了台阶便往里走。
王异忙拉了陈决一把,“大人——里面——”
“没事。”陈决拍开王异的手,转头便看到了地上倒着的尸体。
有的是想往府外跑的小厮,有的是被弓箭射中胸口的兵士。
他脸色铁青,怒意涌上,气的浑身发抖——李聿!李聿!
昏招!
“大人,我怕他杀红了眼,连您也——”王异急的跟着陈决便往里走。
徐廷、张龙、赵虎看着院子里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也都皱着眉,可攥着拳头,白着面孔,他们也都跟了上来。
“……”陈决却并不回王异的话,他扭头朝着王异道:“你们离远点!”
“大人——”王异。
“离远点!”陈决回头怒喝,双眼震怒,雷霆般低吼出声。
王异抿住唇,知道陈决因着担心李小,担心李小的哥哥,才这样发怒。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咬着牙,只在陈决身后一步之处随着——万一有个意外,这个距离也可以应变。
徐廷也紧随而来,站在了王异身侧。
他寒着面孔,脑海里回忆着这些日子里对于异能的磨砺。
或许,一会儿便需一试。
往府内行走,几人越走越是心惊。
前院死者多还留有全尸,有的化成干尸,有的被假山石砸死……
可越往后,场景却越是可怕。
仿佛在进府的路上,李聿愈来愈癫狂。
也对自己的能力愈失控了。
陈决抿着唇,沉着脸,心里越来越凉。
李聿是要灭刘家满门。
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小小曾被刘田平捉住。
这事中,恐怕还另有隐情。
四周弥漫的血腥气越来越浓,他们身上的汗毛也都立了起来。
仿佛周身的每个细胞,都能感觉到危机一般。
陈决一行几人踩着鲜血和残肢穿过前庭,往府内走着。
而另一边,李聿已经杀到了刘田平的书房。
操控着院子里的假山石,将书房外围着的一小圈儿护卫砸的鲜血淋漓,他猛地一收拳,一个护卫的心脏仿佛被人攥紧般,在体内爆裂开来,鲜血顺着七窍流出,护卫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只这工夫,另一名护卫冲到李聿身边,拔刀狠狠刺入了李聿后心。
李聿左手朝着右后一抓,那把刺入一半的匕首,便再也无法深入分毫。
刺匕首的护卫方想拔出匕首再刺,却突觉手上匕首形状变化,下一刻,那匕首仿佛融化般,突然化作一根长刺,反过来将他刺了个对穿。
李聿回手一劈,那匕首又化作一把长剑,一道华光,那护卫的人头便飞了出去。
只见李聿双眼充血,面上身上全是血污。
有的是他的血,更多的,则是刘府上下之人的。
他回身大喝一声,面容狂暴凶残。
一直戴在脸上的罗刹面具早已不知所踪,而他现如今的脸,却并不比那罗刹温和多少。
随着他的怒喝声,剩下的两个护卫身上的刀剑都变换了模样,在李聿的操控下,成了杀伤他们自己的凶器。
两手一份,几个护卫纷纷向四周墙壁撞去——头破血流。
他向前一步,手指一挑,书房的门自行弹飞,撞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陈决再几个动作,连门边的墙壁都坍塌了开来。
刘田平不得不从房间内跑了出来,他看见李聿,心里已是又恨又惧:“你到底是谁?”
“你可知闵筝是谁?”李聿的声音低哑,透着几分疯狂。
刘田平愣了愣,颤着身子努力回想,才啊的一声低叫:“是闵家的那个小姐……”
“那是我娘。”李聿淡淡笑了笑,“你为何要害她全家,害她那般……”
“闵家自作孽——啊——”刘田平才要说话,身上穿的衣裳突然一紧,喉咙被箍住,他梗着脖子,再发不出声音。
李聿双眼透着凶恶,他微微松了手指,冷冷道:“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我会一个、一个的取你们的命。”
刘田平感到衣裳略松,一把扶住残墙,一手扯着衣裳,大口的呼吸。
“你……你把我睿儿……怎么了?”刘田平抬起头,愤怒的问。
“刘睿吗?那个东西?呵。我取了他身体里一半的血,然后切了他的手足,又切了他的耳朵……他竟还活了四天,你说厉害吗?”李聿声音如酷寒之地的千年之冰,即便放在温室里,也冰寒不化。
“你……你……”刘田平又急又怒,双眼暴突,愤怒的呼喝,却无法说出什么话来。
“啊!我的儿——你……我与你拼了——”刘田平突然疯癫如狂,朝着李聿便冲了过来。
李聿伸掌朝前一推,往前跑的刘田平便被定在了原地。
他的衣裳将他紧紧的裹住,让他分毫无法动弹。
“你刘府现在已经只剩你一人活命了。你的夫人,你的小妾,你的老娘……我已都替你处理了个干净。”李聿说罢,突然呵呵冷笑起来。
一声一声,让人心脏紧抽。
“你——”刘田平尤不罢休的大喝。
李聿却似已然厌倦了他的垂死挣扎,他手指突然微抖,猛然张开——
鲜血四溅,房屋墙壁院子里……溅的到处都是。
刘田平的身体,如李聿分开的手指般——头、手臂、腿……
在李聿手指张开的瞬间,被分尸!
