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垂死
这个问题一出来,便让人难以回答,没有了白烟的阻隔,那声音像是带有倒刃的利剑,刺入催甫身体里面,而后缓缓拔出,让他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
强自忍住,借助体内灵力的作用,将那刻入灵魂深处的痛苦一点一点安抚,催甫稍微好受了些。
他感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仅仅因为他遭受着痛苦,还因为这个问题本身的内容,他应该作何解答?
“我是黄常义?”
“我是张庭?”
“我是李国旺?”
那个鬼魂却没有停下来,皱着眉头絮絮叨叨,每说一句话,便又苦恼着摇了摇头,然后又换另一句,直到将三个名字尽皆说出,他便沉默下来了,紧紧盯着催甫。
“你既不是黄常义,也不是张庭,更不是李国旺,你就是你,你想要什么?”
既然这个问题没有办法回答,那么催甫就不能去回答这个问题,对于判官来说,录书的过程应该谨言慎行,他不敢乱开口,不敢乱说话,所以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细心斟酌才行。
“我想要什么?”
“对,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你可以好好想想。”
随着对话的增加,催甫能够感觉到,周遭的温度一直在下降,因为缠绕在他身边的阴气越来越多了,不少阴气已经侵入他的身体里面,量的增加使得灵力有些应对不暇。
“我是谁?不,我是什么?我要什么?”
这句话被不断地重复着,他显然很苦恼,因为他想不明白,但随着他不断地呢喃,不断地自问,催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一开始想要杀杨成的家人,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实在忍不住了,催甫出言打断,引导性地抛出自己的问题。
“……对啊,我要杀人。”似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看向林玉,身子动了动。
“你想想,为什么会想要杀人?”催甫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大声问道。
他停了下来,好像真的认真在想着:“为什么呢?”
“对,你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会想要杀人?”催甫压低声音,带着引诱性。
如果是之前,黄常义的鬼魂占据了大部分,他绝对不敢这样去引导,因为那会引出鬼魂的戾气与杀性,到时候他只怕阻止不了这鬼魂对林玉下手,但现在黄常义的部分已经录入了书中,这鬼魂虽然还有他的一部分,但却也不会轻易受到影响,催甫可以小心引导。
“我不知道……”
“杀人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再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会有杀人的想法?为什么一定是要杀杨成的家人?”
“我……”
“那么做,能证明什么?”
“我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自己是什么。”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他摇头,然后又看向催甫,又是苦恼地摇头。
催甫稍微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然后坚定地看着他,道:“那些想法,都不是你自己的,是黄常义的执念影响到了你,只要能够明白到这一点,你就能够找到你自己。”
“都不是我自己的?”
“对,所以你不能被这些想法影响到。”
这番话,似乎是有意想要引导这个鬼魂放弃杀人的念头,这么说是有些冒险的,催甫的心提着不敢放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看到这个鬼魂赞同他的话并点了点头。
催甫当即一喜,提笔定下:黄常义、张庭与李国旺的鬼魂融合而成一个新的鬼魂,这个鬼魂受黄常义执念的影响,想要杀杨成家人,但这并不是属于他自己的想法……
一个字接着一个字落下,催甫的脸色随之变得愈发苍白,剩余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身体晃了晃,周身发软,力气在一点点地流失。
怎么回事!?
注意到身体的变化,催甫暗自尽心,每写一个字,他的生命便流逝了一点,随着一个字又一个字落下,他流失的生命积少成多,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抬头看了眼对面,那一个鬼魂随着他的文字而出现了三张脸,那三张脸都出现在同一个脑袋上,都露出了贪婪的嘴脸,似乎催甫所流失的那些生命,都往他们身上去了。
催甫一颗心直往下沉,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握不住笔,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可恶,不能功亏一篑!
狠狠咬住自己下唇,嘴唇被咬破,可是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只见在下唇角处有一点微微的红,仅此而已,身体里面仿佛已经没有血在流动。
察觉到身体温度在下降,身体也变得僵硬,催甫凝聚全部精神,迅速落笔。
这是一个全新的鬼魂,没有自己的执念,之所以会随着黄常义的执念而行动,不过是因为他迷茫,想要认识自我,他以为听从那执念去做,最终便可以成为黄常义,但那其实是不正确的,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他便会真正失去自我,再也找不回来,而幸运的是,最后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张脸上变幻着三种截然不同的神情,那三种神情都由各自不一的贪婪中,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化成光点,化入生死簿中。
勾魂笔从催甫的手指处滑落,催甫往后倒下。
“催甫!”杨婵连忙上前扶住他,但一碰到催甫的身体,就好像碰到了冰块一样,寒气更往她身上传来,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
催甫紧紧闭上眼睛,人事不省。
林玉连忙上前来帮忙,杨婵心头一动,手往后摆,将桌上的生死簿给盖上了。
“好冷!”林玉吃惊。
杨婵道:“可能是受到阴气的影响,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林玉连连点头,给催甫拿来被褥。
催甫睡了一夜,杨婵守了他一夜。
在录书到了最后时,她都看到了,香已燃尽,但催甫并没有停下,杨婵多少知道一些判官录书的规则,所以她放不下心。
一夜过去了。
当外面完全天亮,渐渐地可以听到嘈杂的人声,时间一秒一秒往前推,转眼便已至正午,但是,催甫都没有醒过来。
他睡得很安详,感受不到外面的变化。
杨婵越发不安,摸了摸催甫的额头,冰得吓人,她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手微颤抖着,一点一点接近催甫的鼻子,停在那里感受着,她的心跳猛地一跳,而后便紧缩着,漏了一拍,脸上顿失血色。
没有!
她忘了动作,手还留在催甫的鼻子处,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只有一嗅儿,但可能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她的神色又是一动,手指离催甫的鼻子又更近了些。
还有一点点微弱的鼻息。
林玉呆立在一边已久,她注意到杨婵的动作,心头也起了不好的预感,站在一边等着杨婵说话,都不敢出声,怕影响到杨婵。
但过去许久,也不见杨婵动作,更不见她开口,林玉开始慌起来,便突然见杨婵扭头朝她看来:“快帮我拦车,我要送他回去。”
“好……好!”林玉慌忙跑了出去。
杨婵连忙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到催甫的书馆里,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林玉领着一个中年的出租车司机跑了上来,帮着将催甫一支带下去。
“送他去医院吗?”林玉担心催甫,在路上问。
杨婵摇头:“他这情况去医院没用,只有一个人能救他,麻烦开到老城区。”
最后那句话,杨婵是对司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