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我尽力了
红墙砌的很高, 七八尺左右, 一般人插翅难飞。
何钰绕了一圈,总算找了个稍矮的地方, 让元宝蹲下,踩着他的背, 陡然跳了上去。
他本就习武,身轻如燕, 踏了两次墙便翻了过去,轻巧的落在院内。
景南宫很大, 花园无人打理, 野草长了一堆, 能将他整个埋在里面。
何钰藏起身子, 尽量避开正门, 贴着墙走。
冷宫不愧是冷宫, 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诺大的地方不时传来猫叫, 虽是大白天, 不过细听还是蛮恐怖的。
何钰找了几个房间,发现早已荒废没人住,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 和一些破旧的衣物,地上的青砖缝里黑红黑红, 说不清是血迹还是污垢。
墙上有指甲刮过的痕迹, 一道又一道, 细细长长。
何钰闭上眼,似乎看到一个艳丽的女子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用指甲刮墙,脸上是痴癫的笑容,血顺着白皙的指尖流下,在墙上划过道道痕迹,触目惊心。
这就是冷宫,怨气最深的地方。
何钰绕到内院,竟意外瞧见田地。
自己犁的,将原来种花的地方和花盆空出来,种了一些日常食用的蔬菜。
他稍稍辨认了一下,居然只认出了青菜和菠菜,毕竟从小不沾春阳水,能分辨出青菜和菠菜的区别已经很厉害了。
田被人照顾的很好,土地潮湿,明显近期有人打理过。
方才走过那么多地方土地都没开垦,只有这块拓荒,说明附近有人住。
这田不大,最多只能供两三个人食用,也就是说内院里可能住了两三人。
顾晏生一个,他娘一个,还有谁?
何钰脚步轻缓,小心翼翼走在院内,心下越发警惕,三皇子顾晏生很有可能就在周围。
他穿过走廊,正打算去正屋看看,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人影。
坐在院子里,消瘦的身形被柱子挡住,起身时才露出分毫,没多久又蹲了下去。
何钰赶忙藏起身子,借着柱子的掩护,朝那边看去。
顾晏生在洗衣服,袖子折起,露出一节泡得发白的手腕,偏偏手又冻得通红,与手腕极为不符。
他似乎没有感觉一样,穿着单薄的衣袍,将双手放在结了冰渣的水里,拉出里面泡着的衣服搓洗。
洗完拧出水,放在缺了一角的木盘里,总共三件衣服,洗了两件,剩下那件颜色靓丽,不像男子的,应当是他娘的。
何钰在原地等了等,看完他洗衣服,端起略微沉重的木盘,垫起脚尖挂在自己绑的绳索上。
他平时最没有耐心,今日居然等了又等,将最普通的洗衣、挂衣、做饭瞧了个完整。
顾晏生挂好衣服,回房后没多久厨房烟囱里升起烟雾,他又从外面的菜园子里拔了几根小青菜,洗了洗倒进锅里煮。
此外是两个馒头,一个留给自己吃,一个端到床边,细声细语说话,“娘,吃饭了。”
里面没人回应,顾晏生似乎也早已习惯,将饭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着。
馒头沾汤,吃的十分香,仿佛那是世间美味。
“娘,你说皇宫外是什么样的?”小板凳正对着窗户,“我好想出去看看。”
他说的是皇宫外,不是景南宫外,说明他出过景南宫。
皇宫四周都有守卫,想出景南宫容易,毕竟景南宫是冷宫,似这样的院子在皇宫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皇上当然不会派人专门守着。
只要有一份地图,或者警惕点,不去那些守卫森严的地方,想在皇宫里逛逛也容易。
皇宫实在太大了,再多的守卫也盯不过来,但是想出皇宫,不走正门简直难如登天。
顾晏生曾经是得宠的皇子,不过那时候他太小了,现在又身陷冷宫,恐怕一辈子都没出过皇宫。
宛如金丝雀,被困在笼子里。
何钰皇宫里有人,又入宫读书,书苑时不时放假,他进出皇宫易如反掌。
如此一对比,倒显得他更有优势了。
其实带一个人出宫以他的身份来说也不是不可以,看他想不想,顾晏生愿不愿意而已。
何钰站在远处,亲眼瞧见顾晏生端着吃完的碗筷去了厨房,大抵是刷锅洗碗,要费一段时间。
听说三皇子的生母是个美人,可惜得了癫疯。
何钰从来没见过疯症,再加上方才的情景有些可疑,他起了好奇心,从窗户口一跃跳了进去。
午后的阳光强烈,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黑影,缓缓朝床边接近。
何钰指尖轻划,掀开床帘一角,又蓦地放下,过了好长时间才再次掀开。
躺在里面的是一具尸体,皮肤蜡黄,四肢萎缩,看模样死了很长时间。
再细细一瞧,竟发现五官与顾晏生有几分相像,难不成是他生母?
那刚刚顾晏生的行为……
他竟然与一具尸体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还给尸体端茶送饭,谈话唠家常,如活着一般。
院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定是顾晏生洗完了碗筷,回来歇息。
何钰打开另一边的窗户,轻巧跳了出去,又将窗户关回原样,也没停留,当即退走。
依着来时的路,翻过景南宫的红墙,落在元宝不远处。
元宝本来背对着他,听到动静赶忙跑过来,“少爷,你怎么这么久?”
