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三十九章
临近午夜,当银河闪烁着挂在夜空之上的时候。一条动作灵巧的黑影紧贴着神庙的墙壁移动着。
墙壁附近没有照明, 因此沿着墙壁行动可以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的身影。
黑影——塞纳沙小心的向神庙中心挪动着。他并没有恶意, 只是想一探究竟而已。想要知道这里是否供奉着某种仍然蕴含神力的神器。
或者说, 是否有哪位……或者说哪些高位神官正在此处。他至今仍然不认为这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实际上也确实是两个人啦)
神庙中心的建筑中只有少数几个窗户中透出光芒,绝大多数都沉寂在黑暗之中。并没有像其他地方的神庙那样奢侈点亮大量火把,彻夜灯火通明。
在这里站岗的人也很少, 潜入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一共也只见到两三人而已。还都集中在正门附近。真不知道是心大, 还是觉得有这几人就够了。
总之, 同他曾经见过的任何其他神庙或者神殿都不同,到处都透露着怪异。
塞纳沙一边琢磨着这微妙的情况, 一边一错身躲到了枝叶茂盛的大树后面。就在他离开墙边没多久, 又有几道黑影从墙外翻了进来。
这些人动作灵巧,行动有序, 看起来也都是些老手。
塞纳沙并不意外会遇到跟自己有类似打算的人。也做好了自己行动的时候可能会遇到其他人的准备, 毕竟这里的安保看起来疏漏的让人觉得不来一次都对不起自己。
——至少直到几分钟前,他还是这么认为的。
由于白天来过这里, 因此他对神庙中的神殿的位置, 和花园的布局都还有印象。借此避开那些同为不速之客的家伙。他特地选择了一条虽然要多花一点时间, 但可以不跟这些人撞上的路线,走到了最中心的建筑下。
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大概有半人高,形状不怎么规则。不知道是石头还是箱子什么的。
虽然他实际上也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啦, 但这个东西就待在在了他进入神殿的必经之路上, 怎么也避不过。
于是塞纳沙随手捡起一小块石子丢了过去当做试探, 石子落到了那一坨东西旁边发出了些许声响,却没有引发任何响动。于是在等了一分钟之后,他动作灵巧的摸了过去。大步跨过去准备进入神殿,却在视线不经意的扫过那之前被他认为是黑乎乎的石头一类的东西时,好像被浇了一桶冰水一般被激的跳开。
乌云被吹散,月光照进了庭院,也照亮了这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一个石像。
呈半蹲的姿势,一手还按在腰侧的武器上,脸上紧张警惕的表情也栩栩如生的人形石像。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太过真实,真实的就好像活生生的人变的一般。
让人毛骨悚然,背脊一凉。
这是什么啊。
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的石像作为装饰?
就算是冥神的神庙里,也不会在花园里放着这种石像吧。
塞纳沙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吞了口口水。
第一次对自己的潜入行动稍稍感到有些后悔。他应该再观察两天再考虑潜入事宜的。
“啊呀,竟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虽然稳重,却是少女稚嫩声线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环境中响起。
随着声音的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从神殿里走出。当她离开神殿的阴影,站到月光之下时,塞纳沙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
那是一位身材娇小。有着瀑布一般,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光芒的紫色长发的美丽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或者更小。
娇小的,轻盈的,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抬起来的,有着异于常人的美丽的少女。
是传说中的妖精么?还是真正的神明使者?
塞纳沙有一瞬间的失神。
但在看到她手中叫体型而言显得十分巨大的镰刀,还有她抓向石像的手的时候,还是及时清醒了过来。
……这个女孩子,绝非是妖精之类善良无害的存在。
他的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身侧原本不准备动用的武器。然而那名少女却并没有在意他的意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漂亮却妖异的眼睛,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这边的男人。肤色偏黑,身体强壮,一看就是一把好手的男人。
然而这个男人,此时却正在化作石头。从下肢开始,几个呼吸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石头砸到了地上。他甚至还维持着攻击的姿势,凶狠地表情也一起保存了下来。
——他突然就知道之前那个石像的真实身份了。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顺着脸颊流下。
这可能么?不,应该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怎么会这样?
