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秉烛夜谈
平阳侯并没有告假来此,即便如此,只是一干家眷也足以让这些地方官员卯足了劲来为前程搏上一搏。
这不,临江岸上,有清风徐徐,吹得一排衣襟卷入融融春日。为官者们个个把自己整理得仪表堂堂,一见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出现在码头上,就立马作揖要行大礼:“臣等拜见蓼阳大长公主。”
这世道复杂得很,人心向背纷杂难辨不说,就连手段也分高明与拙劣。官员们想要平步青云靠些手段也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事情,怕就怕马屁没拍到位,反而拍到了马腿上。罗庭远离京都,这些官员们只知晓此行当中有大长公主,先取得大长公主的好感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投其所好哪里是兴致所起随意糊弄就可以的,那必定需要花费心思徐徐图之,也只有这样,或许才可得到回报。
正如这位有着“蓼阳”封号之称的大长公主,不仅是皇室当中最不受待见的一位成员,就连她自己本身都十分痛恨别人唤她做“蓼阳大长公主”。
这些官员犹不自知他们的行为已经惹人厌烦了,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取悦讨好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黑着脸,她自己也实在没有料到,刚下船就遇到了这么一件糟心的事。可她大长公主的威仪不能丢,更不能让平阳侯府遭人口舌,遂就淡淡道:“平身吧。”
凌玥和凌珏站在大长公主身后,深知母亲的脾气秉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而情绪波动最大的还是赵姨娘和凌瑶,二人将双手拢在袖中,眼睛死死盯着大长公主的背影,几乎同时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凌瑶坐上那个皇妃之位,最好的话,还得是皇后。这样子,才可以把大长公主一家的嚣张气焰狠狠打压,永远踩在脚底。
“大长公主!”一个蓄着浓密胡须,外表看起来约莫有四十岁的官员毕恭毕敬地前来行礼:“下官刘青山,是庚都府的同知,知府大人琐事缠身,特意派下官前来为平阳侯府众人接风洗尘。”
大长公主凤眼眯了眯,喃喃自语,“庚都府?”京城距离此地虽相去甚远,但地方管治皆以府来划分,其下又设州和县。庚都府不应该从未有过耳闻才是。
刘青山似乎明白大长公主的困惑所在,也没有犹豫就脱口而出:“罗庭地处偏僻,再往南就是颐凰的地界,为了管理方便,罗庭与甘予同属庚都府。”
越是靠近两国交界的地方,越是鱼龙混杂,不易管理。若还是像往常一样,府下管辖着七八处城池,国祚社稷难以持久。
“有劳刘大人引路了。”大长公主微微颔首。看刘青山这样子,她若不引开话题,一时半刻这介绍怕是完不了了。
凌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来此地是不是游山玩水,别人不知,他却是心知肚明的。
临行的前一晚,父子二人相对而坐,面前是一盘下了许久却还仍未有输赢定论的棋局。平阳侯手捻着一枚黑棋,思虑甚久,才落在棋盘上:“一招错,则满盘输。珏儿,不可大意。”
微弱的烛光将父亲的脸庞映衬得柔和些许,与往常朝堂之上的侯爷大相径庭。这个样子的父亲对于凌珏来说并不陌生,他忍不住轻笑,执白落子:“爹今日是怎么了?左右不过一盘棋局而已。”
平阳侯清清嗓子,目光终于从棋盘上移开:“你年轻尚还有资本,但也不可做事由着性子胡闹。未料敌手,必将造成困顿之局。”
凌珏感受到凌文哲是话里有话,立马站起来拱手作揖:“珏儿听从爹的教诲。”方才下棋之时,他只是看上去好像没有父亲思考得那样久,但实际上他不仅把自己该走哪一步想得清清楚楚,就连父亲的棋路也抢先在脑海中演练了一番。因此,欲速则不达的情况在棋局上于他而言,只是未逢敌手罢了。
“你坐下。”平阳侯压低了声音,“为父深夜寻你下棋,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凌珏垂了眼帘:“爹向来不做无用功。”只是父亲不说,应该是有着他自己的打算而已。
平阳侯的目光在凌珏脸上一滞,旋即呵呵笑了起来:“是为父忘了,将来这偌大的平阳侯府皆由珏儿一人掌管,论谋略才智理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既然如此,他又何苦兜圈子呢:“陛下登基,北方形势刚稳,可南边颐凰似又在蠢蠢欲动。天盛建国至今,不过二世君主,面临的困难却不容小觑。”
凌珏半晌沉默不语,直到身侧的烛火猛然跳动了一下,他才缓缓抬起头:“是陛下的意思?”
平阳侯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凌珏将己方最后一枚白棋落下:“珏儿明白了。我会伺机探寻的。”这场棋局最终还是以凌珏获胜而告终,对于父亲来说,棋局如战场,如朝堂,容不得一星半点的失误。可世事就是如此,物极必反,太过刻意,往往不能如愿以偿。
“哥?哥!”凌玥使劲扯了扯凌珏的袖子,这才使他回过神来:“我们快跟上。”
“可能是在船上吹风了,一时有些恍惚。玥儿,不必担心。”凌珏和凌玥跟在大长公主身后,在刘青山等人的引导下离开码头。
“吹风……”凌玥抿唇笑笑,哥哥这扯谎的功力太弱,甚至和那船夫如出一辙。明明一点儿风都没有,他们却一个两个的都说什么风大。
“刘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大长公主否了刘青山等人提出的建议,即便是京都侯府的家眷,也还没有娇弱到处处需要轿子的地步。更何况,这一路上坐船也乏了,走走也不失为一种调节方式。
“回公主,知府大人早先有吩咐,我们罗庭贫瘠,但还有一处温泉庄子可以解乏。”
这刘青山每每回话的时候,恨不得把腰杆子都弯折了,可还真是阿谀奉承的一把好手啊。凌玥忍不住看向延伸到远方的小路,什么时候出行能没有这些官员左右夹击就好了。她扁了扁嘴,早知道是这么无趣,还不如在侯府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