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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36h后见)

    木芙蓉的植株比之一般花木显得要稍微高大一些,越能有两到三人高, 正是花朵绚烂的时节, 一片片各色花朵宛如天上彩云般。

    吴氏与贾敏一处说说笑笑,陈景书掺合不进他们的话题, 也就自己在后头安安静静的看花。

    黛玉披着一件薄斗篷走在他的身边:“景哥哥喜欢这木芙蓉?”

    五岁的小姑娘一脸好奇,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他, 让陈景书心中大叫好可爱。

    如果是在现代, 遇到这么可爱的小萝莉,他早就手拉手做好朋友了, 可惜在这年头,他心里大叫着好可爱也不能伸手捏一捏, 此时听着黛玉的话, 不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我不太懂这些花儿什么的, 只是觉得确实好看, 问我这花儿什么精神, 什么品格,我是一概不知, 不过跟着瞧个热闹罢了, 妹妹别笑话我就好。”

    黛玉道:“我有什么可笑话的,花儿自己又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它, 凭世人怎么说, 该开的时候它自然就开, 该落的时候也就落了, 世人说它许多, 岂知哪个是它的真心?景哥哥什么都不想,倒也好。”

    这话可真不像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说的。

    陈景书笑道:“这么说来,我也算是个解花的雅人了。”

    黛玉也忍不住一笑:“你倒是会自夸。”

    陈景书眨眨眼:“难不成妹妹方才是说假的?”

    黛玉道:“不过瞧你一个人懵懵懂懂的可怜,哄你几句罢了,哪知你是个能顺杆爬的,我倒是白费心了。”

    陈景书一本正经的对黛玉一拜:“多谢妹妹善心哄我。”

    黛玉啐了一口道:“谁要哄你了!”

    说着,跑去贾敏身边,却还回头看他一眼,见陈景书在后头笑,又哼的扭过头去。

    陈景书在后头更是憋不住笑意了。

    说起来,黛玉倒是和他记忆中的林妹妹半点不相似。

    陈景书当年哪怕是为了高考也没好好读过红楼,只把教辅书上的考点背了背罢了,高考完更是把这东西丢到了脑后,如今多年过去,红楼梦里到底写了什么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但林妹妹的形象却还有几分印象。

    他所记得的林妹妹该是个柔弱的,多病的,忧郁的,孤苦的,整日时不时就落泪的女子形象,可他如今看到的黛玉虽有些不足之症,却还远未到风吹就倒的程度,甚至黛玉的性子也是活泼的,今日居然会大胆的拿他开玩笑,这一切都与他印象中的林妹妹完全不一样。

    最后,陈景书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算了,他想这些干什么,总归不管黛玉是不是书里那个黛玉,他都不记得书里写了什么呀。

    再说了,红楼梦主要还是写贾府院子里的事情,可这世界如此浩瀚博大,何止一方小小的贾府?

    外头才是他的世界呐。

    因贾敏身子弱,不能久吹风,他们只在外头稍微逛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陈景书倒是不知道其实前头的贾敏和吴氏看似在闲聊,实际上却在关注他和黛玉,这会儿黛玉坐在贾敏的身边,贾敏拍拍她的手,对陈景书道:“玉儿平日里被我和她父亲宠的太过了,你不要与她生气。”

    陈景书道:“夫人不要这样说,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哪里就值得生气了。”

    吴氏也道:“他们孝子玩闹罢了,何况,活泼些的孩子才聪明灵秀呢。”

    贾敏自然不是真的说黛玉不好,不过她也知道黛玉从小被她和林如海娇宠的养着,难免有几分小性子,如今瞧着陈景书到底是比黛玉大了三岁,很能谦让着她。

    陈景书当然不知道他在贾敏心中的评分再次上涨。

    待在林府玩了大半日,见贾敏精神有些不济,吴氏也就带着陈景书告辞了。

    然后在第二天,陈景书再次回到了充实又痛苦的学习生活当中去。

    王撰的尽职尽责,简直就是陈景书的噩梦。

    他如果真的是个孝子倒还能哭哭闹闹说太累不学,可他如今早过了哭鼻子装病逃学的时候了。

    再说了,现在不好好学,三年后怎么中秀才!

