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新戏
七月初二,江南大剧院新剧《窦娥冤》正式开演。新剧的开演选择的依旧是北城的望月楼老剧场,依旧由谢莺莺领衔的原班人马出演。因为一出剧目要想成功,必须要先入为主,首演之重要性非常的重要。
这一次,林觉邀请了方敦孺前来观赏,方敦孺虽不爱出现在这种诚,但林觉的邀请还是头一遭,况且江南大剧院这半年多来名声鹊起,俨然已经成为杭州城中除了花界之外的娱乐热点之处。在江南大剧院的带动之下,杭州城中出现了多加剧院,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新兴的行业。故而,在此盛名之下,方敦孺也早想来亲眼目睹一番,看看为何这剧院能够如此火爆。
方敦孺要了两张票,说是要带着师母一起来看戏,林觉自然是求之不得。然而到了开场之际,林觉却只看到方敦孺一人前来,问师母何在,方敦孺却道师母和几位书院教席的夫人们去庙里烧香拜佛去了。
林觉自然也只能苦笑,方师母可不是能坐下来看戏的人。说起来有些好玩,方师母的性格活泼,想来年轻时比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方敦孺却是个性格沉稳内敛之人。方师母没读过什么书,出身也不高,方敦孺却是满腹诗书才高八斗的当世大儒。兴趣爱好两人多有不同之处,在外人看来这应该是极为不般配的一对。然而,方敦孺和师母之间却相处融洽,不说举案齐眉,起码也是互敬互爱。所以说,有时候姻缘这种事情还真是说不清,方敦孺这等当世大儒,还不是在大字不识几个,性格举止也迥异的方师母面前俯首帖耳,甚至方家无后都不肯娶妾。正应了那句话,婚姻就像是一双鞋,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的脚知道,他人的猜测和揣度都是徒劳的。
让林觉的意外的是,他本来没有邀请杭州城中的其他有头脸的人来参加首演,但是方敦孺之后,杭州知府严正肃竟然也穿着便服施施然而来。更让林觉觉得惊愕的是,开场前不久,王爷父子居然也前呼后拥的到来,坐进了二楼最中间的那个价格最昂贵的包厢里。林觉得此消息,忙去拜见梁王父子,在那包厢之中,他也终于见到了扮作男装的小郡主。两人只眉目相接的刹那,林觉心中的所有疑惑便都烟消云散。小郡主眉目之间深情脉脉,眼光之中饱含思念之情,似有千言万语要跟自己诉说,并无丝毫的埋怨和怨恨。而林觉见到小郡主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她也是有满腹的话语要说,对她也是刻骨铭心的想念。
若不是小王爷的冷哼声打断两人目光的纠缠,两人怕是要被郭冰发现异样。小王爷对林觉和妹子之间含情脉脉旁若无人的对视很是不满,忍不住棒打鸳鸯三句两句将林觉赶了出来。
王爷父子和知府严大人同时来江南大剧院看戏,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谁都知道严知府是绝不会出入这等诚的,唯一能让严知府参与的便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但那是杭州的门面,严知府参与也是为了杭州城的大局,扩大杭州城的影响力。而这个江南大剧院何德何能能让严知府前来?那必是别有原因了。
至于王爷父子前来,那更是让人觉得诧异。要知道万花楼和群芳阁可是王府的产业,这两家青楼也都效仿江南大剧院开了剧场演出剧目,甚至两家青楼的头牌楚湘湘和顾盼盼也都亲自出演剧目以抗衡江南大剧院的人气。而作为实际上的东家的王爷父子却跑来对手的剧院来捧场,这着实是让人觉得诧异。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都是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但知道内情的人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一切其实只是因为一个人,那便是林觉。林觉是江南大剧院的东家之一,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而只有现在的林觉才有这个面子,让知府大人和王爷父子不请自来,主动的给他捧场。这个林家的庶子虽然尚未弱冠,虽然只是无功无名的草民一枚,但他在这座城里其实已经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在严正肃和王爷父子心目中也份量极重。这一点,怕是林觉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意识到。
