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初露端倪

    饭后，小辈们教撵去偏厅里玩，大姑奶奶卫氏说起这趟进京的缘由。

    “福建沿海向来倭匪为患，自从老爷任职福建总兵，日夜练兵排阵，总算将那些蛮人打的怕了，许久不敢再朝岸上来。今年七月里，老爷接到消息，说是倭匪打了趁着陆上农户收庄稼的机会上岸偷袭的主意，便定了计划准备将那些残兵败将一并收拾了。”

    卫氏说到此处忍不住皱眉，颇有不忿地道：“岂料那些倭匪竟像是事先知晓老爷的计划一般根本没在原先打算过的地方上岸，而是走了百姓密集的村镇。这样一来，便叫我们这边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原本，这一仗败了，有老爷未事先明察的责任，也有边境抵御不力的责任，该怎样处罚自有国法可依。可恶的是有人就此把老爷往年的功绩拿出来说事，只说老爷前头那些功绩全是欺瞒造假的，更有甚者还说老爷其实早已暗中通敌，所作所为只为掩人耳目而已，若不是有了这回进京申诉的机会，怕是临死都要给扣顶屎盆子。”

    卫氏讲的俱是明面上大家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了的消息，只是前后这么一串联，众人才把事情始末弄明白。

    白老夫人安慰自家女儿道：“圣上既允了姑爷进京申诉，想来是没被那些个流言蜚语所蒙蔽。姑爷只消同圣上好好说道清楚应是会没事的。如若不然你们母子也不能自由出入侯府了。”

    卫氏苦笑，她能来这一趟也是多亏了大郎，一来圣上念着同弟弟的旧情许她回娘家报个平安。二来朝堂因着福建的事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皇上既不能枉顾夫君多年的鞠躬尽瘁随手便下了决断，也不能不考虑群臣的情绪，朝堂如今已渐渐有了不稳的趋势。

    他们魏家竟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都知道只有拿出确凿的证据才能堵住言官的嘴，稳定臣心。只若是一切顺利便万事大吉，若真到了难以说清楚的时候，别说皇上不可能百分百的相信老爷，怕是单就为了给朝臣一个交待，他们魏家也将成为弃子。

    这些话卫氏自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朝外说的，包括从丈夫当初收到消息开始是不是已经掉进别人的局里，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实在是难以说清楚。卫氏此时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卫侯爷身上，只盼着这一劫最后能遇难呈祥。

    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三夫人吴氏连忙转开话题，问卫氏住处的安置，有没有哪里需要搭把手，侯府这边也好让人过去帮忙。

    “住的是猫耳胡同的魏府，原先一直留着仆人看管，屋子的保养修缮都很仔细，才刚回来就能住人。”魏童祖家不在京城，当年为了迎娶安平侯府大姑娘，临时在京城花大价钱买了院子，新人迎进来，只住了一个月便举家搬到任上去。是以，猫耳胡同的魏府算是卫氏的新房，也是同魏童婚姻开始的地方。

    卫氏的话叫白老夫人听了又是一阵心酸，丈夫活着的时候带累他们娘几个，死了也没叫人省心，不仅欠下二叔的钱还教人抓住把柄，只差一点点儿子的爵位便保不住。她不得已只好把女儿嫁给死了原配的魏童，年岁比女儿大不说还有个将近十岁的嫡女。女儿那时满打满算也才十六，为着兄弟义无返顾的嫁了。文贤承了爵，文慧却只在京里待了一个月便是此后十多年的分离。

    好在碰上魏姑爷虽年纪大些，却是个会疼人的，府里一应由着女儿当家，女儿嫁过去连生了三个嫡子，前头留下的嫡女也嫁了人，日子越过越顺心。她这才替女儿松了口气，偏又碰上倒霉事。

    白老夫人心中叹息，拍了女儿手臂坚定地道：“如今的侯府可不似从前那般艰难，你三个弟弟俱已成家立业，正是该你依靠他们的时候，有了难处就回家来说。如今既然回了京，阖该咱们一家子好好聚聚，也好教孩子们多熟悉熟悉。圣人英明，咱们就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什么时候都没有迈不过的坎。”

    卫氏也不想教母亲太过担忧，这些年虽回京的次数少之又少，却一直跟大郎没断了联系。弟弟的成长她看在眼里，就连丈夫嘴里提起弟弟也只有赞的，想来的确是她这个姐姐依靠兄弟的时候了。