    陈景书在心里暗自咬牙发誓,能十一岁取字就绝不拖到十二岁!

    倒是几日后,王撰觉得陈景书学的差不多了,陈景书便开始实际动手写八股文,每日由王撰出题,陈景书写了,第二日上学拿给王撰看。

    一般来说,一篇制艺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几部分组成,其中尤以破题最为关键,破题若是破的不好,后面也很难写好。

    制艺题多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选取一句或一段为文题,因此想要作好制艺,对四书五经必定要十分熟悉。

    对于制艺的内容,格式都有严格的标准和要求,可以说制艺本身就是在一个框架内戴着镣铐跳舞,但即便如此,也有作的好的和作的不好的。

    陈景书于后世时,提起八股文必定是遭所有人唾弃的,那就是和女人裹脚一样是老旧的,封建的,应该扔进垃圾堆里的东西。

    可实际上八股到底是是什么,十个骂八股的人里面,恐怕九个都不甚了解。

    陈景书当年也是那九个之一。

    他只听说八股迂腐死板,完全限制了人的想象力创造力,因此八股文考出来的都是些呆板的木头人,可当他真正开始了解八股文之后却发现,八股取士确实有其弊端,但却绝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在这个时代,这确实是目前相对来说比较好的一种选拔人才的方法。

    八股文呆板是真的,它既不能天马行空,也不能挥泄才华,否则多数是写的出格被黜落。

    可八股取士选拔的本就不是什么科学家文学家呀!

    要说起来,科举选拔的是官吏,而对官吏而言,最重要的要求就是能够充分理解并有效执行上级下达的任务,而不是拿到了上头的旨意只管由着自己的性子自由发挥。

    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在也不许这么搞呀。

    何况如今考科举是唯一的出路,至少对于真正想要走好仕途的人而言是这样的。

    就算对八股再怎么不满意,也得先走过了这条路,走到了,才有资格和能力去抨击改变。

    想通这一点,陈景书倒是不对学制艺抱有隐约的厌恶心态了,他心态变了,学起来自然也比之前轻松些,虽觉得辛苦,却不再痛苦了。

    如今陈景书主要学的是破题,每日王撰给他留下三五题,不需写完,只需写破题的部分就好,每五日才写一篇完整的制艺。

    因破题是一篇制艺的核心,因此但凡学制艺,务必要把破题练好,只有破题破好了,后面的文字才有写的必要。

    倒是没多久陈孝宗对陈景书建议,有空了可以常去林如海那里请教。

    科举考的不仅仅是制艺优劣,同时也有官场人情,和对主考官心态喜好的把握,而时局动向中,有些敏感的东西也是得避开的。

    这些王撰教不了他,还得林如海才能指点,何况林如海本就是扬州巡盐御史,这些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陈景书觉得自家父亲说的很有道理,便也常去林如海那里,林如海对他自然也是悉心指点,尽心尽力。

    因这也不是一时之功,陈景书便每月选了自己功课当中自觉最好的带去给林如海看。

    只是他去个三回,就总有那么一两回是敲能遇着黛玉在林如海那里的。

    一次两次还是巧合,可走了几回之后,陈景书又不是真的八岁孝,自然也察觉出几分意思来了。

    嗯,黛玉如今灵秀可爱,以后也定会是个美人,最重要的是,两人可以算是一起长大,倒是比这年头常见的盲婚哑嫁要好多了。

    这么一来,陈景书对黛玉也有了几分亲近。

    虽有两家长辈的默契,但陈景书却还是小心一些,他每次与黛玉见面相处,必定是要有长辈在场的。

    如今他们一个八岁一个五岁,相处时又有父母长辈并一群丫鬟婆子在场,如此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若是这样都能说闲话,那恐怕反倒是说闲话的人要被骂龌龊了。

    时间在陈景书每日的辛苦和王撰越发严格的要求中悄然而过,等王撰开始要求陈景书每日一篇制艺,且需写完全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了。

    三月陈府园子里的桃花开了,绚烂如烟霞,十六这日却是陈景书的生日。

    因只是小生日便也不大办,只在家里摆几桌席面,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们跟着热闹一下,另外多发了半月的月钱罢了。

