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细思极恐
北周后期至唐初，国家渐次归于一统，但是山东、关陇、江南三方互相敌视的观念并未随着统一战争结束而消除，加之长期分裂，各方政治格局本不相同，统一之后各地域集团很难迅速融入新的政治秩序之中。
各地域集团的政治、社会矛盾主要围绕士族问题展开，因此士族政策则成为调整政治秩序的重要手段。
因而消解中央政权和地方权力集团间的紧张关系，同时兼顾政权的社会基础与官僚体系的效能，是唐政权制定士族政策的主要目标。
但凡地方士族在各自领域早已根深叶茂，因其具有强大的政治、军事实力，又与其他士族夙有矛盾而成为潜在的分裂因素，严重威胁到中央政权的地位。
能够限制地方豪强势力发展，维持地方政治、社会秩序，进而瓦解世家大族的宗族乡里基础才是最行之有效之法。
不然地方豪强力量迅速膨胀，就 是对政权的最大的挑战，等到因天灾人祸政权危机四伏之时，便是唐朝最大的隐患了。
尽管唐朝初期，门阀氏族七姓十一家自为婚姻，便是具有崇高社会地位的体现，但随着后来的唐高宗逐渐对此予以取缔，旧门阀士族地主才没有因此壮大门楣，起死回生，但这些势力的真正底蕴还是很可怕的。
尤其是山东门阀士族更重视族望、谱牒与婚姻，甚至不屑于与李唐皇室通婚，敢于表现出如此目空无人的嚣张气焰，没有当地庞大的势力基础是不可能的。
就因为此，七姓十一家若有哪一家生出了欲要和临淮郡王府缔结亲家之举，势必会引来李姓皇室全力促就，那才是对他们俩造成的最大威胁。
几乎片刻间想及于此，就让李之将要冷汗满身，想出借用李怿这位三代首位继承人，也是我目前唯一可做到的。
无论哪一方干预清绮郡主的婚事，无疑临淮郡王才会是最主要的秉轴持钧，同时身居政务重任，不识痛痒的对他施以强势的可能性极低，毕竟他身后同样有一批李唐皇室新崛起一辈互为依仗。
关陇集团，也就是李姓皇室一贯毫不妥协地实行非门阀化政策，对于山东士族的婚宦标准概不承认；山东士族也不接受关陇集团非正统的八柱国家的世阀体系，而是标榜前辈的高官显爵、儒素德业和婚姻关系。
这表面上是社会问题，实质是政治利益的争夺，其的目的在于重新排定士族的谱系，藉此消解各地域集团间的政治冲突，着眼于历史和政治现实，在制度上对与士族的势力谱系予以承认，进而恢复政治秩序。
看来李之还需要尽快去往山东一行，利用自身商业的巨大影响，首先在那里的士族中提前拉拢下利益攸关者，才能在危险真正到来之时可以有效防御。
当然这一切均建立在他的事业全面发展起来之后，那时候怕是已在半年之后了。
“李怿不知道没有没时间，据说下一月会有旬考，当前处于全营封闭性训练阶段！”对于自己的弟弟，清绮郡主一向以大名称呼，倒是李怿一口一个好姐姐亲密的不得了，偶尔还撒个小娇，与他那庞大身躯很是不相称。
“没有关系，弘治贤弟在童子军地位极高，即使成人礼之前也颇受重用，我听说他在里面可是霸王一样的存在，应该有自由出入的特权。”莫俊一旁笑道。
他这话可不是妄语，以李怿过了十八岁就是正三品下的怀化将军军衔落实之际，远比目前童子军统领高出了太多。
日后若是被他惦记起怨念来，被针对的人再没有前途可言，不会有人质疑，他在童子军们的超脱状态也实属正常。
“尽量要他过来吧，我也有好多事情交给他。”当着外人面，李之不可能表露太多，“我们会有一段时间相当忙碌的日子，我怕一忙起来，有些事就会耽搁了。”
像清绮郡主那般聪慧如斯，自然听得出其中关键，于是她转向伺立在身旁的翠儿：“记得回去后提醒我这事儿，省得耽误了正文哥哥的大事！”
一众下人在米氏药膳居就没有就座的权利了，毕竟不同于其他人员混杂的店铺，在这里的就餐者都是些有身份地位之人，他们可不像清绮郡主这样体恤下人。
因为莫俊也是和别人结伴而来，再就是实在对清绮郡主所刻意表现出来的亲密感到后怕，不多久就找借口离开。
也知李之对于此间的讲话环境感到了不便，她也因此加快了就餐速度。
下一个去处就是赫赫鼎名的萧家馄饨了，实际上那里饺子，汤圆，酒酿圆子，面条之类的东西同样出名，不过被统一叫做叫做汤饼。
