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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王权迷梦醒觉时

    骨折的声音在轰鸣的金属碾压声中那么微弱,那么无助。崇飞渡的左脚因为失去了右脚的缓冲,狠狠戳在金属地面上,当场折断了小腿骨。黑山庄的首席弟子当机立断,根本等不到身子倒在地面,就从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喷发出无尽的蓝色水汽。

    魂雾升腾,战魂化心。他的身体膨胀起来,撑破了黑色长袍,变成了一只四肢粗壮的魔猿。

    左右两边,立方体飞速撞来,要将他挤成肉饼。崇飞渡爆吼一声,沉重的拳劲一左一后落在立方体上,只在金属表面打出一个小小的凹坑,却将立方体打得停顿了一秒,接着他靠着战魂的双脚狠狠踩卒鸣着的地面,一步一个脚印地,如战车般冲向银尘。

    视野之中,白银色的长发,忽然无风自动,白银色的长袍同时碎裂,露出里面的黑色的长袍,一根红亮的手指伸出同样宽广的袖口,指尖点燃红焰,红焰之中蓝光一闪而逝,接着金属地面上闪开了红莲。

    身后的金属完全融化,化成比电镀液还危险的洪潮倒卷而来,化形状态下的重复读无法使用寒气,但他可以从巨猿的双手掌心里催生出黑色的骨质大刀。

    一双大刀,霸气无限,他向后狠狠挥出一刀,刀刃切割空气形成的风压,就化成罡风般的流岚,将身后的熔岩洪流击散。另一只手上的刀锋,跟随着的身体前冲,刀尖直指银发男孩的胸口。

    银尘左手紧握,奥术幻化而成盾剑套装出现了,可是他的右手并没有去拔那把镶嵌在盾牌中的剑,反而前出一拳。

    圣光绽放,金色的光柱自拳风中诞生,垂直轰击在巨猿的肚子上,一股不可想象的柔和巨力汹涌而来,直接将崇飞渡推得向后退去。

    左手的塔盾被银尘立在地上,腾出左手汇聚罡风,无尽的风暴从掌心发出,化为旋风朝崇飞渡追去,追到一半,狂风凝固,变成一道金属墙壁。

    厚重的塔盾被银尘提起,右手抽出长剑,暗色的金属盾牌忽然变红,盾剑化为火光。

    黑色的身影忽然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崇飞渡的面前了。此时,他身上的战魂化形,刚刚被斩咒圣光解除,正是战魂退散,寒气涌动之时。拳斗士中,能长时间维持战魂化形的人本就不多,大多数拳师还是习惯于利用战魂气格斗,崇飞渡也莫能例外。眼见银尘从黑暗的虚空中浮现出来,右手炎煌之剑斩出,虽然不过是《清风决》中最普通的一式,却也带着一股滔天火浪席卷而来,火浪之中,更有点点蓝光闪动,一看就知道是某种歹毒的东西。崇飞渡心知绝不能被火焰沾一点在身上,正如去他拳师挥出的带毒的拳劲一样,立刻两脚发力,于黑暗之中腾空而起,但拳向下猛砸,拳劲凝结四指,隐而不发,空气中的寒雾立刻凝结出一只硕大无比的寒冰拳套,护住拳面,重锤般朝着银尘的脑门落下。

    银尘一斩落空,就算身怀《观澜》,一时间也无法收剑,只能举起左手的盾牌阻挡一下。寒冰重拳落在火焰塔盾上,不怕红脸巨响,一圈暗白色的风波扩散开去,在半道上就凝结出一圈圈冰花,肆意飞舞。

    重拳之下,寒劲爆发,因为燃烧着火焰的盾牌附带高温,这部隐晦的寒气无法透入塔盾之中,只能在盾面上炸出另外一圈细密的冰刺,冰刺和火焰再次对冲,产生第三次湮灭,三股力量纠缠到一起,便形成了一股无比可怕的推力,强迫银尘后退三步。

    近战格斗,被敌人击退乃大忌。被迫后退,定然身体僵直,重心不稳,脚步失据,在这个瞬间其实没有任何防守可言,更不要说能递出什么像样的进攻招式了。说到底,江湖上与人交手也只讲究下盘稳当,这样才能聚集全身的力量出了雷霆一击,若是仅凭单手单腿的力道,只怕连敌手的防御都突破不了。

    崇飞渡见银尘后退,重心不稳,知道这是绝好机会,何况银尘舍长取短,以近战临敌,只怕心里已经骄傲自大到没边了,这时遭遇挫折,心里也和身体一样使了平衡,正在惊慌失措呢。此等良机若不能抓住,他根本没脸继续当首席弟子了,甚至连黑山庄的普通弟子都没有颜面再继续当!