    他们家人口简单,因此事情办起来也利落。

    吴氏倒是和往年一样亲手给陈景书做了件新衣,陈孝宗则洋洋得意的给了陈景书一块怀表。

    怀表这东西如今也是媳物,陈孝宗的这个乃是金色表壳,面上是镂空的花草纹,中间镶嵌一块红色宝石,轻轻按一下表壳弹开,里头的指针上也嵌着米粒大小的宝石,整块表看起来精细华贵,挂在身上神气的很。

    陈孝宗还一定要陈景书戴上试试看,天知道陈景书觉得自己的衣服配怀表是多么的违和感满满。

    可惜陈景书再怎么无奈,陈孝宗和吴氏却一个劲的夸好看,没办法,他也只好戴着了。

    倒是让陈景书没想到的是,他第二日去林如海那里,林如海也贺了他的生辰,说他又长大一岁,又说没什么礼物相赠,送了他几卷书,却是自己精选抄录成册的制艺文集,勉励他好好读书,陈景书连忙谢过。

    只是回去一看,书上的字迹一半端庄雄秀,稳健老道,显然是林如海的,另一半却灵秀清雅。

    嗯,这又是谁的呢?

    陈景书脸上不禁笑意渐深。

    陈孝祖家里没女眷,倒是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陈景书见了贾宝玉很糟心,但贾宝玉见了陈景书却很开心。

    “哥哥正读书?”接了菖蒲端上来的茶水,他很自觉的凑到陈景书身边去:“哥哥读的什么书?”

    心里想着,这般神仙似的哥哥读的书,他回去也可叫人寻来看看。

    陈景书一脸淡定的把书皮朝着他:“扬州翰墨社每年都出的制艺文集,每年选一百篇。”

    贾宝玉顿时一副没趣的样子:“这些子文章有什么好看?读来读去不过都是禄蠹罢了。”

    陈景书笑道:“我瞧着这文章挺好,怎么就说人家是禄蠹了?”

    贾宝玉道:“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些经济仕途文章,哥哥快别看这些,便是个雅人也该看成了俗物。”

    陈景书道:“那就先不看,宝二爷瞧着这幅画如何?”

    说着指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给他看。

    贾宝玉道:“哥哥叫我什么宝二爷,只管叫我宝玉就是。”

    说完去看陈景书指着的那副画,画的是春日百花争相开放的景象,一眼之下竟然呆住,痴痴迷迷的看了好久才恍惚道:“世上竟还有如此的笔墨……艳而不俗,媚而不妖,这落款是……牧云主人,景哥哥,这牧云主人是谁?”

    陈景书道:“牧云居是扬州城外小山上的一处院子,原是我大伯早年游玩避暑的居所,这牧云主人,自然就是他了。”

    贾宝玉道:“常听人说你大伯有四雅,书画棋茶,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人。”

    陈景书道:“可我大伯却是连中六元,还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经济仕途一日不离,如今不正做着左都御史?”

    说完也不需贾宝玉反驳,陈景书一本正经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今不上进,日后可算什么?没有经济仕途,哪里来的锦绣繁华?难不成是躺在祖宗的基业上吃老本?再大的家底也经不起吃三代的,到时候又该如何?”

    贾宝玉道:“我原以为哥哥是个懂的,却不想也是这般看重金银俗利?”

    听这话,陈景书道:“我自然比不得你的。”

    比不得你心宽。

    说完又问:“你今日来找我,是为的什么?”

    贾宝玉道:“原是来找哥哥一处玩的,我想着,咱们年纪相近多亲近些岂不是好?”

    陈景书点头:“很好,不过你今日来的不巧,我这里还有些功课未做完,等会儿先生要来检查,写的不好要打手板的,因此就不能陪着你了,不若我先打发人陪你到园子里逛逛,等我写完了再去找你。”

    说着对外面叫道:“松烟!叫松烟进来!”