他的大脑中一片混乱,但意识在同时却异常的清醒。
他清楚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接下来,该轮到他了。如果这是所有入侵者的结果的话,那他也不会例外。
果然,看到石像落在地上之后,那娇小而美丽的少女转过身子,看向自己。那魔性的紫色眼眸再一次发起光来。
完了。
塞纳沙心里一沉。
……咦?
不知道过了多久,塞纳沙恢复了意识。
不过也仅限于意识。虽然可以思考,视线、听力似乎也都还在,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无论是头、手还是躯干和双腿,都感觉不到。
他哪里都控制不了。只能思考,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点景象,听到细微的声音。
“呼。”
他听到那个不知名的少女轻轻的呼气声。
“这样一来,姐姐大人们和master今天也能度过安宁的一天了吧。”
有着妖异的美貌的少女这样说着,露出一个浅浅,如小小的花朵绽放一般梦幻的笑容。让人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好看的少女,刚刚做出将活人活生生变成石像的残忍之事。
他们之前的猜想竟然是错的离谱么?
啊啊,这竟然是有着这样可怕的存在在守护的城市么?
太阳再次升起。照亮了大地,也穿过窗户照亮了这间堆满石像的房间。还有同样在房间中的,虽然还有意识却无法动弹的塞纳沙。
早早就醒来了的埃列什基伽勒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走了好几圈,一会儿碰碰花瓶中的花朵,一会儿又看看放在窗台上的盆栽。
直到觉得‘应该是人类正常起床的时间了’的时候,才深吸一口气,抬脚向立香的房间走去。
她只是觉得那孩子该起床了,才不是迫不及待想要成为她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呢。
立香的房间一片宁静,橙发的少女仍然躺在床上睡的正香。不过比起昨天毫无知觉的‘昏睡’的样子,今天的她看起来就只是贪睡不想醒而已了。
“喂那边的,不要赖在床上了!”她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一路上模拟了很多遍,技能有女神的威严又不失亲切的话。
“就算没什么活动,也要维持最低限度的锻……炼?”
金发女神的话语在看到对方睡眼惺忪的表情时突然变小。躺在床上的橙发少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在看到面前的金发女神时意识模糊,一瞬间还以为是在乌鲁克的时候。于是熟稔的对她伸出了手。搂住了床边的女神的腰。
“再让我睡一会儿啦,艾蕾。”
为了能再睡一会儿而撒娇的声音,杀伤力惊人。
“那、那就再……”
被突然搂住,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亲密接触的女神下意识的就顺着对方的力道坐下,还顺势就改了口。
哇啊啊!这可真是!
昨天从伊什塔尔口中转述的直球已经让人应接不暇了,今天竟然……竟然直接打出了一记直击心脏的直球!?
心脏……不,灵基都要震动了啦!
被当作靠枕松松抱着的埃列什基伽勒的脸刷的就像熟了一般变得通红。一双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了。
是、是该拍一拍她的背么?还是应该摸、摸摸摸脸颊?
金发女神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但就在即将接触到抱着自己的少女的身体时,她收回了手,转而拉起了少女滑落到腰际的被子。
自己的手太过冰冷。就这样直接触碰她的话,一定会让她惊醒吧。
不过这样子隔着被子的触碰,应该是可以的吧?应该是被允许的吧?
只是轻轻地,轻轻地隔着被子的碰触,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所以说,你说的‘叫立香起床’就是这样又让她一直睡到现在么?”
伊什塔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宛如自己半身一般的埃列什基伽勒。
“……她、她求我说想在睡一会儿嘛!我有什么办法!”说得好像你能拒绝一样!
