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章 雁门关之殇（下）
灾难现场十米之内几乎不可辨物，只能听到山坡上还有山石在继续滚落，无数石子犹如弹雨一般带着‘嗖嗖’之声射穿尘雾。
所有人都在向外跑，唯独一支头戴钢盔身穿装甲衣的队伍在向事发中心猛冲，他们是平辽御营的士兵，撞开向外溃逃的士兵一头便扎进了浓尘之中。
尘雾中，一双带血的手蓦然伸出，抓住了一名救援士兵头目的脚脖子，随后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探了出来，呻吟道：“救我，我乃兵部侍郎熊明遇。”.
士兵头目低头仔细看了看他，掀开遮口布问道：“熊大人，万岁在哪里？”
熊明遇剧烈的咳嗽两声，说不出话来，用手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身后。士兵头目点点头，吹一声口哨，立刻便有两名士兵从浓雾中赶过来把熊明遇架了出去。
这头目一路小心仔细的寻觅过去，先后又遇见了三四名官员十几名锦衣卫和大汉将军之类的亲随，一律依前处置，先问万岁位置，然后吹口哨喊人来架离现场。
如此往来三四遭，眼见浓雾开始有消散的痕迹，这头目的略微有些焦急。站在原地思忖片刻，猛然拧身向山下冲了过去。
山下此时正是最危险的地方，头目矮着身子向前急行，沿途只看到一片片断肢残骸，陡然之间面前出现一块足有十数米高的巨石，巨石之下有三四名大汉护着一人。
这头目眼睛登时一亮，向前一步跪倒：“可是万岁在此！”
三四名大汉略微让开身子，头目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此时尘雾极大，片刻功夫衣服上就会落满灰尘，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
此时这三四名大汉一转身，身前的衣服没沾染多少灰尘，其中一人胸前正是飞鱼刺绣，再加上其身后的黄袍男子，这身份已经显露无疑。
一名锦衣卫道：“我乃北镇抚司指挥使骆养性，万岁正在此处，快快过来救驾！”
头目连连点头：“小的这就招呼救援部队过来！”语毕，二指放入口内，吹出一声又细又长的唿哨。
转瞬之间，数十人冲破浓雾来至近前，先对崇祯下跪问安，旋即道：“万岁，事态紧急，小的们得罪了。”
说着话，一群人向上一拥，挤开骆养性等人护着崇祯便往外走。骆养性等人也都有伤在身，刚才为救崇祯是强撑着，此时皇帝有人接手，顿时全身疼痛难耐，一瘸一拐勉强跟在了这群人后面。
崇祯此时惊魂未定，这种死神镰刀骤然横在咽喉处的滋味可不是谁都能坦然面对的。在浓雾中方向难辨，崇祯只觉得好像也没走出去多远就停了下来，眼前出现了一大堆老熟人——本次跟随他亲征的官员。
一共跟着他出来的有三十余人，眼前只有七八个，还有两个缺胳膊少腿的，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天意。
众人一见崇祯，顿时拖着伤残的身体向前蠕动，悲声大放：“我主万岁，龙体安泰否？”
崇祯眼见场面如此凄惨，也是忍不住一阵伤感，上前道：“朕倒似无碍……诸位爱卿如何啊？”
他们在这边聊着，头目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看看烟雾已经淡了几分，向身旁人低声问道：“还有活的吗？”
“没了，周围已经梳理了十几遍，断无活口。”
这头目微微点头，向身边士兵丢一个眼色，众人立刻心领神会，齐齐伸手向身后一模，再转回来每人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金瓜短柄铁锤。
“动手！”
数十名救援士兵骤然一起快步上前，冲向了背对着他们还在众臣嘘寒问暖的崇祯。
崇祯忽然发现群臣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对，似乎是在看自己身后？看他们惊骇的样子，好像自己身后扑来了老虎似的。
好奇之下，崇祯扭头去看，正看到一道黑影带这风声‘砰！’的一声糊在了自己脸颊之上……黑暗永至……
好可叹，一代勤君出师未捷身先死，王图霸业俱成空。
说什么江山万里，道什么百万儿郎。
争什么名垂千古，求什么青史流芳。
一朝身死如灯灭，陡剩荒坟野草两茫茫。
骆养性一见肝胆俱裂，刚迈步想上前救驾便被一脚绊倒在地，紧接着一柄铁锤‘呜！’的一声砸在后脑，骨碎之声清晰可闻！
几十柄金瓜铁锤上下翻飞，眨眼之间一众刚刚从鬼门关逃出来的文武亲卫尽皆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士兵头目双手微微发颤，喘着粗气命令道：“一人一具尸体，拖回现场去！记住，再仔细检查一遍！”
“是！”众士兵低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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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山上。
彭阔看着山下川谷之中浓雾弥漫，脸上却微有遗憾：“其实我们灰色军团可以单独完成这次任务的……”
姜河西在旁笑道：“嘿，你还净想着吃独食，这个习惯可不好。镇主命令里说的清楚，我们负责运送炸药，你们负责引爆，平辽御营的兄弟负责收尾。这件事现在还不到公开的时候，镇主讲话——要从成本的角度看问题。”
张天啸也笑眯眯的，只要这天大的功劳不是单独属于谁的，他就高兴，此时也忍不住插言道：“就是，镇主神机妙算啊，杀一个皇帝，要是打仗得死多少人，现在四千斤炸药就搞定了，依我看这皇帝命也不怎么值钱啊。”
周岚伸手打断了他们，剑眉微颦：“怎么山下还没动静，该不会是平辽营的人失手了吧？”
彭阔登时来了精神：“我带兄弟下去看看？”
话音刚落，山下忽然传来一阵嚎哭之声，这嚎哭之声仿若会传染一般。一开始是一小片哭声，后来这哭声越来越大，最终溢满整个山谷直冲云霄。
“万岁……万岁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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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顾陡然双眼泛白，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栽了下去。数十人顿时一拥而上，上前摩挲前胸拍打后背，半晌何顾才悠悠醒转，睁开双眼撕心裂肺般一声喊：“痛煞我也！！万岁…………下官来迟一步啊！！”
他率领的护驾杂牌军，此时距离崇祯遇难的地点不过百里之遥。
被何顾强行带出来的众位大臣一看何顾痛不欲生，心中暗道不愧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这感情就是深啊……似乎自己也得表示表示吧？霎时间，所有人跟着何顾哭成一片，一众家丁不知所以，主子哭也只好跟着干嚎几声。
众人嚎哭半晌，何顾猛然翻身站起，伸手一擦眼泪，双目通红眼眸带血，咬牙切齿道：“告诉我！！都有哪个王八蛋赞成万岁御驾亲征了！！”
现场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有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