    不多时松烟进来回话,贾宝玉一见松烟竟是个面容普通的少年模样,顿时失了兴趣,心想与这样的人一起还逛什么园子?凭他有什么样的美景也都糟蹋了。

    因此道:“哥哥怎么叫个小厮进来,我见方才端茶的那位姐姐就很好,不如让她陪我去吧。”

    陈景书心中顿时十分不快。

    进了人家上赶着和人家房里的丫鬟亲近算怎么回事?

    菖蒲是他房里的人,虽无龌龊,但贾宝玉这般说也太冒犯了一些。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贾宝玉都能往跟前凑,想靠在一处还牵着手什么的,让菖蒲陪着去那还得了?他是主子,高兴不高兴与贾宝玉都好说话,菖蒲却不行。

    想到这里,陈景书道:“她一贯是伴着我读书的,菖蒲磨墨好,旁人磨的我用不惯。”

    下面的松烟心中暗道,不能够啊,上回大爷你可还夸我磨墨好呢,怎么又变成菖蒲姐姐啦?

    好在贾宝玉不知道这事,他想了想道:“那我就在哥哥这里看会儿书,吃几口茶,等哥哥的功课写完了我们再一处玩去。”

    陈景书道:“你若愿意,我自然没有不好的。”

    陈景书如今的住所除了科举用的书,就是从卢克思那里弄来的洋人书了,他最近想要学点外语,以方便自己以后阅读洋人书籍,毕竟翻译有时候总会差了那么点儿,比不得自己看,因此很是有不少洋文书。

    只是不知这卢克思是哪国人,用的并不是陈景书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虽然陈景书上辈子正经学过的也就是大学必考的英语。

    啊,说起英语,四六级又是一把血泪啊。

    这好不容易考过了,旁人穿越穿太早用不上也就罢了,他穿的这会儿都能见着老外了,咋还用不上啊!

    大概唯一的安慰是,他问过卢克思,知道这会儿还是有英语的,不过跟卢克思不是一国而已

    行吧,说不定以后能用上呢。

    这么想着,陈景书又继续做自己的功课了。

    只是不一会儿贾宝玉那里就不耐烦了,他原以为就算陈景书要学什么四书五经,屋子里也该有几本杂书,他只拿那个打发时间就是了,却没想到完全不是那回事儿,陈景书这里半本杂书都不见,这么一来,贾宝玉当然无趣了。

    陈景书像是不知道似的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又过了许久才终于停笔,算是结束了。

    贾宝玉看着他桌上的书道:“那些哥哥不看了?”

    陈景书瞥了眼道:“今日要写的一篇制艺已经写完了,那些是要看的棋谱,暂且不急。”

    于是宝玉很开心的在陈景书的带领下逛园子去了,玩到临近傍晚才回去,送他走的时候陈景书笑容满面的。

    等贾宝玉一走,陈景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叫人去问大伯回来了没有?”

    不一会儿有回话的来说陈孝祖刚回来,陈景书也不闲着,立马过去,见了陈孝祖,他的脸上再次挂起笑容来:“大伯,有件事情求你……”

    陈孝祖顿时哟了一声:“能当得你一个求子,看来这回是真的得用上我了?”

    陈景书嘿嘿两声,道:“今日荣国府的宝玉来了,我陪了他半日,今日射箭也没练,棋谱也没看,算是白耽误了一天。”

    陈孝祖道:“你不愿意,日后他来了你不见就是。”

    陈景书道:“我是敢给他甩脸子,就是把他关在大门外头又能如何?还能把咱们家怎么着了?只是如今林妹妹住他们家,我若是真给那位‘宝二爷’好看,他们家女眷奈何不得我,少不得要在林妹妹那里说几句怪话,何况我瞧着宝玉一个孝子,我与他不过匆匆一面,都道孝子忘性大,他又是那样的性子,哪里就能过了正月里还惦念着,这就巴巴的跑来了?若非考虑这些,我今日才不理他。”

    就算这样,他也晾了宝玉一段时间呢。

    陈孝祖道:“你想怎么地?”

    陈景书道:“若这只是我与宝玉的事情,那我自己也就办妥了,左右他不喜经济仕途,我多气他几回,再迂腐刻板些,他也就不来了,可这要是荣国府的打算,就还得劳动您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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