陈决冲进院子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整个人猛地一窒,被眼前的惨烈恐怖画面,和浓郁的血腥气,闷住了喉咙。
他喉间咕哝了一下,才向前迈步,喊道:“李聿!”
李聿听到声音,猛地回手,手随着他回身的动作一挥——
六把小刀唰的飞起,朝着陈决的头脸颈便冲了过来。
一把小刀擦过陈决的鼻尖儿,切开了浅浅一线血口,血滴洒向空中——
另五把小刀戛然停在了陈决颈动脉和头脸边,再向前一点,便会让他与李小生死两隔。
李聿狂乱的眼睛,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他手臂突然垂下,仿佛也用尽了力气。
五把小刀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仿佛击在在场几人的心上一般。
心惊肉跳。
李聿站在院子中,看着刚走进来的陈决,脸上的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陈决终于在那张布满血污、狰狞的脸上,隐约看到了一丝曾经熟悉的儒雅温和。
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流露出疲惫,和一些让人心伤悲痛的情绪,仿佛在对陈决说:你来了。
你来晚了。
却是无言。
陈决向前一步,李聿摇了摇头,他手掌一抬,地上的泥土石块儿猛然抬起,将他和陈决隔绝开来。
“跟我回去。”陈决怒气盎然,气李聿聪明一世却做这样蠢事。
气他有这样的仇恨和愤怒,却深藏心中,不与他言。
往日里你来我往又是聊天又是亲近。
原来不曾当他是朋友!
也未曾相信他陈决能帮助他们兄妹吗?
陈决看着李聿的模样,怒火中烧,又向前迈了一步。
李聿竟忍不住笑了出来,血污满面,显得那样狰狞,可他此刻笑起来时,眉眼中的温润之气,竟也还在。
王异想要跟上陈决,徐廷却拉了王异一把。
他已看出,杀完刘田平,攻击陈大人的时候,已是强弩之末。
见是陈大人,李聿收了手,已然是断了力气了。
现在能移动下土墙砖瓦,也是耗尽身体里最后的精气而已。
李聿……只怕是杀意冲昏头,耗费精血,伤了根本。
枪林箭雨,满府上下百来号人……
到底是怎样的仇恨?
到底是怎样的愤怒?
让一个谦谦君子,化作此刻模样,如疯如魔。
陈决倔强偏执的往前走,扶在李聿才□□的土墙上,还待要翻越过去。
李聿身体椅了下,他退后几步,扶住刘府残垣断墙,他看着陈决,那双好看的眼睛,渐渐的失去神采,却还执拗的望着陈决。
仿佛在与陈决说着什么,仿佛是在等待陈决说什么。
“我不会帮你照顾她!你要担心你妹妹,就自己照顾她!蠢货!你这样……你这样杀了人家满门……你……”陈决气的猛然抬臂,狠狠锤在墙上。
那座才被李聿拉起来的土墙并不怎么结实,被他一砸之下,泥土飞溅。
他手上鲜血立即涌出,却还不自觉。
李聿却突然放松了下来,他面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
绝望的,不舍的,却安宁的。
冲破一切障碍,也要杀掉刘田平。
这是他的执念,是他消不去的愤怒。
他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显然……好像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陈决看着他身体往下软去,急的忙再去翻那土墙。
可就在几人看着李聿软倒下去,满心酸涩欲绝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