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闵昊天在后院练拳，半个时辰的酣畅淋漓下来，汗水蒸腾成水蒸汽萦绕周身，十分的惬意痛快。就着冰凉的井水冲了个澡，一旁守着的小厮立刻捧来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一并询问白日的行程。
闵昊天想起义父到达榆林的头一天便抽空把他喊到跟前，郑重其事的询问他：明娴已经及笄，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他这个做人家义兄的人，合该帮忙上上心，平时交往的同龄人中是否有青年才俊之类的好的人选推荐。
他一听就呆住了，从前上阵杀敌的灵活机变完全派不上用场，脑子里木涨涨的只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明娴要嫁人了，明娴要嫁人了。
因为常年驻守边关，他所认识的同龄人中不是武将就是大头兵，偶尔几个来边关历练积攒军功的世家子弟不是家里早就有了通房就是不学无术一肚子草包，明娴怎么能够嫁给那样的男子。
鬼使神差的他听到自己对义父提议道：“明娴性子温和柔顺，嫁到外面去万一我们有看顾不到的地方，让她受了委屈怎么办。依她的性子，为了避免家人担心，即便碰上不顺心的事怕也只会藏在心里，报喜不报忧的。照我说还是把明娴留在家里才能让人放心。”
“你是说给明娴招赘？”
义父一点都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闵昊天觉得自己这辈子脸皮最厚的一次就是用在这个时候了，“义父觉得我怎么样？若我说我早对明娴倾慕已久，想要永远呵护体贴尊重顺从她，义父愿意把明娴许配给我么？”一口气把心里想说的话倒出来，闵昊天突然没了忐忑不安，他知道，义父一定会做出最好的选择，而他，也当的起这个选择。
然后，他被义父喊到校场上揍了一顿。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起的心思？”筋骨活动开的义父哈哈大笑的拉着他去喝酒，一连给他灌了两壶边关的烧刀子，才想起跟他好好说话。
“从明妍被劫走那一次，”提起曾经的事闵昊天一时有些低落，却依旧坦然：“虽然一直愧疚当时没能把明妍救下来，但事后我却更加庆幸被掠走的人不是明娴。明娴太善良了，又那么柔弱，应该让人好好保护在身边才是。”
“这话你可不能当着明娴的面说，她对明妍比我们做父母的都要上心，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保准以后理都不会理你一眼。”卫文贤不知道该拿耿直的未来女婿怎么办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道：“想娶明娴，自个去争取。正好你在榆林待的时间够久了，我做主给你一个月的假，一个月之后能不能让明娴答应嫁给你就看你自个的本事了。”
很显然，疼明妍的卫侯爷理智上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情感上还是不能接受，又狠命的灌了他两壶酒才放过他。他因此昏睡了一整天，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回宛平的马车上。
想到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他还有这样一个能向明娴表明心迹的机会，连义父都默认了帮他，闵昊天立刻待不住了，喊了下人帮他备马，然后吩咐贴身的小厮道:“库房打开，把我们从榆林带回来的东西装一车，咱们去将军府拜见义母去。”
小厮接了吩咐转身刚要走，又被闵昊天喊了停下来，打发他：“你去帮忙套马车，给将军府的东西我自己来挑。”
闵昊天向来脾气温和，可如今天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却很少见，联想到下头的传言，倒是有几分真实性，小厮响亮的应了一声，喜笑颜开的往外头忙活去了。
丫鬟进来通禀闵少爷拜见的时候，方氏正皱了眉听前来报信的侯府侍卫详述京城的形势，闻言连忙吩咐丫鬟：“赶紧让他过来，我正好有事找他。”
丫鬟领命去了，方氏才想起闵昊天刚刚从榆林回来就迫不及待的前来拜见，一定是为了明娴的事。卫文贤那儿可是早在肯定了闵昊天的心思之后就立刻给她写了信的。
闵昊天孤身一人，即便是本家的亲戚长辈也大都失了联系，原本她已经准备好了等闵昊天回来，便告诉他应该找谁帮忙做媒，找谁跟来说亲，这一回京里出事怕是要给彻底耽搁了。要不了多时，京城的消息就会传遍宛平，什么婚嫁喜事遇到这事也都得靠后再议了。