    崇飞渡就看准这个时机,魂气下沉,暗中施展千斤坠,加速下落。两脚接地的刹那,并不着急冒进,反而踏实了地面,也不管身上烂掉的长袍,立刻抖手打出一枚沉重至极的透骨锥。

    黑色的透骨锥,黑色的战流,在黑色的沉默之中,袭向银尘连退三步暴露出来的破绽。他这一手看上去隐蔽,但想来银尘也能在黑暗之中视物,未必不能发现。

    就算发现了也没有关系,此时失去重心的银尘,根本不能有效发力,仓促之间无论格挡招架,都无法发出十足的力道将透骨锥挡住,只能任其刺入胸腹之中!

    拳斗也好,武士也罢,神功魔功,终究讲究一个力道,没了力道,一切都不过是花拳绣腿。

    崇飞渡清楚这些,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的银尘,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常识?只是魔法师的思维终究和常人不同,哪怕他变成了喜好近战的异端法师,他也终究是个法师!

    法师是什么,是天地的掌控者,他们的一切力量来源于天地之间,而不来源于自身,因此自身有没有力道,甚至身体里有没有力量都是次要的,只要领域之中有充足的法力就可以。

    他们就是那些玩弄【不可能】的人,和法师讲力道,甚至讲道理都是不切实际的。

    后退三步,银尘总算稳住了身形,但这样也不过是刚刚调整好重心而已,腿脚上的肌肉还无法将力量完全传导入地面,也就无法依靠反作用力提供有效的气劲,处于旧力未老,新力未生的窘境,既无力防守,也无力进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色的透骨锥飞射而来,就算举盾抵挡,土锥上爆炸般的劲力也足以将盾牌震飞,给银尘带来一股更大的冲力,让他直接失去重心仰倒,甚至可能击穿火焰塔盾,从手臂下方穿过,击伤他的脏器,至于用剑格开,那更是笑谈,银尘本身的力量就不够,此时重心刚刚稳定下来,贸然出剑只会将手中的剑震脱手——

    他还真的出剑了。

    只不过,在崇飞渡迅速凝固的笑容中,银发男孩并没有出剑格挡,反而一击白虹贯日直指崇飞渡的左肩,而他的长剑在刺出之时,迅速变为长枪,以冯烈山的螺旋枪式,狠狠刺穿了崇飞渡的肩膀。

    与此同时,透骨锥击中了银尘的左肋,黑色透骨锥尖端涌出一股无边的巨力,不仅将银尘手里的盾剑震碎,还将他打得倒飞出去,直接撞进身后的金属墙壁里。

    这一张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中,金属墙壁陷进去一个大大的凹坑,银尘就嵌入这凹坑中,凹坑周围似乎有血流出。

    这些血是银尘故意释放出来的,实际上他虽然被打的很狼狈,但一点儿也没有受伤。

    身穿黑色长袍的银尘艰难地从金属中挣扎出来,刚好看到崇飞渡捂住肩膀,浑身上下亮起一片橘黄色的微光,接着软软倒下。

    火焰之中,带着诅咒。

    银尘慢慢走过去,伸出广袖的手上,出现了一把火焰凝成的单手剑。刚刚的战斗让银尘明白了,盾剑或者盾斧并不好用,魔法师本身就不应该是持盾之人,他已经将盾竖立在前方,脱离和身体的接触,这样盾才能变成吸收一次任意攻击的圣物。拿在手里,盾牌,就和他的身体成为一体,受到任何攻击都会转化为位移。

