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94章 风颤云巍
“桓义,你真已高枕无忧……蓝棠必胜了么?”
又一轮刀剑拼斗,桓义依旧下风,但对于数十里外那一局的掌控,令他面上不失自信笑容,直到烈非错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桓义内心泛起疑惑,但下一瞬,他惊觉这可能是烈非错扰乱心志,令他露出破绽的阴谋,注意力强行回转到烈非错身上。
烈非错确实趁机动作,他身形后挪,向外围包围圈冲去。
桓义察觉,长剑炁力灌注,足下猛力一点,整个人肃然腾升而起。
高天月悬,皎洁莹白通彻穹空,桓义身形直冲,呼吸间已越至离地五丈。
这一刻,以地面的视角望去,明月在空,白云在侧,蓝棠身形腾至平云,忽然一顿,滞留夜空。
事实上他不过离地七八丈,但自下仰视,仿佛齐云。
下一瞬,夜空中的他,竟然炸开了……不,并非真正炸开,而是数十道虚幻身影,猛地自他身上爆散出,因为众多身影一股脑儿涌出,看似仿佛整个人炸裂般。
数十道身影皆浮于夜空,彷如为寥落夜空点上数十道星光……乾金炁力之光。
烈非错本欲袭向包围圈一角,察觉到上空变化,倏然回身,顿感压力逼来。
他认出这是金鎏七绝之中的招式,方才对战时桓义曾经使用过,只不过那时他双足触地,此刻却是双足拔空。
下一瞬,半空数十道身影向下俯冲,无数剑锋锁定烈非错。
烈非错明白眼前这一人数十化的景象,是这招特有的效果,并非桓义真正分身众多,实力数十倍提升。
这是一招迷惑战术,这数十道身影之中隐藏一个真身,其余皆是炁力所化。
因为是炁力所化,自然具备攻击力,却无变招之能,形式上可将其看做是数十道射出的箭矢,若命中能造成实质伤害,却无法如同真身般再变招。
数十道身影俯冲而来,烈非错刀剑同行。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每一声金鸣,便是一击剑突,每一声金鸣,便是一刀斩击,刀剑轮舞成风,将数十道身影一一击破。
每击破一道身影,便引动一股能量震爆,掀涛扬尘。
彭!彭!彭!彭!彭!彭!
声波震动不绝,在烈非错刀剑之上留下一阵阵闷爆,动荡着他立足一丈方圆。
呼吸间,夜空中只留下那唯一的一道身影。
这招分身数十本有迷惑敌人视线的作用,但桓义并未如此做,前面那数十道身影的攻击似乎只是他的铺垫。
留在空中最后一道身影,一剑横天,四周乾金炁力化作点点金芒,急速汇聚到他身上。
金芒光耀十方,仿佛能见到于他经脉中流走,最后汇聚到他手中之剑上。
下一瞬,桓义夹带浓厚炁力的一击,自夜空而下。
呼呼呼呼呼呼——!
隔着空中十数丈距离,似乎依旧能听到风声锐锐,仿佛裂帛撕缎。
地面上烈非错应付那数十道虚影,斩、再战,刀剑轮转于身侧,仿佛形成一股绵密兵器之网,将虚影连绵攻击一次次化解,乃至击碎。
叮!叮!叮!叮!叮!叮!
彭!彭!彭!彭!彭!彭!
一声声金鸣,一声声轻爆,虚影冲击而来,受击破碎,又冲击而来,再次破碎,一次次循环往复地消耗着。
身影即将破尽,此刻夜空中最后那道身影俯冲而下,带来一波幻影之后,最为凝实的一击。
烈非错视线上扬,应对寥寥几个虚影的同时,注视着上空俯冲而下,仿佛画面静止般,一格格放大的身影。
身影如流星而下,气势凶猛,烈非错刀剑在手,更存在心中。
面对当空而下的攻击,他刀剑轮转,将最后几个身影破除,随即……面对那一击。
碰!碰!碰!
