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软生祸害
从吴堡知道一辆马车只能拉几百斤东西的时候,何顾就想到了轴承。
明朝的马车是木轴带动轮子,吃力点几乎全在轴上,这就导致明朝马车对轮子和木轴的材质要求极高,即便是最好的材料,这玩意儿也磨损很快,还拉不了多少东西。
再加上自己身边又有了一个铁匠,何顾的心眼顿时就活泛起来,即使做不了那么精密的,做个糙点的也比这木轴轮子强吧。
何顾连比带画,在半个小时以后终于让雷四海明白了自己想做一个什么东西。明白和能做出来是两回事,雷四海挠了半天脑袋以后一摊手:“爷,我做不来。”
“小鱼,去给我接碗开水来!”口干舌燥的何顾先喊一下白小鱼,才对雷四海问道,“难点在哪?”
雷四海道:“爷,你要的这两个带槽的金属管不难,可以用失蜡铸造的法子,可这槽里到底怎么加进这些圆滚棍我就想不出了。”
两个木匠早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一直在旁边听课学习,此时见雷四海这么说,王双河顿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四,你可真笨!咱们爷这不是已经给做出了样子吗!”
雷四海登时愣住了,别说他,何顾也有点懵圈,两人一起向王双河看去,后者一指身后的弩箱:“弩管换箭的方法呀!浇筑的时候先在钢管上面留个口子,等把滚棍放进去,你再想办法封上不就行了。”
“还是咱们爷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雷四海把脑门拍的梆梆生响。
何顾矜持的咳嗽了一下,假装向门外看去……这办法他也没想到……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很复杂的。虽然从吴堡那弄来不少材料器材,山寨里也有一些备料,但熔炼最不可少的是焦炭。万幸这里离未来煤老板们的故乡不远,附近就有好几个废弃的露天煤矿。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如何修理损坏的弩箱,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江玉秀和唐青妍拿着一叠白纸走了进来。这些白纸还是以前‘半座山’抢来给厨房点火的,现在总算回归到了它真正的用途。
“爷,这是各队长、登记员和督察员的名单;这是入库簿和出库记录,您过目。”
何顾接过来稍微看了看就放在了一边:“明天上午雷四海出去找找合适的煤矿,派一个劳动队出去再砍点木头回来,刘大壮和刘猛也跟着去……一定要注意男女距离!”
刘猛和刘大壮连连点头:“爷,您放心,我们一句话都不带和她们说的。”
何顾冲他俩摆摆手:“那也不至于,留神别过界就行。”再转向江玉秀,“其他人留在家里,准备修墙,估计我们很快就要有客人来了。”
“客人?”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是,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有,赶紧吃饭!我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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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各司其职,刘大壮和刘猛带着一群妇女出去伐木,王双河和贾玉柱修弩箱,何顾则带着一群人开始修栅墙。
令所有人不解的是,何顾并不是要加固以前的栅墙,而是要在院子里面另起一堵,两道栅墙间隔大约六七米左右,院子顿时小了一大圈。虽然不解,但并没有人反对,很快都忙碌起来。这种活也没啥技术含量,无非就是烧地化冻,然后拿起锄头刨坑埋木头。
时至下午,栅墙已经初具雏形,只剩下一些捆扎和支撑的善后工作还没完。就在这个时候,阿矢和阿冰从寨外面跑了回来,跟何顾到屋里才低声说道:“阿大,您真是料事如神,刚刚有一群人进山了,还赶着一辆骡车,领头的就是阿大赶出去的那个‘半座山’的大老婆!”
何顾问道:“来了多少人?”
俩孝儿脸色通红,吭吭哧哧道:“阿大,我们数不过来……但肯定比十个多……”
何顾哑然,他忘了,别说这么大的孝儿,就是外面那些大人能数到二十以上的也少。他拎起一把雁翎刀系在腰上,又看看那虎贲钢枪,犹疑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拿在手里……这玩意儿实在太重,背着走路都嫌累。
“前面带路,我们去看看。”跟着俩孝刚出屋,正好迎面撞见唐青妍,何顾停下脚步问道,“你识字不少是吧?会数学……会算数吗?”