不管是回榆林还是在宛平驻守，这会儿都不再是闵昊天同明娴议亲的好时候，难道真应了那句“好事多磨”的话,方氏想着想着不由的烦躁起来。
西南的叛乱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冷不妨被京里发生瘟疫的事给吓了一跳。明明前世的时候，并不曾听说哪里发生了瘟疫，即便是西南的叛乱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战乱的范围根本没有出川便被朝廷的兵力镇压了下去，虽然朝廷因为国库空虚颇为艰难的赢了这场仗，可皇帝稳稳当当的坐镇帝都，并未经历凶险。是以她虽然一直知道将要有大战发生却没有太多紧张的情绪，谁知道原本已是笃定无虞的事又发生了变化呢。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历史的走向改变了，影响到旁的人或事，这才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态么。上辈子裕王是没被圈禁在皇陵的，就连西南叛乱的时间也比上一世提前许多。方氏心乱如麻，恨不能立刻赶到卫文贤身边把她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好让他有所防范，可又怕前世的轨迹早已经改变，她现在说什么都是迟了，说不定反而会让丈夫觉得自己疯了。
闵昊天不愧是卫文贤一手带大的，或许与边关的磨砺也脱不开关系，在方氏院里听了侍卫的话不仅没有慌乱，反而第一时间想到要安抚方氏：“义母不必担心，不是说凡是感染了瘟疫的病人已经被圈起来了么，太医院也在加紧时间研制治疗瘟疫的药物，只要疫情不再扩散，京城还是安全的。西南那边就更不必担心了，离宛平远着呢，就是离京城也足够远，只不过是两件事不巧碰到一起便显得事态紧急了些。我们先静观其变，不能事情还没完全确定就先自己乱了阵脚，义父那边赶紧派人把消息传过去，再派探子回京探听详细的消息。想来边关这里很快就能接到朝廷的邸报，瞒着是不可能的，我建议悄悄把宛平城里有名望的大夫聚集起来，让他们想办法拟出预防瘟疫的方子来，咱们再多准备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双管齐下总要把宛平安定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具体的防务肯定不止这些，方氏作为安平侯夫人只能尽可能把能做的事情准备好。将军府的侍卫被闵昊天召集起来，得了命令之后立刻鱼贯出府往四下传递消息去。
将军府里的事能瞒得住外面的人，正院的事却瞒不住自己家里的人，尤其是方氏劳师动众一反往日的平心静气，先让樊妈妈把各个院中的丫鬟仆从喊到一起训话，接下了又把下人仆从分派出去做事，明妍同明娴就是想当作不知道都是不可能的。
两人不约而同出了院子，路上遇见便一起朝上房走。
沿着小路拐弯，姐妹两个正好遇见从方氏院子里出来的闵昊天。明妍十分自觉的避到一边去，给闵昊天这个外人染指她家大姐的机会。
“京城出了瘟疫，西南也乱了，咱们的事可能要延后再议。”几个月没有见面，明娴越发显得明亮动人，尤其是面对他时欲言又止的微红着脸，让闵昊天忍不住就想伸手轻轻碰她一下。
之前，闵昊天回宛平城没有像往常那样住进将军府，让她很是胡思乱想了一通，母亲知道后，把父亲从边关送过来的信给她看了。她不好意思的同时又觉得心里甜甜的，还有什么能比自己喜欢的人也在乎自己更能让人感到幸福的呢。
今天闵昊天的马车才刚到府上，知画她们就把消息告诉给了她，还合着明妍一起打趣她，母亲身边的丫鬟传话让她们过去，大家都嚷嚷着一定是昊天少爷在母亲院里等着见她，催着她往前走，谁曾想冷不丁的竟然在院子外头碰上。果然不同的心境会产生不同的影响，这会再见到闵昊天，明娴根本没办法像平时那样同他自然相处，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脸红。
闵昊天嘴里的消息明明应该让她震惊不已，她却憋了半天，只呐呐的答了一句“知道了”，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男的俊女的靓，就这么羞答答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不能一眼万年，连话都不用说了，明妍忍笑忍得辛苦，不由得出声捣乱：“再没话说就赶紧走了，母亲还在等着呢。”