刀剑挥洒无尽,其他虚影破尽,烈非错眼神锐利,视线上扬,锁定那道俯冲而下的剑锋。
这是一点突破的一击,合理的应对是避开这一击的锋芒,再寻反击,所以……烈非错丝毫不避。
对,他并未选择合理的应对。
合理。
符合世俗之见便是合理,所以“合理”这两字,说明已千锤百炼,已于世上留下定见……既然是定见,我能知,别人也能。
比起跳出常规的风险,烈非错更想规避的是这种人尽皆知。
他没有退,没有旋身避开锋芒,而是刀剑于身前形成一道交叉十字。
这一刻,他们不是刀剑,而是……盾牌。
当空身影呼啸而下,一剑棘刺。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锐鸣空前响彻。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尘土百步飞扬。
一股强劲风锐自十字与剑尖的交拼处散开,扰动风云。
烈非错以刀剑十字化盾,接下了这一击……不,不对,并未接下。
桓义这一击中蕴藏的力量很强,刀剑化盾虽然挡下攻击,令其无法伤到自身,但承受这一击的身体,却无法保持顿步屹立。
桓义一剑抵在刀剑化盾上,强猛力量一波波涌动,将烈非错整个人顶的后退。
烈非错双足于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痕迹,地面仿佛被犁了似得。
所以说,烈非错判断错误了,他应该避开,而非正面硬接这一击……不,并非如此。
烈非错刀剑成盾确实没有完全接下这一击,以至于身形失守,无法屹立,但他保住了势,他没有选择于那一击下丝毫不做抵抗便退,他留下了斗心。
斗心是一团火,星星之火,因此只要斗心在,些许火苗也足可燎原。
烈非错被抵左退的身形,那本被拖行的双足动了起来。
然而,并非发力对抗,止住退身,反而后行,仿佛配合剑上涌来之力,助这一击将自己逼退的更远。
这不可能,烈非错怎么会助桓义,增加他的优势,他这番应对目的在于抢回节奏。
此刻的他依旧在退,甚至退的比方才更厉害,但此刻他的身退,已非完全被桓义剑锋抵的后退,他足下动作,他是自己退的。
这便是第一步反击,抢回对节奏的把控。
退,又退,再退,一路烟尘茫茫,飞沙走石……倏然,烈非错足下一顿。
彭彭彭彭彭彭!
足底尘土激越,渲染开一丈高,烈非错身形为之停下,他不退了。
一路架着剑锋的刀剑十字,一招巧妙的手法施展开,十字一斜,将剑锋扭转偏移。
下一瞬,足下一点,整个人飞旋腾起,桓义反应不及,眨眼间烈非错已旋过他的头顶,越到他的后方。
烈非错这一飞空旋身,足足越过三丈,桓义这才惊觉,足下一旋背转过来,剑气激越刃锋,反身向三丈距离的烈非错杀来。
双足甫落地,烈非错身形并未停止,而是保持旋身之姿态。
他身旋如电,向追杀而来的桓义旋切过去。
身形流转迅速,四周桓义一众部下视线关注,但印入眼中的那道身影,已有些模糊。
不知有多少人看清了,烈非错旋身间,双手刀剑中的长镝千幻散去,只留下锋扬百殛,刀光锐利,旋切锋芒。
烈非错这一击并非刀剑同行,他走的是刀势。
这便是烈非错的判断,旋身姿态下,行刀比行剑更为有力。
桓义已仗剑攻来,呼吸间,烈非错旋身之刀与桓义怒然一剑……错身而过。
乒乒乒乒——!
天地间似有金鸣响彻,锐耳震绝。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两人错身交击的那一点,强绝威能炸开,更是炸……启。
对,炸启,开启。
炸声仅仅只是开启,第一声之后,连绵炸爆响绝。
彭彭彭彭彭!
烈非错左侧猛然一炸,一处土坑现踪。
彭彭彭彭彭!
桓义右足边继而再炸,又一片土坑出现。
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彭!
一时间,四周炸响不绝,两人一击拼斗散出的余力,肆虐着八方,接二连三地炸开一处处土坑。
一时间,天地同受震动,仿佛轻颤了起来。
天地不会真正因此颤抖,真正因此颤抖的是一个人的手,一击拼斗太过激烈,此人手中之物,握持不住了。
叮叮叮——!