唐青妍有些发愣,道:“大多识得吧,算数也曾稍微学过一些。”
何顾思忖片刻又问:“二十乘以二十等于多少?”
唐青妍脱口答道:“四十。”
何顾眉毛挑了挑,道:“可以,从明天晚上开始,你办个夜间私塾,灯油找江玉秀想办法,主教算数和识字。”
等唐青妍消化完这些信息,何顾已经带着两个孝儿走出寨子了,看着他的背影,唐青妍凝眉自语:“这位爷,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两个孝儿专走偏僻小道,严格来说这不叫走路,就是在山里像猴子一样钻来蹿去,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阿龙从一处蒿从里冒了出来:“阿大,前面。”
何顾觉得有点恍惚,这才两天过去,怎么感觉这些孝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身体明显壮实了很多,个子足足高出半头……人能长这么快的吗?
他却不明白,之前四个孩子终日提心吊胆朝不保夕,身体难免就畏畏缩缩,显得人也就岣嵝嶙峋。现在有了何顾这个干爹做靠山,每天又能敞开了吃,还有肉类补充营养,身体一下子就展开了。
在阿龙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坡,阿瞬就在这里。从此处居高临下,敲可以看到一条在群山之中的蜿蜒山路,一个大约六十余人的队伍正行于其中。
距离太远,只能看到队伍中间夹着一辆马车,前进速度不算太快。何顾问道:“他们多久能到咱们寨子?”
阿瞬答道:“他们赶着马车,只能走大路,到寨子前面估摸要傍黑了。”
何顾又问道:“队伍里有些什么奇怪的人吗?比如有没有背着鸟铳的,马车拉着的会不会是大炮。”
阿冰过来答道:“阿大,前一个山口是我看着的,那里近一些。鸟铳没有看到,但有几支火铳我是看见了的。马车被黑布猛着,看不出到底装着什么。他们绑了几个大汉帮着拉那马车,这算不算奇怪的人?”
何顾拍拍他的肩膀:“对么,这才有个侦察兵的样子,你们要做的是把看到的一切在脑子里画成一张画,然后用说话的方式把你脑子这张画转到我的脑子里,不要自己觉得没用就懒得说出来。”
阿冰点点头:“阿大,我懂了。您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一些事,这些被绑着拉车的大汉和这伙人关系并不好,一直骂骂咧咧的。队伍后面有几个人背着几只黑乎乎的桶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何顾趴在山坡盯着下面这群不速之客进入了思考状态:无论是把‘半座山’的老婆孩子放走,还是后来放任那些趁机私逃的,他都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对方会趁着山寨空虚从外面引来新的山贼。
事实上他分析的出来,对方引来山贼的可能性很高。‘半座山’的老婆孩子不但有复仇的动机,还有那么多的财富她们是知根知底的;那些私逃的也如是,四座山寨的财物尽归一寨,而这个寨里却只有一个男人,不来趁火打劫简直天理难容。
然而,何顾当时还是心软了,关键时刻侥幸心理占了上风——这只是几个孩子跟女人,也许万一她们不会引来山贼呢?
何顾对‘敌人’仁慈,还是现代人的基因在作怪,无论他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看到过多少次人杀人,又无论他亲手杀过多少人,一旦遇见妇孺老弱,被新时代刻进骨子里的那点太平盛世下的道德观就又会出来作祟。
这点儿不合时宜的仁慈终会消失,在犹如末日般的世道里被一点点撕烂、碾碎,直至被彻底掩埋。
何顾的思考,当然不是对自己的行为复盘然后懊悔不已。他想的是那几个被绑着拉车的大汉——他现在可是对男人有兴趣的很……女人做做后勤还不错,打仗就差点意思了,无论是王八拳、挠脸还是揪头发,杀伤力都侧重于心理而非身体。
以后打仗杀人的事只会越来越多,总不能次次都是自己抡起家伙单干,就算自己有这个心,也不会永远都有好运气。
那几个被绑起来的大汉或许可以争取一下,如果能捉到几个俘虏,又该怎么利用呢?何顾完全没有发现,他很少去考虑——如果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