无论如何,新剧准时正式开锣。林觉陪着方敦孺坐在一间小包厢里喝着凉茶,摇着折扇,看着灯光暗下,大幕开启。
幕启,黯淡的光线之下,一座寻常巷陌街市呈现在众人眼前。剧场周围两侧的墙壁上,幻灯闪烁,一百八十度的展现街市的场景。经过改良之后的琉璃片磨得更薄,画师的工艺也更加的精细,场景也更加的逼真和惟肖。这让第一次看这种舞台剧目的方敦孺吃惊的忘记了摇扇子,惊讶的看着这一切。
一名普通打扮的婆子叉腰而上,笑盈盈的在鼓点之中开场。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亲三口儿家属。不幸夫主亡逝已过,止有一个孩儿,年长八岁。俺娘儿两个,过其日月。家中颇有些钱财。这里一个窦秀才,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我数次索取,那窦秀才只说贫难,没得还我。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他说今日好日辰,亲送女儿到我家来。老身且不索钱去,专在家中等候。这早晚窦秀才敢待来也。”
穿着补丁衣衫,形容颓唐的窦天章牵着一个小女孩从右侧台口缓步而上。
“读尽缥缃万卷书,可怜贫煞马相如。汉庭一日承恩召,不说当垆说子虚。小生姓窦,名天章,祖贯长安京兆人也。幼习儒业,饱有文章。争夺时运不通,功名未遂。不幸挥家亡化已过,撇下这个女孩儿,小字端云。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如今孩儿七岁了也。小生一贫如洗,流落在这楚州居住。此间有个蔡婆婆……”
三言两语之间,故事正式拉开序幕。窦天章科举不第,穷困潦倒,不得已卖女抵债。这一幕简短交代,在窦端云大叫‘爹爹’的哭喊声中,窦天章掩面下场,蔡婆婆拉扯着窦端云从另一侧下场。幕落。
虽只短短的第一幕,低沉的鼓乐,残破的场景,凄冷的灯光,台口不时飘下的落叶,已经烘托出一个极为压抑的气氛。台下很多读书的学子有感于苦读不第的苦痛产生共鸣,竟然已经眼中湿润了起来。即便是坐在林觉身旁的方敦孺,也想起了当年苦读应考的艰辛之处,心中也甚是沉郁。当然更多观众却开始代入剧情,咒骂这窦天章的狠心,为了功名舍弃亲骨肉。总之,第一幕开启,便已经抓住了众人的心。
第二幕开始,已是数年之后。蔡婆婆向赛卢医讨要钱物,赛卢医无钱还账,骗了蔡婆婆去庄上取钱,行到山坡处,赛卢医掏出绳索勒住蔡婆婆的脖子要杀人。此时张驴儿父子路过,救下了蔡婆婆。赛卢医慌忙逃走,张驴儿父子得知蔡婆婆家中有钱财,且只有她和媳妇两个相依为命,生出邪念。逼迫蔡婆婆和媳妇儿嫁给他们父子二人。蔡婆婆无奈,只得领着张驴儿父子返家。谢莺莺扮演的窦端云已经是亭亭少妇模样,张驴儿看的眼睛发直,益发要得手。蔡婆婆劝窦端云同意婚事,被端云言辞拒绝。于是张驴儿买来砒.霜欲毒杀蔡婆婆胁迫端云改嫁,并霸占蔡婆婆家业。张驴儿之父误喝下毒药而死。张驴儿要挟不成,诬告端云杀人报到官府。贪官桃杌得张驴儿贿赂,将窦娥屈打成招,判为杀人冤案,准备处斩。
第二幕剧情复杂,情节曲折。但相较于第一幕而言,第二幕更加的让人心情郁结烦闷。张驴儿父子作恶,昏官受贿枉法,窦端云宁死守节,公堂上官员凶恶,坏人逍遥,弱女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诸般刑罚轮番上场,凶神恶煞一般的衙役差人下手狠毒。从窦端云上场时亭亭玉立我见尤怜的样子,到屈打成招时窦端云全身血迹,面若厉鬼的模样。所有这一切,让台下一片静默,满是叹息和咬牙切齿之声。
看官多为普通百姓,虽在大周太平盛世之中,但谁没领教过官家的凶狠和霸道,谁又没受过权势人家的恶气。当此之时,心中戚戚然感同身受,惶惶然摇头叹息。但这还不是最打击人的,最让观众们难受的是,这第二幕压抑之中充满了无力感,整个第二幕没有一处正能量,没有任何一处让他们能看到希望。这才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方。
方敦孺紧锁眉头看完了第二幕,剧目的技巧和唱段自不必多言,林觉显然在其中下过功夫。但方敦孺并不太关注这些,他关注的是林觉为何要这么写,为何要让所有看客压抑难受至此。
没等方敦孺询问,第三幕已经在咚咚咚震慑人心扉的大鼓之中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