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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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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平伯觉得边静玉说得很有道理,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番沈家遭难, 边家在官场中使不上什么劲,给予沈家的帮助极为有限,但边家好歹护全了沈德源的一儿一女。虽边家不会以此事挟恩图报, 但边家人如何是边家的事, 这不妨碍沈家人感激他们。

    面对这份感激,安平伯叹了一口气, 道:“不能救本昌兄于囹圄, 我受之有愧啊。”

    本昌是沈德源的字。“本”一字合了“源”字。源指水流的起始处, 有来历、根由的意思。

    边静玉心里也是一叹, 继续点评这张奇怪的拜帖,说:“至于这从左往右的横向书写法, 虽与我们常用的从右往左的竖向书写法截然不同。但孩儿细细琢磨一番, 却觉得这样的书写法很有可取之处。许是沈二大病一场,力有不足,写字时手腕无法长久悬空, 所以换了这种书写法。避免把帖子弄脏。”

    书写时, 若是从右往左, 一旦手不小心从刚写的字上擦过, 纸张就会被弄脏了。当然, 纸面整洁是对读书人最起码的要求。一般情况下, 只要练了几年的字, 都不会出现用手擦字的情况。可边静玉不是给沈二找了个理由了吗?沈二是大病初愈, 手没法长时间悬空,以至于写字时会不小心擦到字。

    安平伯觉得儿子这通分析也很有道理。不然呢?不然沈二为什么好端端换了从左往右的书写法?

    边静玉十分佩服地说:“话又说回来,想必沈二公子书法造诣极高,就算刚刚大病初愈,这一手字也写得极其不错,转折间毫无凝滞之感。沈二公子心胸畅达,定没有被外事击倒。孩儿不及他多矣。”

    “我儿莫要妄自菲薄。”面对儿子,安平伯这做父亲的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限了,他虽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一定比沈德源的儿子差,但更多的赞美是没有的。这都是为了保持父亲的威严。安平伯话锋一转,又说:“既然沈二还没有彻底恢复,待会儿叫你母亲收拾出一些药材来,都给沈家送过去。”

    边静玉忙起身恭敬应道:“是。”

    帖子的事情还没有说完。边静玉又指着帖子上“,”、“。”、“:”等一系列标点符号,说:“这些符号也是前所未见。不过,孩儿见这些符号出现得极有规律,倒是猜出了它们的一些用途。孩儿以为,这应该是用来断句的。若一句话只说了半句,就用‘,’来断开。若一句话彻底说完了,就用‘。’来断开。”

    安平伯重新看了下帖子,再次承认边静玉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又点了点头。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边静玉面色犹豫,似有什么话想说,又觉得很难说出口。

    安平伯知道这儿子心里向来很有成算,便问:“你可是有什么想法了?只管说来。”

    边静玉指着帖子上的标点符号说:“父亲,孩儿以为,这些符号若传了出去,定能在读书人中引起追捧。这恐是沈家赠予我们的真正的谢礼。”只要和读书人相关的事,就都不是小事。这份礼太重了!

    读书人读书时一般靠着句式、语气词来断句。他们并没有专门的符号来断句。但此时,标点符号其实已经有了雏形。只是,书局中贩卖的新书上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只有世家的藏书中有标点符号。

    比起寒门,世家的优势在哪里?就在于底蕴。

    寒门子想读书,得有“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的启蒙老师领路,否则他们连怎么断句都不知道。世家子想读书,自有家里一代代传下来的旧书作为启蒙读物,旧书上有注释、有断句符等等。这起点就高出寒门子很多了。但是,这样的断句符并没有形成系统性,只是在某个字后面加了一个小点而已。

    而在沈怡送来的拜帖上,断句符却不止一种。边静玉一边看一边琢磨,基本上能领悟每个断句符所代表的含义了。若能把这样一套规范化的断句符号推广出去……边静玉不敢多想,赶紧平下心来。

    “不知这是沈伯父的心血,还是沈二公子的奇思妙想,孩儿以为这份谢礼有些重了。”边静玉说。

    现有的断句符很有局限性。就拿孔圣人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一句来举例。断句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甚至还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同样的字,因为断句不同,因为语气不同,就可以造成截然相反的意思。而世家现有的断句方式并不能彻底解决这些问题。由此可见,沈怡送来的这一套已成系统的断句符号一旦被宣扬出去,会在当今的读书人中掀起多大的波澜!边静玉身为读书人,正因为明白这些道理,此时才觉得心情激荡。

    安平伯被儿子点醒,顿时觉得这拜帖重于千钧。

    对于走在下坡路上的安平伯府来说,这很明显是一个机会。但是,安平伯再如何平庸,再如何想要振兴安平伯府,他万万做不出夺人功绩的事来。他沉吟片刻,问:“若我们把这些呈上去……”安平伯对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意思是要把断句符改革一事呈到皇上面前。然后,他继续说:“再言明了这是本昌兄的功劳,看在这份功劳的份上,圣上有没有可能会使本昌兄功过相抵,免了他的流放之罪?”