长剑撒手坠地,敲击在一块被炸去半边的石头上,清灵响脆。
烈非错离火化刃,他之武器只会消散,不会脱手砸响,掉落的是桓义手中之剑。
他败了,又一次败了。
又一次胜利,烈非错面上流露淡淡喜悦与……自信。
他已经胜过桓义许多次了,如今战胜镇西王府嫡子桓义,于他来说已非多么值得欣喜之事,因此,此刻他面上喜色不重,却自信满满。
为什么?
胜过桓义对他来说已非多值得欣喜之事,相较之下,今次岚阳一局最为至关紧要,数十里外的那处战场,却是不见任何胜算。
如此情势,他的自信何来?
其实,他的自信是因为一句话。
“桓义,你真已高枕无忧……蓝棠必胜了么?”
这是此波战斗之前,烈非错桓义说的一句话。
之前说出这句后,烈非错与桓义再度掀战,桓义不及细究这句话,此刻他又一次落败,而这一句话,即将有所延续。
烈非错面上流露出胜利的淡淡脸容,一抹自信流转于眼瞳间,仿佛潋滟眼底湖光的那一道深邃,轩轩渺渺,无迹无端。
“桓义,你之前认定蓝棠必胜,是基于我之表姐修为未达炁士,难以面对炁士境界,以及画地为狱。”
烈非错开口了。
今夜,于此岚阳农郊,他数度开口,皆给原本定局之事带来难以预料的反转,因此此刻烈非错言语一出,不止桓义,就连他一众部下都心血激涌,颇为胆战。
“没错,无论我表姐炁者修为如何,面对炁士境界,又是画地为狱这等绝学,她的胜算实在不高……”言语一顿,少年面上笑意更为明显。
“……然而,桓义你又如何确定,在那处战场,绝对无人能破蓝棠之术呢?”
……
更早之前,岚阳飘香苑,二楼小翠房间。
经由魏流尘引路,异象司一众大司探来到这个,因为魏流尘好奇而打开的房间,众人在此地见到了安德仁。
对,他们见到了安德仁……却并未因此止步。
小翠的房间内不止安德仁一个,在床榻上,另有一具层层纱布缠裹的身躯,半死不活地躺着。
众人走近,那具身躯上,被室内浓香掩盖的药草味传入他们的鼻息。
视线流转,他们见到了此人的面容,一双双眼倏然惊觉。
“这……怎么是他?”
……
“……然而,桓义你又如何确定,在那处战场,绝对无人能破蓝棠之术呢?”
烈非错一语惊动四方,桓义闻言眼神数变。
“你,你说什么?”桓义语气止不住的颤抖。
今夜这一番月下诡谲,不止折磨着桓义的体能,令他品尝了无数次下风败局,更令他经历了数次局势丕变,大起大落。
镇西王府嫡子的承受能力已被逼至极限,他能于此时此刻依旧面露笑容,是源于他的自信,源于数十里外那番对镇西王府有利的局势。
所以,这种情况不能出现一丁点的差错,无论如何都不能。
烈非错嘴角笑意更浓了,随即,这位镇南王世子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瞎扯起来。
“桓义,你之前对我安排了数层监控,那自我出现于长街,到之后进入飘香苑的一系列事情,你应该早已巨细靡遗的收到回报了吧……”烈非错忽然提起了飘香苑。
就如他所说,桓义对烈非错的监控非常严密,自他与方海等人从长街出发,一路向飘香苑而去起,烈非错公开诚下一言一行皆被暗中的监控者记录在案,这些信息最终都被汇总,回报到桓义这里。
“……那时我在飘香苑大堂中呆了一会儿,然后我便与方海他们一起,带着各自的女伴,上了二楼……”烈非错言语间,语气渐渐低沉,桓义一众感受到这低沉,仿佛胸口被压上了一块大石。
“……你可知那时,我忽然对身边的姑娘们,提及了飘香苑的老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