    家里的难题暂且不谈，便又说起几个孩子。外祖母疼起外孙来一点都掺不了假，白老夫人听女儿提起三个外孙的趣事，笑得发颤，直道原以为两个大外孙是稳重的，没曾想竟是跟小的一样有趣。

    明妍这头却是狠狠地可怜了一把魏小白兔。碰上两个以嘲笑他为乐的兄长，明妍只能祈祷魏小三的毅力足够坚强，才不会在永无止境的人身攻击中长歪。

    偏偏魏子钰一心想要告诉哥哥们明妍有多好，一口一个我明妍妹妹，仿佛只要两个哥哥里有一个赞同他，他便能真的把明妍带回家养似的。

    “四表妹，你可别介意，小三儿平日里碰见个小猫小狗都想领回家养，他自个的院子里还养过一只大海龟。只要让他两天瞧不见你，保证连他自己都不会记得这茬。”二表哥魏子铖信誓旦旦，一副叫明妍放心、绝对不会让她因为魏子钰的关系跟父母分开的模样。

    自觉躺枪的明妍已经无话可说，假假地冲着二表哥笑了一下，再次替魏小白兔默哀。看样子，两个大表哥不知道趁着小白没记性的时候做过多少坏事。

    最后连明娴都看不过去，提议道：“祖母那边也该聊的差不多，咱们还是过去瞧瞧吧。”

    魏子钰一听要去见母亲，表情纠结，磨蹭了半晌才不情愿地迈开步子，结果仍旧逃不过哥哥们的嫌弃，被魏子铖一把抱起来驮在肩膀上。

    二房的庭枫瞧了很是羡慕，二夫人一直以他体弱为由，不叫他做这些剧烈的动作。若是能有个兄弟也能这样亲密的相处着该有多好。

    魏子钰却不是这样想的，虽然从前在家里跟哥哥们经常这样玩，可如今一旁还有明妍看着呐，这样子被驮着实在是丢人，便怎么也不肯配合着来，在魏子铖脖颈上扭来扭去，又逃不过哥哥的铁掌，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反而更惹了哥哥们哈哈大笑，一路上就没停过。

    京城里的子弟自来没有这样随意自在的，明娴看了也跟着微笑，心里多少些不好意思。明妍就镇定的多，生长在沿海地带的男孩子，稍微野性一点的敢光着腚在海里游泳都有可能。

    明妍只觉得在这样热闹的时候，明婧跟明娢的反应有些奇怪。扭头看了一眼两个人，明娢低着头自顾自的走不知道在想什么，明婧却是两眼放光地盯着大表哥魏子铭看，一幅花痴的模样叫明妍恶寒，再想到明婧如今的年纪，明妍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天晚上，魏小白兔的心情可谓大起大伏喜忧参半。喜的是母亲临走的时候没有带上他，他还能同明妍每天都能见着。忧的是二哥临走前告诉他，母亲这是不准备要他了，把他永远留在舅舅家。魏小白兔头一回觉得要在母亲跟明妍之间做出选择是那么的艰难。

    晚上，二夫人把一句一个大表哥的明婧打发走，喊了田妈妈到耳房里问话。

    “侯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没有一个下人打听的到？”白氏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问道。

    “侯爷自从回京来便一直忙个不停，偶尔不回府也是常有的事。点苍院的前院又全都是侯爷自个的人，根本传不出来消息，还是……”田妈妈迟疑地瞧了二夫人，没张开口。

    “还是什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白氏眯了眼睛瞅着自己的贴身嬷嬷道。

    田妈妈最怕白氏露出这样的表情，打了个哆嗦回道：“侯爷之前不是搬进点苍院的后院了么，大夫人院里的丫鬟们每天跟捡了钱似的美的不行，最近两天却是没了动静，看着的下人这才起了怀疑，过去打听之后才知道侯爷早两天就已经不在府里了。”

    “侯爷走之前，大夫人院里有什么别的动静么？”白氏的语调十分幽深。

    “前几天夜里要过两回水。”田妈妈说完便低下头，再也不敢去瞧二夫人的表情。

    耳房里静悄悄的，二夫人一声不吭地站着，教田妈妈觉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门外忽然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二老爷回来了，问了夫人在何处。”

    “跟老爷说，我这边有些事，立刻过去。”二夫人慢慢撑直被自己捏皱的衣角，面带笑容地抬脚迈出耳房。

    若不是亲眼目睹，恐怕连最亲近的身边人都想象不到那笑容迤逦的脸庞在前一刻钟有多么的阴沉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