刚刚来了两拨人,都被他借口迷路打发,还有一个好心想把他送回去,被他花言巧语将人骗走。
“有些事耽搁了。”何钰还在想刚刚的事。
听说疯症是会传染的,顾晏生莫不是也疯了?
可看他的模样又不像,除了眼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不似这个年龄段的人之外,其它都挺正常的。
会自己洗衣服,也会自己做饭,但是与尸体同吃同睡,实在太变态了。
看来让他认姐姐为母的事还要考虑考虑。
姐姐几胎都半路夭折,已经魔怔,对孩子非常执着,但她不可能有孩子,所以何钰打了其他主意。
“少爷,你明明能自己翻过来,为什么还要踩我的背?”元宝双手拢在袖子里,跟在他后面。
何钰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舒服。”
元宝:“……”
好委屈啊,但是我不说。
“少爷,你不是说要帮皇后娘娘查清楚胎儿的事吗?咱们跑这来干嘛?”元宝瞧他衣服上沾了灰,顺手给他拍了拍。
何钰停下脚步配合他,“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干的。”
“是谁?”元宝好奇问。
何钰没说具体的,“反正你惹不起。”
不仅元宝惹不起,他也惹不起。
皇上有众多儿子,但是身份最显赫的三个人却没有。
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贵妃,还有一个是周贵妃。
这三个人一个是后宫之主,一个是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还有一个虽说身份比不上俩人,但却手握凤印,帮忙打理后宫事宜。
姐姐前几次意外,父亲曾经提过两嘴,说皇上可真狠啊。
当时何钰不明白,但是细细一想懂了,皇上确实狠,为了保资位,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杀。
为什么三个人都没有孩子?
以前何钰以为是三人明争暗斗弄死的,后来发现并不简单。
姐姐失了几胎,这回准备充足,吃喝用度都十分讲究,不可能胎死腹中,但偏偏发生了。
能对她无声无息下手,还不让她发觉的人一定是她十分信任的。
只有晚霞。
然晚霞是丞相府带出来的,与姐姐朝夕相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是孤儿,不会受人胁迫,对金钱的**也不高,有什么理由害了姐姐?
姐姐在后宫也没什么常见的闺中密友,即便有,非常时期怎会不防?
其实能让姐姐放下防备的人还有一个,是她心心念念爱慕的皇上。
皇上不想让她生,她又怎么能生?
丞相府与太师缔结,倾权朝野,又有皇后坐镇宫中,他爹还是有名的大奸臣,皇上怎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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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皇上不会让姐姐留有后代,换句话说姐姐想认顾晏生为子也是万分艰难。
不过姐姐是后宫之主,所有嫔妃生的儿女都要喊她一声母亲。
顾晏生的母妃死了,由她来养顺理成章,再加上她刚痛失了孩儿,要一个孩子难道皇上还能阻止?
偏偏顾晏生那厮又出了毛病,好端端的,怎么跟个尸体同吃同住?
难道真的有什么毛病?
“少爷,你又盯上哪家姑娘了?”元宝嘟囔着,“我就说怎么连公主都拒绝了,原来是另有所爱。”
何钰淡淡瞥了他一眼,“多嘴,少爷这样做自然是有少爷的用意。”
元宝不信。
出来的时候捧着大把字画,回去的时候一个都没有了,还不走正门,翻人家墙头,这不是作贼心虚,看上人家了是什么?
不过景南宫是冷宫,里头除了少爷说要过继的三皇子之外,莫不是哪个妃子的闺女也在里面?亦或者当年跟着伺候的丫鬟宫女?
