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记忆

    风一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听起来似乎有一种看尽人世繁华的沧桑，也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这让陆重在感慨之余心中对于他身份的好奇更浓了。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问，风一也不会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因为那些秘密通常都代表着一段当事人不愿提起的往事，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陆重耸耸肩：“听起来很有意思，现在也没有客人，不然你现在教我吧。”

    风一拿起陶罐递给他：“这里面的亡魂已经被我渡完了，现在坛子里面只剩下了它生前最宝贵的记忆，你可以看看。”

    陆重将坛子小心地接过来，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怎么操作：“这个要怎么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不用，你就从坛口往里面看就行。”风一解释道，“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坐下，将坛子放到桌子上慢慢看。”

    陆重点点头，搬过椅子就在门口坐下了。他将眼睛凑到坛口，微微有些激动地打量着里面的情景。

    刚开始眼前是一片漆黑，里面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弄得他以为风一是在骗自己。不过很快他就看见了一粒微光，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安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随即陆重觉得自己就好像灵魂出窍一样，他的意识从身体中离开，像逐火的飞蛾一样向着眼前的光亮中飞去。慢慢地，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恍惚，眼前的光芒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就好像夜空中的一粒星辰慢慢长成了刺眼的骄阳，让他不得不暂时把眼睛闭上。

    等到感觉眼前的光亮渐渐暗淡下来之后，陆重才试探着睁开眼睛。这时他发现，自己好像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而自己正置身于一间普普通通的乡下民房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屋子里被收拾得干净整齐，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但却一个人也没看见。

    “快来吃饭啦！”

    正当他疑惑之际，忽然听到门口处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陆重顺着声音望去，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正端着一大碗刚熬好的汤进到屋子里来。

    陆重一时间有些窘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那个女人就像没有看到他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将汤碗放到桌子上之后，又回头朝外面喊道：“别玩了，快洗手吃饭了！”

    她看不到自己？陆重正疑惑着，耳边又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声：“好好好，马上就来。小伟，快，洗洗手吃饭了。”

    片刻之后，一个男子领着一个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小男孩进来了。一进门，男子就惊喜道：“哇，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那是，今天是小伟的生日，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了。”女子笑道，她给父子两人递过擦手的毛巾，然后又摆好碗筷，给三人依次摆好座位，将一切都整理得妥妥当当。

    一家人落座之后，女子一边不停地给那个叫小伟的小男孩夹菜，一边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小伟使劲点点头，一边啃着鸡翅一边说道：“太好吃了，妈妈你真棒！”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儿子的称赞无疑是最宝贵的奖赏。小伟的这句话让女子的脸上笑开了花，继续不断地把他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陆重心里面也觉得暖暖的。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在他小的时候，他父母也是这样宠溺他，把自己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他也很爱自己的父母。只是，随着后来他慢慢长大，和父母之间的交流也少了，自己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向他们撒娇，以前温馨美好的记忆就慢慢淡了。如今触景生情，他心里面微微觉得有些愧疚，愧疚自己已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和自己的父母说说话了。

    正当他看着眼前幸福美好的景象内心感慨万千的时候，异变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当然，目标不是他，而是眼前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陆重忽然觉得自己的后颈凉飕飕的，他扭头一看，竟然发现原来是两只厉鬼不知道为什么偷偷进到屋里来了！

    虽然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到这里来，陆重光是看它们身上黑中泛红的光芒就觉得胆战心惊。

    人在死去之后，根据怨气和戾气程度的不同，会变成不同的鬼。一般来说，普通的鬼身上只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芒，甚至于一些临终时没有遗憾的鬼魂身上会散发出圣洁的白光。这两种鬼是最常见的，代表着一般人死去之后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也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心愿，是能够立即前往阴间轮回的那种。

