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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敢和皇帝要官的人

    康熙三十年正月初五

    畅春园无逸斋。无逸斋的意思就是要无逸,不闲着,不贪玩,不贪图享乐,自康熙帝即位以来,这里就成了让皇子们读书学习的地方。

    此时正是辰时末刻,众位阿哥们已经在这里读书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李光地在皇子的书桌之间来回走动,手中捧着一本《孟子》,正在讲学;这位曾经帮助康熙帝收复台湾的功臣,如今担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兼责众皇子的学业。

    “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宣王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李光地一边高声朗诵,一边观察众皇子的变现:皇长子和皇太子若有所思;皇三子微微点头;皇四子面如止水;皇五子眉头稍皱。

    李光地刚要开口询问皇五子是否有什么疑惑,目光一转,看到了趴在桌子上流口水的皇六子——胤祚(yinzuo)。

    “六阿哥,麻烦您告诉老臣,刚刚这段话作何解啊?”李光地停下脚步,站在胤祚的书桌前,朗声说道。

    无逸斋里的其他皇子们也都悄悄侧过头去,嘴角都若有若无的挂着笑意。

    “六阿哥!”见胤祚还在呼呼大睡,李光地又高喊了一声。

    “啊?”胤祚惊醒,立刻擦掉口水,正襟危坐,睡眼惺忪的随意捧起一本书,做读书入神状。

    “六弟,李师父叫你呢。”坐的离胤祚较近的五阿哥低声提醒道。

    “哦……”胤祚心中暗叫不好,低着头站了起来。

    “六阿哥,老臣刚刚问您,孟子所言作何解啊?”

    胤祚还没清醒,加上被老师逮个正着,心里一慌,竟然脱口而出:“哪个孟子?”

    一听这话,五个皇子们差点笑岔了气,又苦于不敢再课堂上笑出声,一个个憋的成了脸都红了,真是好不辛苦。

    “李师父,弟子错了,请李师父责罚。”胤祚硬着头皮说道,虽然口中说着责罚,但他心中清楚,自己身为皇子,李光地最重也就罚自己一个站着听课,这对于前世做了十五年的“坏学生”的胤祚来讲,简直不知提一提。

    “唉……罢了,六阿哥坐下吧。”李光地叹了口气又叫胤祚坐下了。

    胤祚心里清楚,这是李师父对他心灰意冷,不愿再加责罚了。前世的他对于老师们的这种表现早已司空见惯了。

    “……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李光地转过身去,似是不愿再看胤祚一眼,又继续讲课了。

    胤祚落座,众皇子们见没有好心看了,也都收回了目光。

    李光地的声音还在无逸斋里飘荡,同样飘荡的还有胤祚的思绪。

    胤祚想到了前世的高中课堂,别的同学都在刻苦用功,就自己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那时他还不叫胤祚,甚至连这两个字读什么都不知道,高考后他考上了一个二流学校学习会计,又在大学课堂里发了四年呆,毕业后他进入了审计行业,做审计民工,二十多年一路走来到也算平平安安,直到26岁的一次加班,他在连续加班了53个小时后,终于倒在了键盘上,一睡不醒……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变成了胤祚,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大清帝国的皇六子,皇阿玛最不喜欢的孩子……

    当他清醒的那一刻,给他把脉的那位老太医差点高兴的背过气去。

    太医说,他能活过来是一个奇迹,是皇恩浩荡,是上天赐福,是皇上多子多福,大清永世传承的祥瑞之兆。

    他当时听了这话惊得又晕倒在床上,昏迷前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老子历史不好啊……

    从六岁到十六岁,这十年对胤祚来说,是痛苦无比的十年。每天寅时初刻,也就半夜3点多,胤祚就要准备去无逸斋读书,一直到学习到酉时末刻,才能回宫里的住处,每天的学习内容包括经史子集等汉家儒学,也包括汉、蒙、满等各族语言,还包括骑马射箭等武艺,每天到住处后都是腰酸背痛,蒙头就睡。

    可怕的是这种地狱式的学习一年要进行360天,每年只有元旦、端午、中秋、自己和皇阿玛的生辰五天才能放假。

    托前世应试教育的福,胤祚学了十年,终于成了众皇子中学业最差的一个……

    胤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早朝应该结束了,每天这个时候,康熙皇帝下了朝都会来检查众皇子的学业。

    所以,胤祚连忙翘起耳朵认真听课,顺便把墨磨好,把笔沾湿,打开孟子,做手不释卷状。

    “皇上驾到——”内侍太监李德全尖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皇子们和李光地都连忙起身参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罢了,罢了,都平身吧。”康熙皇帝此时三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走起路来步履生风,坐在当中的椅子上,笑盈盈的让众人免礼。

    “谢皇上。”胤祚随着众皇子起身,惴惴不安的坐回位子上。

    “光地啊。”

    “微臣在。”

    “今儿早的课业如何啊?”