“这、这确实……”
只是多睡一会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被请求了也没有拒绝的必要嘛。
——毕竟就连她自己也不是能早起的勤劳女神。
说到底,身为大女神,为什么还要向人类一样勤勤恳恳干活啦。
互为半身的两人,对视沉默。
于是过了一会儿等罗马尼·阿基曼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过来叫立香起床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微妙的一幕。
立香半蜷缩着身体睡着,她手臂揽着金发女神的腰部,然后自己的腰却是被黑发的女神抱着。
两位除了发色之外容貌基本相同的女神也都闭着眼睛,一副睡的正香的样子。
……这可真是。
虽然以前就有感觉了,但是立香……跟女神们的感情未免太好了点吧。
白发褐肤,看起来好像很厉害很不好惹的青年一扶额。走到床前弯腰就要把睡成c型的少女从这奇妙的纠缠中□□。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碰到立香的身体,两股不同的神力就直直冲着他的脸撞了过来。
如果不是有魔力屏障的话,先不说会不会被爆头,至少容貌是要毁于一旦了。
神力同魔力屏障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马尼·阿基曼顶着两个醒过来的女神不善的眼神,坚定地,双手架在立香的腋下把她提了起来。
“睡饱了就醒一醒吧,提妮有事要同你汇报。”
这一次,少女确实的醒了过来,虽然还有点迷糊,但睡意已经全都褪去了。
“早。医生。”
她揉着眼睛同熟悉的同伴打招呼。
“已经快中午了哦,再睡下去你会连午餐也错过的。而且提妮也已经等你很久了。”
“咦……咦?这样么?”
立香睁大了眼睛,彻底清醒了过来。
“什么事呢?”
她掀开被子下床。
“抱歉啊,伊什塔尔,艾蕾,我先去听一下是什么事情。”如果不是重要的,必须有她亲自说明的事情,提妮是不会主动来找她的。
——提妮隐约在躲着她这件事她其实是有察觉到的,不过对方觉得这个距离让她安心的话,她也不好一下子就冲上去问为什么。
毕竟同英灵不同,提妮是活在这里的,用不了多久就会分开的人。要一个处不到几个月的人一下子就要跟自己交心,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有合适的机会的话她当然是想知道原因的,但反之只要她觉得这样更好的话,那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立香走出房门,就见提妮恭谨的跪在地上。
“大人。”
“怎么了么?”
“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提妮的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简洁的说明道:“昨天有西台的使团进城想要拜见您,但因为您正在休养,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然后就在刚才,西台使臣之一的男子说,他们的代表,西台帝国的四皇子塞纳沙在城中失踪了,想要请求您伸出援手。”
“哈?失踪?”立香伸懒腰的动作一下子僵了下来,“什么时候失踪的?失踪前发生了什么?”
这还是她这座城中第一次出现失踪案。
“他希望能跟您见面说明。”
说到这里,提妮也有点不知所措。
普通人失踪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如果是一国王族……尤其还是实力强大的西台帝国的王子的话,那问题就很大了。
她固然不畏惧死亡,哪怕为此赔上这条命也不怕,但她害怕因为自己的过失,而使得这座城……还有立香大人会遭受什么不幸。
更害怕大人和女神们会因此抛弃这里,把他们的生活打回原形。
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不能为自己的过失陪葬。
“非常抱歉,在我管理的时候出现了这种事情……”
“没事,我去看看就好了。”立香摆了摆手,“不要在意,不是你的错。”
提妮感到慌张的时候,伊尔·邦尼的内心也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出来一趟什么欧还没探明,就搞丢了使团的领头人,自家大boss最亲近的弟弟。
这种结果无疑是糟糕中的糟糕,就算他用自己的人头去抵也抵不了的罪孽了。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神殿的前殿中,脑子却在疯狂的转动。
城主会不会见他,这位一城之主究竟是怎样的人。是男是女,会有怎样的脾气性格。交涉能否顺利。
过多的思绪使得他的头已经在隐隐作痛了,但他却不敢停下思考,也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他现在只希望不会是最坏的那个结果。
希望塞纳沙王子聪明一点,及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吧——这样就算丢人,会让行动功亏一篑,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除了已经有印象的那位神官长的脚步声外,还有一个陌生的脚步声。
稳重又带着点活泼。
……似乎不是年长之人?