    而还有一种鬼，它的魂体上会散发出比较浓郁的灰光，这种鬼相对来说就比较罕见，通常是那些因为意外情况死亡的人变化成的，它们心里面通常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眷恋和不舍，或者说还有一些很重要的心愿让它们死得不安心。这种鬼通常不会甘心就这么进鬼门关，它们会选择在阳间停留徘徊，等待实现自己愿望的机会。这种鬼虽然不凶，但却很麻烦，一旦遇到合适的人和机会就会缠着不放，着实令人头疼。

    而最后一种，就是所谓的厉鬼了，也可以叫恶鬼。

    所谓的恶鬼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生前心性凶狠毒辣，死后自然戾气冲天；另一种则是因为横死，死后心中的不甘，痛苦，愤怒，怨恨等情绪纠缠在一起，就会堕落成厉鬼，继而祸乱人间。不管是哪一种恶鬼，他们身上都会发出黑色的光芒，鬼越凶则黑光越浓。

    现在在陆重眼前的就是两只戾气极重的恶鬼，身上的黑芒已经近乎实质了。而更让陆重警惕的是，它们身上的黑芒中夹杂着一些如血般颜色的暗红。

    要知道，只有在人间犯下了杀业的厉鬼身上才会出现这种颜色，伤的性命越多，身上的红色就越重，若是等到身上的红芒比黑芒还要多的时候，那这些厉鬼就会成魔，到时候不仅实力大增，还可以抗衡一部分阴阳规则，可以一直留在人间作乱。

    当然，这只是传说，迄今为止，就算是风一也没有听说阳间出现过厉鬼变成的魔，那些厉鬼通常都是嚣张不了多久就会遭到报应，基本上都会落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陆重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这些念头，心头不由得笼罩上了一层危机感。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两只厉鬼身上的红芒已经不少了，至少已经占据了五分之一的魂体。也就是说，在它们手上已经伤了不少性命了。

    而如今这两个凶神恶煞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闯进了生人家中，看样子就是不怀好意。阴主心中焦急，但又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那里紧张地为一家人祈祷。

    和小伟一家人一样，这两只厉鬼同样看不到陆重，它们径直地向那一家三口靠近，眼睛里面都泛着猩红的光。

    “嗬……就是这种味道，闻起来有一股恶臭，但尝起来却很香甜。”其中一只恶鬼飘到小伟的头顶嗅了嗅，随后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呻吟的感叹。

    另一只恶鬼则嘿嘿一笑：“没错，又找到了一个。说实话，这种天生异能的人身上的气息真的是难闻，可他们的血又实在好喝，还真是让我纠结啊！”

    “切，虚伪！”最开始开口说话的恶鬼不屑道，“每一次你都这么说，但每一次也是你抢得最快！”

    “嘿嘿嘿……”它的同伴也不反驳，而是开始和他商议怎么下手，“这里有三个人，我们怎么下手，还是老规矩？”

    前一只恶鬼点点头：“两个大人一人一个，剩下的这个孝我们带走慢慢享用。”

    眼看着两只恶鬼在自己面前达成了如此血腥的共识，陆重心中大急。他不顾自己自不量力，想要冲上前去阻止，却发现自己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突然间一动也不能动了，而且连话也说不出来。

    接下来，眼前血腥残忍的一幕让他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幸福欢乐的一家人瞬间变得家破人亡，他们毕竟都只是普通人，面对如此凶戾的恶鬼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父亲和母亲的头都被割了下来，两只恶鬼将他们的身体摆在椅子上，然后将他们的头放在他们各自的手上，看起来就像这两个人自己把自己的头取下来拿在了手里一样。

    原本干净的地面现在已经流满了血液，父母二人的惨叫还在屋子里回荡。小伟目光呆滞地坐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地看着父母的鲜血在地上慢慢变冷，然后变得暗红，最后凝固。他已经完全吓傻了。

    陆重觉得很想吐，这种血腥的场面强烈刺激着他的眼球和他的心灵，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现在已经觉得喘不上气来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眼睁睁地看着小男孩失去父母，然后还要再眼睁睁地看着小男孩被那两只恶鬼带走。

    不过，大概这里发生的事情让上苍也起了恻隐之心，终究还是给小男孩留了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