    虽说他的不灭神躯,快将任何伤害转化为位移,但是伤害越重,转化出来的位移推力就越大,而不是攻击他的力量越强才越大。像个什佰那样的杀手,如果用小匕首刺他的要害,估计他能直接倒飞出去。

    银尘凭着这点优势,才将崇飞渡制服,委实算不上什么,可以称药,委实算不上什么可以夸耀的战绩。他缓缓走来,单手剑中幻化出长枪重斧甚至软鞭的轮廓,烈焰升腾了几下,就熄灭了,变成了金属的纯色,那是完全用诅咒魔法凝结出来的武器。

    他来到崇飞渡跟前,看着他在火热的诅咒中微微挣扎,冰蓝色的瞳孔中只有冷酷的杀意。

    崇飞渡鼓动起全身的寒气,想将全身的热辣感逼出体外,但是没有成功。他绝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毒,中毒之后不发冷,反而发烧,感觉就像某种疫病,而不是江湖人士常用的手段。

    “冯列山之枪……”崇飞渡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这是魔威阁的传承。”银尘冷声道:“实际上如果没有个什佰那一出,我就应该完全用魔威阁的手段对付你,火球就是云无月的飞镖,剑法就是魏务良的爪和身法,枪法,包括枪械攻击,都是冯烈山的枪法……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差。云无月和魏务良都是那个田万载的人,他们的魂魄未必愿意看到这样的手足相残。”

    “你还知道!?还知道自己是魔威阁的人吗!!”崇飞渡脸色潮红地大喊起来:“张萌萌将你引荐入宗,魏务良为了传承功法自寻了断,恩师立你为密门弟子!你受了魔威阁如此大的恩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对付我!”

    “是你要莫名其妙来对付我的,很多时候,我甚至以为黑山庄和我是天然默认的盟友,就算不去相互扶持,也可以装作相互不认识,不会相互争斗,可你先前几次对我表现出来的杀意,不像是装出来的。”

    “是啊。”崇飞渡咳嗽了一声,咳出一股滚烫的火焰:“是我先要对付,不是因为我嫉妒你什么,我崇飞渡还犯不着嫉妒一个密门弟子……只是我,上次给你的信,你应该……”

    “行刺真王?你认为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吗?”

    “你还在装什么傻?师父要做的事情,已经超越了宗门,你这个密门弟子也不用再当了,必须像个真正的弟子一样为师傅做事,这是千年文明定下的规矩。”

    银尘的瞳孔颤抖了一下,银色长发无声无息的飘起来几根,又落下。

    “超越宗门?我觉得背叛宗门才对。祖师离恨天几时说过要建立什么王朝了?”

    “你,你怎么跟桑天亮那个混蛋一样!”崇飞渡恨铁不成钢:“宗门!宗门!规矩!规矩!这样死守僵化,我们和那个倒霉的红魔门又有什么区别?早晚也是被人灭了事情!江湖仇杀,宗门覆灭,这是所有江湖人的宿命!想要摆脱,只能超越江湖,进入朝堂!而进入朝堂的最稳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自己建立一个朝堂!”

    “被田万载洗脑的可真彻底。”银尘冷笑道。

    “但这是事实!”

    “事实上,朝堂比江湖危险多了,千金之子,大多有归隐江湖的,却从来没有人归隐朝堂的。先不说王朝内部各种党争,各种权力倾轧,就是居庙堂之高的那位,也朝不保夕,仁皇,灵皇不都是例子吗?太子不也是例子吗?这些你都看不到,还是你假装自己看不到呢?”

    崇飞渡沉默了三秒钟,才低声道:“许是我错了,要不你帮我解除了毒,我们就当没见过,以后我和黑山庄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如何?”

    “知道错了?”银尘挑挑灰色的眉毛,有些惊讶于崇飞渡的迅速转变:“你这样见风使舵,未免让我不放心你的信誉。”

    “看在你是密门弟子的份儿上才这么说的,也好,你就赖在赵光怡身边当个密门弟子,只要你能答应我,赵光怡败了前,你能有足够的本事逃走,隐姓埋名的活下去就好。”崇飞渡一脸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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