“大人在此,还不跪拜。”
提妮厉声呵斥道。
伊尔·邦尼闻言就要向前一步鞠躬,却在注意到走在提妮身后的少女时卡了壳。
——这是一位有着极其罕见的发色和眸色的少女。接近阳光的发色和眸色让她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掩盖她还是个没有成人的少女的事实。
虽然她的身高在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中算是偏高的,容貌也算中上,还有着一般人不会有的自信气场。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是座城的城主?
看伊尔·邦尼僵硬的样子,提妮不由提高了声音再次呵斥道:
“无礼!倘若你再这样无礼,就要请你永远的离开这座城了!”
伴随着她的呵斥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视线也宛如实体一般落到了他的身上。他说不清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好像既不含善意,也没有恶意。甚至没有好奇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在看——就好像盯着某种物品一样的单纯的看。
“失礼了。”伊尔·邦尼回过神来,深深地鞠了一躬。“非常抱歉冒昧打扰。”
“但有件事,无论如何都希望您能高抬贵手。”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跪到了地上。
“先前种种是我们不对,我们愿为此供奉足以平息您的怒火的礼物,但塞纳沙王子是西台拥有王位继承权的第四王子,还请您无论如何都请将他归还给我们。”
“……哈?”立香懵了一下,“他是……?”
“他是在昨晚,潜入神殿之后失踪的。”
先前,在他见到这位城主之前,他曾想过是否要用更加委婉或者能模糊原因的说法来同城主交涉。
更甚者如果对方是贪婪之人的话,就直接用威慑和钱财双管齐下一口气达到目的。
但在见到本人之后,他最终选择了这种直接干脆的说法。
‘我们的王子在夜探神庙的时候失踪了,他对西台来说很重要,我们愿意用高昂的财富来换取他——否则我们也可能会就此开战。’
因为他在这位少女身上,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既不害怕,也不兴奋。既没有野心,也没有贪婪——他无法判定她在想些什么,她想要些什么。
没有欲望,自然也就抓不住弱点。
“额……神庙内啊。”
少女可疑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抓了抓脸颊。
“这个……”她也不知道啊,她昨天睡了一整天。
还是问一下吧。
“安娜——安娜?你在么?”
立香扬声呼唤起最可能知道情况的人选。
“我在,请指示,master。”美的妖异的娇小少女从阴影中走出。
“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异常——如果您想问的是入侵者的话,是有的。大概十个左右。”娇小美丽的紫发少女语气平稳的回应道,就好像在说‘路边的花开了,要看么’一般。
“现在都变成了石像堆在空房间里,要看么?”
果然是这样。
“这样的话。”立香顿了顿,“你想带他过去看一下,有没有那位‘塞纳沙’王子吧。等找到人了再说别的。”
“提妮,你陪他一起去。”
这情况有点尴尬,她觉得自己需要去找医生咨询一下了。
当她蹬蹬蹬的快步返回楼上的时候,正好看到仍然是所罗门灵基状态的医生正在伏案工作。
“诶,医生你这样不会不方便么?”
看着青年白色的,毛绒绒的长发再一次滑落,青年也再一次的抬手把滑落的头发撩回身后。
立香不由出声问道。
“诶?啊,是稍微有点……不过也没办法,我有点处理不来这个。”
该说是对长发苦手呢,还是说这头头发太长了些呢。
“啊,那我来吧。”立香蠢蠢欲动的建议。“我帮你把头发再编到一起。”
“那真是帮了大忙了。”
青年浅笑着回应。并同时主动换了个方向,背对着立香坐好。
少女摘下了自己的发圈,步伐轻快的走了过去。
“……”
当英灵披了几千年都没觉得碍事,今天倒是计较起来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神系女英灵们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或多或少的鄙视目光,同时在心底嫌弃道:
呵,虚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