明娴回过神，连忙温声叮嘱闵昊天“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加小心”，便小跑着去追明妍，走了两步又恋恋不舍的回过头，发现闵昊天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终于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转回头，同明妍肩并肩的走开。
“好不容易见上一回面，什么话都不说，你们真会玩。”明娴这会恢复了正常状态，嘴角上扬，好心情挡都挡不住，明妍就开口调侃她。
“他还有重要的事去办，我不能耽误他，大人的事孝子别操心，想多了小心长不高。”
“长不高”可是明妍的死穴，她一听就不愿意了，嚷嚷着明娴“重色轻妹”，被红着脸的明娴揪了鼻子才给镇压下去。
她们离得远想象不出京城如今的局势，可不用想就知道瘟疫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方家的大部分亲眷都在京城里住着，瘟疫一旦失去控制传染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东西又让人防不胜防，想到府里的老夫人身子骨本来就不怎么好，还有抵抗力比大人们低的孩子，气氛不由得渐渐沉重起来，明娴拉着明妍加快了脚步朝上房赶。
方氏已经把将军府里女眷能帮忙的事列了表格出来，在北境这三年，她结交的不少大人家的女眷，总算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只要将军府能起到带头作用，大家你出点力我出点钱，总能帮的上忙。
明妍跟明娴过来的时候，方氏正吩咐厨房里大量采买陈醋生姜等能够杀菌强健身体的必需品。
明妍听了不忘在一旁补充，“多买点石灰粉回来，还有老鼠药。”老鼠这种古今中外都无法灭绝的物种绝对是传播疾病的最好帮凶。
官宦之家，仆从们外出活动，总有别的府上暗暗打听消息，很快的，宛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随大流的忙活开来，连富户乡绅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跟着瞎捣鼓。等到朝廷的邸报传来，宛平城竟意外的比旁的地界平静许多，接到确切消息之后仿佛心中预料终于尘埃落定，全城百姓竟是有条不紊的组织起防治瘟疫的工作来。
早之前请过来的大夫们因为并未接触过京城的瘟疫，只有带信回来的侍卫们口头描述的患者症状，便比照着前人防治瘟疫的方子开了适合普通人服用的药剂，力求强健体魄，杜绝瘟疫的侵害。
与此同时，重新回京城打探消息的侍卫带回了最新的消息，京城戒严了。为了防止瘟疫传播到外省，朝廷下了禁令，往来京城的百姓只许进不许出，朝中重臣则勒令无故不得出城与皇帝共同坐镇京师。后宫稍有位份且育有皇嗣者可迁至行宫暂避，只是如今正是陪皇帝共同面对危机的大好光景，没有几个后宫女人傻到会为了极细小的染病可能便放弃这个一表真心的机会，反而是京中官吏的女眷不少带着孩子避到郊外庄子上的，更有甚者，赶在戒严之前举家到外地探亲暂避的都有。
“府里的二爷三爷需留在京城，老夫人并三太太以及二房的少爷姑娘赶在戒严之前出了京城，属下是先一步来报信的，侯府的马车有府中侍卫护送着，过些日子才能抵达。这是老夫人给太太的亲笔信。”侍卫说着把怀中信取出来交给方氏。
这才短短的时日，京中局势已经如此严重了么。方氏眉头紧锁的看完老夫人的信，从当事人口中更能体会到瘟疫引起的恐慌和不安。方氏让人把闵昊天喊了过来。
“京中戒严，你已经知道了吧？”丈夫一直通过军中传递消息，闵昊天得到消息的时间只会比她更快一步，见闵昊天没有否认，便继续道：“老夫人带着侯府家眷正在往宛平来的路上，我怕因为瘟疫的事惹得百姓人心惶惶，路上会不甚安稳，你带一队人去迎一迎老夫人，务必保证侯府的家眷能平安到达宛平。”
闵昊天带回来的护卫都是跟着他一起上阵杀敌训练有素的兵士，接了命令不出一个时辰便收拾好装备轻装上路了。
方氏的顾虑是有原因的，京中发生瘟疫的事刚在北境传开，丈夫那边已经跟蛮族交战了一回，可见怀着着趁火打劫心思的敌人不在少数，谁又能够保证不会有人借题发挥做出损人利己的事呢。慌乱赶路又少了当家人保护的女眷马车是最容易得手的目标。
方氏只能期盼二叔三叔给老夫人他们派遣的护卫足够，闵昊天能在短时间里及时赶到。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到丈夫对老夫人的敬爱濡慕之情，方氏只能盼望他们能顺顺利利的到达宛平。
小丫头过来禀告，四海药房派人送了药材过来。方氏直起身狠狠呼出一口浊气，打气精神朝前院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