当年三皇子的母妃也是受宠过的,皇上赏了不少好东西,身边也能留下几个忠心的宫女丫鬟,少爷一时兴起,看上她们也说的通。
何钰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转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元宝被他盯得发毛,“少爷你还是罚我吧。”
何钰回身继续走,“单腿跟上。”
他主意最多,折磨人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元宝没有防备,惨叫一声可怜兮兮求饶,无奈何钰铁石心肠,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跳着回来。
这厮不爱活动,功夫也弱,吃不得苦,跳这么点路跟受了莫大委屈似的。
也就在何钰跟前敢这样,这要是换个主子,早就把他打死了。
何钰心胸大,而且有时候他挺羡慕元宝。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不用思考那么多,也不用学那么多的东西,更不用像他一样每日雷打不动练功。
“去找些人打听打听,最近宫里有什么动向?”何钰塞了一些银票给他。
有时候办事还是这玩意说的最准。
“现在吗?”元宝问。
“嗯。”
“我马上去。”元宝银票往胸口一塞乐呵呵的跑开。
何钰摇摇头。
这么点钱就收买了,真没出息。
他给的多,用不完剩下的自然都是元宝的,一顿板子一个枣粒,何钰还是知道的。
元宝走了,回去的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何钰折了一枝梅花,去掉多余的部分,让它成为光秃秃一根,拿着那枝竿练剑。
休假前武夫子教了他们一套剑法,何钰见顾晏生使过,是那日杀八皇子的时候。
当时他过于震惊过八皇子被杀的事件中,反倒忽略了,顾晏生使的竟然是武夫子教他们练的《破云九式》。
此招以轻功为主,因为他们年龄尚小,若真的与成年人拼力气或经验,只怕死得很惨,所以武夫子想了个办法,让他们能凭巧力制胜。
顾晏生当时为了栽赃给他们,使的并不是自己擅长的,也许是因为除了自己擅长的只会这招,所以不得不用。反正无论哪一种,都说明他与武夫子有关。
也有可能不是有关,是这厮偷看过他们练武,也对这招感兴趣。
既然感兴趣,那就做个好人。
何钰手腕一横,枝头颤了颤,蓦地扫过,片片梅花落下。
他的剑招灵活凌厉,走的是轻巧路线,大抵是与人有关,何钰最擅长的是轻功,这招正好与轻功相辅相成,所以书苑里第一个学会《破云九式》的不是周浩然,是他。
若说教人,虽然不如武夫子,不过也能凑合,应付应付顾晏生还是够的。
顾晏生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偷看过他们练剑,只学了皮毛,使的并不精湛,所以给了何钰一种误解,以为他功夫不高。
他肯定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功夫,他母亲教他的,苗疆那边来的,很容易就会被人看出底细。
梅花林中一道浅色身影,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何钰的剑指到哪,哪里就是一片花海。
他脚下横扫,地上无数雪花飞起,嫩芽青的长袍衣摆展开,既好看又有意气昂扬之势。
啪啪啪!
元宝兴奋的拍手,“少爷好剑。”
“你才好贱。”何钰当场脸就阴了下来,准备找个由头把元宝办了。
元宝吓了一跳,赶忙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他,“少爷,你让我打听的事我都打听好了。”
何钰脸色这才好了一点,“说吧。”
“我找了几个人问过,说是皇上前几日突然将二皇子的生母关了禁闭,三个月之内只许吃斋念佛,不许闻荤喝辣。”元宝清秀的五官皱成一团。
“说来也怪,皇上刚关了二皇子生母禁闭,便将彻查八皇子案件的人都撤走了。”
何钰脑子一转就明白了,顾晏生果然使了嫁祸计,但二皇子是左撇子,他那日莫不是使了左手?
何钰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当时心乱如麻,漏看了很多细节,如今仔细一琢磨才发现顾晏生的可怕。
竟连二皇子的左撇子都能模仿,不不,他一开始用的是右手,肯定是在危难关头才使的左手抵挡。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人以为二皇子开始要撇清自己的嫌疑,所以用右手,但是关键时刻他露馅了,又使了左手。
这种本能才最让人信服。
但光有这些还不够,顾晏生一定还做了其它的,让皇上坚信就是二皇子干的。
是什么呢?
这小子生平事迹何钰也查过,可算是坐过山车,忽上忽下,惊险的很。
纵然无害人的心思,但身边的人逼也将他逼成了现如今这副模样。
他被打入冷宫,身份陡然急下,没有利用价值,等同于无人理睬,或者说人人都能踩一脚。
不是说皇宫里没一个好人,而是在皇宫这样的环境,宛如蛇窟。纵然刚进去的时候白莲一朵,过不了多久也会染成黑色。渐渐的没了白,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一个被打入冷宫的惺子,等同于永无翻身之日,谁会对他好?不打他已经算是谢天谢地。
在这样的环境中,顾晏生一定想通了很多,比如野心,再比如——权利。
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会有人能威胁到他,只要再狠一点,想的再多一点,什么都会有。
这种有自觉,又有能力的,都不用启发,自己就会往上爬,甚好。
何钰最喜欢跟这样的人合作,有动力,也有挑战。
他就是想试试逆境生长,十面埋伏的感觉,只要这样才能成长的更快,顾晏生也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元宝,回去后准备好文房四宝,少爷还要作画。”一次也许很难打动那人,多来几次搞不好能成。
“少爷还要作画?”元宝惊奇,“什么姑娘眼光这么高,连少爷都看不上?”
少爷论才华有才华,论样貌有样貌,连公主都钟爱少爷。那小眼神,少爷走哪跟哪,他要是个女孩子,保不齐也要被少爷迷住,居然有人能拒绝得了少爷?
“少爷,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
何钰想了想,“高高瘦瘦,面如冠玉,一双眼睛琉璃珠似的,哦,差点忘了,此子最出彩的是那双手。”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手背白皙单薄,淡青色的血管纵横,像美玉上的瑕疵,又像天生的纹路。
元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少爷喜欢的一定是个美人。”
顾晏生面嫩,若是穿女装,再化化妆,好像也不会太差,算是美人。
何钰附和,“反正肯定比你长得好看。”
“那是。”这点自觉元宝还是有的,甚至有些小自豪,他家少爷喜欢的未来夫人,连手都那么好看。
等等,少爷刚刚是不是说了此子云云?
此子?
“哇,少爷,你还说你不是断袖!”居然看中了男子。
“谁跟你说夸别的男子好看就是断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