水煮曰汤，面食为饼，汤饼与煎饼，蒸饼相对，指水煮出来的各种面食，也可叫做汤中牢丸，这牢丸二字已经相当传神地表达了馄饨、饺子、肉汤圆、芝麻汤圆等等圆胖胖的形象。
后世馄饨才从饺子中分离出来，在唐代的长安，卖汤饼的摊子多集中胡饼摊子周边，就是那时候的世家浪荡公子哥，也一样是掰两个胡饼，混杂在汤饼里狼吞虎咽一番，才笼起双手，穿过长安街，到另一头的平康坊找相好的女子幽会，这也是当年浪荡少年们的一大乐趣之一。
与寻常百姓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汤饼之外要多点上干茶叶炸牛肉条和红干椒，二者的每一种的价位都堪比一碗汤饼。
他们来到的这家萧家馄饨是真的萧家亲戚所开设，相关汤汁牢丸当然不差长安城内的正宗，每到此间，清绮郡主必点一道熏茶虾仁，也是李之的大爱。
传统的熏茶虾仁是用泡煮好的茶水做的，李之倒是偏爱用干茶叶直接入炒锅，这样炒出来的茶叶有股特殊的干煸的味道，十分好闻。
后世的碧螺春、龙井、铁观音一类名茶还未开发出来，如今大多是大部分都是蒸王青团饼茶，少量是散茶，其中的渠江薄片为唐代最负盛名的名茶了。
此间的熏茶虾仁就是以货真价实的渠江薄片为主要调味，可见这家萧家馄饨，已经在贯彻执行萧家馄饨老号品质为上的原则。
今日另有一道鱿鱼裹饭，鱿鱼用牙签扎好，里面塞上熟饭拌碎香肠玉米之类，放在锅里先煎后加水煮半个小时，等汤汁收干后出锅，再重新用蚝油做汤汁浇上去。
关键是汤汁同样是加了茶叶的，切段置于盘中，与后世的日式寿司颇为相似，但口味要好上太多了。
趁着一众下人们也在包间的一桌上狼吞虎咽，就他们两人的另一桌，李之细细把之前的心思吐露出清绮郡主听。
她初时还在笑眯眯地倾听，但随着他的担心涉及愈广，也终于引起她表情一阵凝重。
“也怪我平日里除了上你这儿来，一向都是生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城里的酗伴屡次三番的邀请我出去接触外间，也均以不感兴趣拒绝了！现在我才发现，居然我们的事里存在着那么多的隐患？是不是我二人都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知道我是怎么产生这种联想的？”李之并不急着给出自己的答案，而是耐心等待她的反应。
“是莫俊？一定是他的态度，引起了你的猜测！”过了好久，清绮郡主忽然急声道。
“对，就是因为他的态度！现在你也发现了他对你几次提出我们之间暧昧后的躲避？”
“是的，莫俊其人我不算太熟，有数的几次见面，也多是在慈恩寺、骊山华清池，再或是城南终南山。而且每一次都是他和俊良哥哥等人一起。但就是这样，看在俊良哥哥的面儿上，他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
“这事不管怪他，想必他自认身份上和你有很大差距，或和你之间并不熟知！你看着吧，俊良兄极有可能会在明后天就赶回来找我，如果事后证实是莫俊传递的讯息，那么莫俊以后值得我们交往！”
“有这么严重吗？我是说你心里的诸般猜疑？”
“原本我还不确定，但既然你也察觉出莫俊的异常，说明此事恐怕真的非同小可！我只奇怪的是，为何外人都知我和你结亲中的巨大危险，为何昨日里杨叔没有半点提及？”
“你总不能连杨叔也胡乱怀疑，我和弟弟可都是他看起来的！”
“我不担心他对我们心有叵测，而是老人家为何只语片言的警醒也不道出？难道他怕稍加吐露，就会引起我们心理不能承担？亦或是唯恐旁人听去了早有防备？ ”
“你是说在座中人......”
“张管家和刘师爷！”在清绮郡主短暂的思考中，他们二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口，彼此间忍不住相视一笑。
只是这笑意里多了些不可言喻，若是李家大院里真有反骨之人，不仅对他二人的亲事影响极大，再有意图谋害李之一事，已然算是罪不可赦的人性灭绝了，毕竟无论张、刘二者的哪一位，都是李家几十年的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