    边静玉摇了摇头,说:“这事不好说,大约是不成的。父亲,沈伯父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里头涉及了朝廷党争。现在不是皇上一心要治沈伯父的罪,而是皇上为了保太子不得不治沈伯父的罪。”

    安平伯叹了一口气。

    边静玉又说:“再者,这些断句符虽有极大的用处,一旦推广开来,确实会方便天下读书人,能当得一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这样一来,经典中的内容更易被人学去了,豪门世家的优势将会下降。”

    任何一项政策的推广,都会有支持者和反对者。标点符号的推广有三个直接的阻力。

    一个来自某些世家豪门,对于他们来说,无需标点,他们子孙后代就能把经典学好了,推广标点反倒是让那些没有底蕴的人得到更多的利益。一个来自酸儒,他们坚信圣人之书不可增一字也不可减一字,否则就是不敬圣人,怎么会愿意让书籍加标点重印?还有一个其实和世家略有重合,某些已经为官做宰的人,他们在治理百姓时习惯用愚民政策,又怎么会支持这种明显能够启发民智的行为呢?

    而这第三点,又可以引到皇上身上去。皇上是怎么想的?他愿意去启发民智吗?

    如果安平伯府重权在握,那么他们可以无视那些反对者,只要有了皇上的支持,就可以去推广标点了。可事实上,安平伯府根本无力和众多权贵抗衡。面对可能会有的反对者,他们只能选择蛰伏。

    于是,推广标点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见边静玉说得头头是道,安平伯的眼神渐渐转为复杂。他素来知道,幼子比长子更为聪慧,然而幼子这一通分析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摆了摆手,说:“既如此,这事先按下不提。你先回去吧。”

    告别父亲后,边静玉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安平伯住的院子叫顺安院,出了顺安院就是边静玉嫡出兄长边嘉玉所住的承安院了。这两个院子挨得很近。而边静玉所住的恒安院则要偏僻一点。只从院名来看,边嘉玉的继承人地位就非常稳固。

    承安院里静悄悄的,边嘉玉不在。

    本朝设有国子监和太学,因皇室子弟多入国子监求学,国子监的地位隐隐压过了太学。安平伯府内有一个入国子监的名额,这名额自然给了边嘉玉。待边静玉长大后,他靠着自己的实力进了太学。兄弟俩一人在国子监,一人在太学,因学业繁忙,平日多住在学舍里,见面接触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这几日,是因为要时刻关注着沈家的事,住在学舍里不方便,边静玉才会选择走读。

    边静玉和边嘉玉的关系也不能说是不好。

    如果边嘉玉生病了,边静玉作为一个好弟弟,肯定会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他的照顾绝对是无微不至的,也真心盼着边嘉玉好起来。同样的,如果边静玉生病了,边嘉玉也会来照顾他,为他亲尝汤药都无不可。但要真说这两兄弟关系好吧,边静玉又永远不会做出对着边嘉玉撒娇说药太苦了这种事。

    边静玉没有觊觎府里的爵位,府里也没有拦着边静玉不让他出头,遇事时还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样的兄弟关系,其实已经比京中绝大多数的异母兄弟要好很多了。边静玉已经非常满足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难道真要对着边嘉玉说“哥哥,药太苦了,静儿不想喝嘛”这种话吗?然后,边嘉玉回一句“静儿要乖乖的,吃完了药,哥哥就喂你吃奶糕”……边静玉只在脑子里这么想了一下,全身就起了鸡皮疙瘩。

    啧,有点恶心呢。

    边家确实没有蹚浑水。他们想蹚浑水也没有资格啊。朝堂上的事情,边家人帮不上任何忙。不过边家也没有彻底抛下沈家不管,他们尽可能把沈家照顾好了,没有和沈家退亲。因为知道了柳家的态度,所以沈德源流放地被改这件事,边静玉宁可花大价钱问到李翼鹏的头上,也没有去打扰柳家人。

    平心而论,对于柳家人做出的决定、给出的提醒,边静玉其实都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镇国公驻守西北,只留夫人和世子在京城中。他手里握着兵权,而兵权永远都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所以,柳家人一直小心翼翼,不愿意搅入众位皇子的纷争中。他们让边家别掺和沈家的事,但也没有真正拦着边家去照顾沈家人,这说明他们其实是不想多惹是非,倒不是真的对沈家有意见。

    但理解归理解,既然柳家人摆出了这样的态度,边静玉遇事也尽量不会求到柳家人面前去。

    再说这何大人,他能坐稳兵部的位置,固然和他个人能力有关,和圣上心意有关,但和柳家人的支持也是分不开关系的。所以,何大人提出更改流放地一事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奸细吗?

    边静玉仔细想了想。

    若不是因为奸细的原因,边静玉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了。总不会是为了对付沈家吧?要对付沈家,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呢?边静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沈德源流放地被改这件事就先到此为止了。

    告别了李翼鹏,边静玉走出酒楼,正要掀起帘子坐进马车里,忽然听见大路对面有人高喊道:“边二公子!边二公子救命啊!”这声音听上去非常尖锐,可见说话的人很急切。边静玉忍不住皱了眉头。

    宝来反应极快地朝大路对面看去,见是一位熟人,忙对边静玉说:“主子,那是常年跟在沈二公子身边的小厮,叫阿墨的那个。领着阿墨一起跑过来的是金来。估计阿墨已经先去府里找过主子您了。”

    边静玉忙叫马车停下,站在原地等阿墨追上来。

    阿墨明显跑过了很多路,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南城那边多是泥路,他跑了这么久,衣摆上已全都是尘土了。阿墨说话时明显气息不稳,结结巴巴地道:“公、公子!救命啊!”

    边静玉心头一跳,问:“怎么了?难道是你家主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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