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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那封密函上有一个火泥封印。”明嫣公王道,“你只要把它拆开就好。”

    “封淤损,就意味着我是细作,皇上会派人杀了我吧?”她笑道,“要我拿命去冒险,公主是否太强人所难了?”

    “王兄若要杀你,本宫就有本事救你。”明嫣公主却答,“王兄杀人,特别是至亲尊敬之人,一般只用鸩酒,本宫会事先调换,保你性命无碍。”

    “所以,就算奴家被赐死,公主也会在宫内接应,保证奴家死而复活?”她霎时明了。

    “没错,本宫并不想让你死。”

    “那倒怪了,公主不是一向视奴家为眼中钉吗?趁机一举除去,岂不痛快?”

    “本宫只是想与慕容长相厮守,并非针对你。换句话说,若慕容娶了别人,本宫也一样会如此对她。杀了你,又不能让慕容对我倾心,本宫又何必杀你?”

    明嫣公主还真正聪明了一回,与其让他们死别,令慕容佩心中挥不去她的影子,倒不如让他们生离,而傻子都知道,那壶鸩酒喝下去,她和他的感情,便会分崩离析。

    “若是慕容从狱中将臣妇救出,远走高飞呢?”她又问。

    “他若如此果敢,证明是真心爱你,本宫便愿成全你们。”明嫣公主承诺道,“本宫虽深爱慕容,却也不是非他不可,从前一直痴缠于他,是因为赵玉惑远在天边,而他近旁无人——但他若果真爱上了你,本宫也可死心放手。”

    原来,这个刁蛮公主也有讲理的时候,她倒误会她了。

    “好,这一局,奴家赌了。”她当下决断,与明嫣公主击掌为誓……

    两掌相击的声音犹在耳旁,但恍恍惚惚睁开双眼,只见天空星光璀璨。

    一切,就像一个梦。

    她经历了生死轮回,带着前世的记忆,骤然苏醒。

    “夫人,你醒了?”有人在她耳边道。

    赵玉惑撑起身子,觉得四周光滑微凉,原来,她是坐在棺木之内。

    棺木以马车运送,在星光下缓行,已经到达到了离国与夏楚交界处,远离了朝堂的阴谋与凶险。

    “夫人,公主命奴才护送夫人出境,”那车夫道,“夫人所服之假死药药力已经散,再过两个时辰应该可以行动自如,这里有公主为夫人准备好的银两与衣物,至少能保夫人一时无忧。”

    没想到明嫣公主思虑如此周全,从前倒是小瞧了她。

    “棺木离京时,丞相是何反应?”终究忍不住,赵玉惑低声问道。

    “这……”车夫支吾,“奴才没见着丞相。”

    “怎么,他没有来送葬?”纵使他绝情,也不至于绝情至此吧?

    “听闻丞相病了,闭门不出,不见宾客……”那车夫答,“相府上下挂满白绸,通宵点灯,想必是在哀悼夫人……”

    他真的病了……正因对她有情而心痛?又或者,只是内疚而已?

    赵玉惑抬头望着满目星光,怔怔发呆,突地苦笑。

    两人都已走到了这步田地,再猜度还有何意义?别再去想……别再牵挂了……

    上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为什么她还要痴缠于旧梦?

    事到如今,她也该承认——她与他之间,有缘无分。又或者,只是前世注定的孽缘。

    “走吧……”她叹了一口气,对车夫道。

    伤心到了极致,这一刻,反而归于平静。

    从前的一切,恍如指尖星光,握不住、留不下,不如遗忘。

    ***

    明嫣公主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看见了他。

    下人们说,丞相避不见客,若非她以公主的身分驾临,恐怕也见不到他。

    她自问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不顾朝事,独自躲着,像受伤的野兽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醉了。

    从来不喜饮酒的他,听闻最近每日醉生梦死,顾不得肠胃不适,好几次,酒水里滴入他呕出的血水,自虐又自残。

    “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见他如此,她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一把抢过他的酒壶。

    “当初如何?今日如何?”他也不知有没有认出眼前人是谁,只扶额浅笑着,带着醉意,双眼蒙蒙胧胧,满是苦涩。

    “你若真爱苏巳巳,就不该亲手送她鸩酒!”明嫣公主嚷道,“你该亲率人马劫狱,救她出天牢,从此以后,与她远走高飞!”

    “没错,我想过,因此犹豫了——”他承认。

    曾经,他以为自己并非常人,行事果敢,从不会三心二意。

    然而事到临头,他才发现,纵使平素翻云覆雨之人,遇见人间最寻常的情感,也不过只有最最普通的反应。

    他这一世,克己压抑,一切追求完美,但终究百密一疏。

    明知饮酒会不适,却想一醉方休:明明应该一辈子为玉惑守诺,却情不自禁爱上别的女子……他发现,毅力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这样很好啊,说明他仍是普通人。

    普通人就该如普通人一般,该哭该笑,就顺其自然。若把活生生的肉体变为僵石,那还有何生存的意义?

    “慕容——”她蹲下身子,正色道,“苏巳巳已经死了,就像赵玉惑已经嫁人了,就算你有再多的想念,皆是徒劳。你曾对皇兄说过,满目山河空望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慕容,我们成亲吧?说不定,你会拥有新的聿福。”

    呵,又是这一句诗。

    不如怜取眼前人,没错,的确如此。但要看站在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人。

    “公主……”第一次,他如此温柔地唤她,“恕慕容不能从命。”

    “没关系,本宫能等。听说你待苏巳巳也曾如此冷淡,可到最后,你还不是爱上她了?”

    “有些人,终究会爱上。有些人,一生都无感。”他叹一口气,轻声答。

    “哪些人,你终究会爱上?哪些人,你一生都无感?”她不由得恼怒道。

    “说不明白——”他摇头,“但看着她的眼睛,就会知道。”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苏巳巳的眼睛时,就仿佛有什么跳进他心底,激起突如其来的涟漪。

    爱情就是如此,无法言明,唯有所感。

    “我懂了。”她丧气地站起来,退后一步,“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也不会喜欢我,是吗?”

    他不言,算是默认。

    别说二十年,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大概都不可能。

    但这话太伤一个女子的心,他不忍道出。

    “慕容,我另外给你带来了一个消息。”明嫣公主望着远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的缓缓道,“关于你的玉惑。”

    玉惑?他眉一蹙。“她怎么了?”

    “你还在乎她吗?你现在爱上了苏巳巳,赵玉惑对你而言,又算什么?”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现在,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巳巳的身上,为她的逝去而痛彻心扉,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想起玉惑了。

    “你的玉惑遭殃了。”明嫣公主冷冷的道,“贺家谋反,贺珩坠河丧生,你的玉惑被她皇兄囚禁宫里,听闻还怀有身孕,情况凄凉。”

    他一听,霎时有些反应不及。

    玉惑……他早已放心,以为早已得到了幸福的玉惑……为何遭遇如此变故?

    “想去夏楚看看她吗?”她盯着他,“或许你们可以再续前缘呢。”

    前缘?

    呵,若早几个月,听到这个消息,他或许还真会有此想法。但现在……一颗心像被冰冻了一般,麻木得再也无暇考虑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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