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章月下夜宴
中秋日,太平公主忙里偷闲,令人在府中临水而建的藕香榭设宴,与“远离家乡、滞留长安”的几位客人共赏一轮明月。
一场盛宴,宾主只有五人,除了她这个主人,客人中有公主府的两位客卿阿大和赵无敌先生,从敦煌而来、在长安勋贵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胡僧慧范,剩下的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世家子崔缇。
赵无敌、阿大和胡僧慧范参加公主府的晚宴还说得过去,可崔缇放弃了于家人的团圆而挤进公主府的夜宴,的确是让人意外。
他自从离开老家游学长安,心有大报复,可却命如纸薄,空有报国志,却没有门路可走,直到最后委身于太平公主府中,做了一名门下走狗,才有了转机,累次迁升。
其后,更是自荐去梁王府上做暗间,可实际上却是打定主意改换门庭,欲效忠梁王、并借他的口和手攀附上韦后的战车,好成为日后的开国功臣。
他卖相不错,自幼熟读圣墟文章,底蕴深厚,不愧是古老世家的嫡系子弟,初见梁王,洋洋洒洒,旁征博引,滔滔不绝,一番糊弄,没费多大力气就获得了梁王武三思赏识,被引为腹心,大小诸事都主动请教,小日子过得是悠哉悠哉,太惬意了!
梁王武三思自打宫变之前夕从皇宫回去以后,畏惧于韦后的权势,不敢拒绝,只能将一大家子的荣华富贵捆绑在韦后身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可他又迷茫了,看不起未来的走势,便同崔缇商议,无话不谈,就没拿他当外人,一个劲地求教破局之策。
对于天下大势的走向,崔缇认为是天道在韦后一族,而今有了梁王武三思的加入,可谓是强强联手,如虎添翼,想败走麦城都不是一般的难。
他就是个投机客,一心想傍上最大的老树,借此遮风避雨,并且顺势而为,爬上权势的最高峰?
韦强李弱,又有以梁王为翘楚的武氏一族加入,想不赢都难。
而他崔缇这头潜龙,本就是来寻找风云的,而今风云起,根本就无需考虑,立马要投入韦氏的怀抱。
可他不曾想到处于劣势的李唐一族,暗地里却掌控了强大的势力,将直接发动宫变,可把他给吓坏了。
于是,崔缇从梁王府中失踪,转身又投入李唐阵营,并将韦后和武三思的合谋和盘托出,一个字都没有隐瞒。
在那场宫变中,李唐赢了,将韦氏一族都杀光了,就连武氏因为受武三思的牵连,也凋零殆尽,只剩下一些女眷被打入贱籍,受人糟蹋和欺凌。
崔缇害怕了,可继而又庆幸,感慨自家抽身得快而利索,否则,韦氏和武氏的今日,就是他的结局。
他不敢再赌了,立意抱住李唐的大腿,而如今李唐谁人腿最粗,自然是如日中天的镇国公主。
因此,在中秋日里,他顾不得与族人祭拜祖先,也没心思和家人赏月,早早就来到太平公主府里,忙前忙后,操办夜宴,忙得不亦乐乎。
宾主五人,开怀畅饮,崔缇口若悬河,谄媚之语滔滔不绝,对太平公主歌功颂德,并接着酒意即兴赋诗,一连赋了七八首,就连胡僧慧范也忍不住开口,和了一首。
太平公主很高兴,也赋诗一首,并请阿大和吴迪两位先生不必客套,尽情畅饮欢歌。
阿大无奈,也赋诗一首,虽比不得崔缇言辞华丽,可却古意盎然,多了中沧桑感,让人听了心中凄然,免不得大口饮酒,好压压惊。
崔缇有了七八分酒意,酒意上涌,壮了怂人胆,张口又是一首古言,并朝赵无敌挑衅,欺负他是个粗鄙的武者,不识诗词歌赋。
赵无敌见崔缇咄咄逼人,不由得好笑,举杯朝太平公主示意,然后一饮而尽,开口歌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吟罢,场皆惊,继而在心底回味,余音袅袅,经久不绝。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这就不是人间该有的曲子,让人们怀疑,是吴迪先生曾偶遇仙人,得闻仙音,遂窃之。
对此,还真让人们猜到了,这本就是原本时空中百年以后的宋人东坡先生所歌,如今赵无敌被崔缇逼迫太甚,可一时之间却无法反击,只好无耻了一会,做了一次窃取文章的贼。
“好!”太平公主抚掌大赞:“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谓是千古佳句也,当浮一大白!”
这女人也是个奇葩,一点都没有寻常女子的温婉和柔媚,反而像男子一样洒脱和豪迈。
东坡先生传唱古今的名篇,杀伤力可不是一般大,就连眼高手低的崔缇也被镇住了,哪怕是心里头膈应,就像是活生生吞下一只绿头苍蝇,可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真是令人牙疼。
接下来继续开怀畅饮,酒是英雄泪,也是断肠药,没多大功夫,所有人都喝高了,再也没有了矜持和仪态,且歌且舞,鬼哭狼嚎,太喧闹了!
就连赵无敌都醉眼朦胧,拿一双银筷在银盆玉盏上面随意敲打,然后筷子一扔,也不说告辞,一个人歪歪扭扭离去,口中还在高歌:“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阿大先生似乎不胜酒力,早就醉的一塌糊涂,伏在长几上呼呼大睡。
而崔缇和胡僧慧范抱头大哭,其行其太,简直就是太辣眼了。
太平公主俏脸飞红,美目都睁不开了,实在是无法再坚持。好在她是主人,且身份尊贵,也无需太过在意和守礼,在李敏和小小搀扶下回到了内院的卧房里。
她斜靠在卧榻上,饮了些许醒酒汤,方才好受了些,可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赵无敌离开时唱的那曲子。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