    “禀皇上,臣早上领着皇子们温习了昨日的功课,又讲了篇《孟子》,众位阿哥勤学苦读,触类旁通,学的……尚可……”

    “光地啊,你教导众阿哥的学业也有五六年了吧……”

    “回皇上话,已有六年零六个月了。”

    “呵呵……记得挺清楚嘛,教了这么久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嗻。皇上,六阿哥早上似乎略有困倦,对臣的提问也……未能作答,臣料想,六阿哥必是昨夜苦读过久,故并未惩罚。”

    “并未惩罚……”康熙皇帝阴着脸,默念了一下,微不可察的皱皱眉毛,抬起来看着胤祚,沉声道:“胤祚。”

    胤祚寒毛乍起,头上渗出几滴冷汗,来到康熙面前,拱手道:“儿臣在。”

    “昨晚上干什么了?”康熙盯着胤祚,面色阴沉。

    胤祚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若是处理不好,定少不了一通惩罚。

    思来想去,胤祚打算先拿一个笨办法顶着,之后再随机应变,于是跪下一脸忏悔的说:“皇阿玛,儿臣有错,儿臣读书惫懒,请皇阿玛责罚。”

    “哼!”康熙气的一拍桌子,指着胤祚的鼻子说,“朕的皇子里数你课业最差,自你读书以来,朕没少督促你。而你呢?你不但不思进取,反而对读书愈加怠慢,朕……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哀莫大于心死,不知说什么好,说明康熙已经对胤祚放弃了希望,这比直接给他惩罚更加可怕。

    最是无情帝王家,失去圣眷的皇子会有什么下场,就算是历史不好的胤祚也略知一二。因此他一听这话吓得背上立刻冒了一层冷汗。

    好在,康熙又叹口气,话锋一转问道:“胤祚啊,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阿玛,儿臣今年十六岁了。”胤祚猜测着康熙话里的意思,然而他毕竟不是自小生长在帝王家,胡思乱想也没有结果,只能照实作答。

    “朕这些年也看出来了,你胤祚不是个读书的材料,勉强留你在无逸斋也是徒耗时日,不如赏你个差使,去历练历练,你觉得怎么样啊?”

    胤祚一听这话高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离开这他待了十年的无逸斋,对他来讲就像是关了十年的囚犯出狱了一样,胤祚极力控制着嘴角,以免咧到耳根子上了。

    但是胤祚转念一想,康熙皇帝可是古往今来有名的爱读书的皇帝,对皇子的要求可谓极为严苛,康熙这不会是在试探他读书的决心吧?

    胤祚越想越觉得康熙这是在试探他,若是冒然答应,估计就真的连最后一点圣眷都丢掉了,于是忙装的痛心疾首的说:“皇阿玛,儿臣才疏学浅,难堪大用,还是让儿臣留下读书吧……”

    康熙一听这话,顿时乐了:“……住口吧……朕还不了解你吗?别跟朕来那些虚的了,谢恩吧……”

    胤祚一听这话,脸上都笑出花了:“谢皇阿玛隆恩……额……不知皇阿玛打算赏儿臣个什么差使?”

    “恩……这个嘛……朕还没有想好,胤祚,你想讨个什么差使啊?”

    要是别的皇子,此时必定来个“不敢,不敢,儿臣任凭皇阿玛调配。”来推诿一二,但是胤祚脑子里还是前世的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加上高兴的有点得意忘形。张口就说:“回皇阿玛,儿臣想要个户部侍郎。”

    康熙听了,眉头大皱,骂道:“放肆,户部总管全国钱粮,侍郎一职总共两位,重要无比,岂是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做的了的?”

    “皇阿玛教训的是,儿臣知错。”胤祚赶紧低头认错,心中却不以为然,心想老子堂堂会计科班出身,又在审计行业摸爬滚打多年,做个户部尚书都绰绰有余。

    “这样吧,朕赏你去做个户部主事。别嫌官小,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从头学起,方能成大器啊。”

    “儿臣遵旨。”胤祚心想电视剧里别的阿哥一得官职,最差也是个侍郎,好嘛,到了自己这居然领个了正六品的官。这也能看出皇上是有讨厌他这个儿子。不过,能不用上学,胤祚已经很满足了。

    “朕一会接见吏部尚书的时候,会顺便帮你打个招呼,你明一早直接去户部报到就行了,至于今天嘛……朕放你一天假,出宫转转吧。”

    胤祚给康熙扣了个头,美滋滋的说:“谢皇阿玛!”又给官做,又给放假,简直是双喜临门,胤祚简直想去亲康熙一口。

    “好了,退下吧。”康熙挥了挥手。

    “儿臣告退。”胤祚屁颠屁颠的退下了。

    看着胤祚出了门,李光地有些担忧的对康熙说:“皇上,您就这么放六阿哥去做户部主事了。”

    “怎么,你担心他做不好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觉得六阿哥年龄尚浅,过早在朝中任职,恐怕耽误学业啊。”

    康熙苦笑:“算了吧,就他那脑子,哪装着什么学业呢,与其让他在这里如坐针毡,还不如放他历练历练,更何况,他的苦日子恐怕就要来了……”

    苦日子?对六阿哥来说,上学恐怕才是最苦的日子吧。李光地心里如是想到,但是嘴上还是说:“皇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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