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二十九天
路西菲尔是个极美的天使，美到连上帝都称他为自己最完美的造物。
贝利尔之前虽然也知道路西菲尔无论外表还是力量在天使中都登峰造极, 但在他对路西菲尔有限的印象中, 这位光明的炽天使长、天国副君大多时间都极为沉稳睿智, 极少会在他身上见到强烈的情绪波动, 或者见他为什么所动。
但现在, 在面对那双比天空还澄澈, 比宝石更剔透的隐隐有水光闪动的美丽眼眸, 当看到那眼底毫无掩饰的对自己深深的担忧时, 原本正有些不解, 且多少有些不高兴的贝利尔, 喉中忽然哽了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想要继续睡觉的话了。
伸手在路西菲尔金色绸缎般的长发上安抚地拍了拍，见路西菲尔还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似乎非要等自己给他一个承诺才行, 心底有些哭笑不得的贝利尔，这才无奈地把身体往路西菲尔怀中缩了缩, 如他所愿地软软说道：“好，我不睡。”
虽然他现在确实十分担忧贝利亚尔和利维坦的情况，但一来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再轻举妄动, 二来贝利尔相信, 无论如何，利维坦都一定能成功把贝利亚尔从地狱中带出来。
至于带出来的方式什么的, 远在天堂的贝利尔现在倒也不能强求了。
想到利维坦那天然的丝毫不知低调为何物的性子, 贝利尔在心中默默为贝利亚尔点了根蜡烛。
得到贝利尔肯定的回答, 路西菲尔这才展颜一笑，紧了紧抱着贝利尔的手臂，继续带贝利尔向第六天飞去。
日神般光辉的身影破开重重云海，很快降临在第六天。
远远的，贝利尔就能看到路西菲尔这里竟然也建了座用于临时居住的宫殿，轮廓细节与自己在水星天的宫殿几乎一模一样，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微妙感。
守在宫殿门口的智天使见到两位天使长降临，立刻恭敬地行礼。
被智天使们看到自己被路西菲尔抱着，贝利尔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一想到路西菲尔片刻前似乎快要哭出来的神情，贝利尔只能尽量在路西菲尔的臂弯上坐直身体，努力摆出一张威严的脸，任由路西菲尔抱着他从诸多智天使面前走过。
估计今天之后，自己在智天使心中就更没威信了t^t……心底如此想着，见路西菲尔带着自己径直向宫殿深处走去，贝利尔这才终于忍不住拍了拍路西菲尔的手臂，好奇地问他，“路西菲尔，为什么带我来第六天？我既然已经醒了，应该回水星天才对吧？”
路西菲尔闻言，忽然顿住了脚步，弧度完美的下巴紧绷了一会儿，这才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什么？”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贝利尔琥珀色的猫眼中满是茫然。
似乎也发觉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路西菲尔这才垂下头来，微微皱眉对贝利尔道：“拜蒙和权天使根本照顾不好你，这才让你出了这种事。从今天起，你暂时留在我这里，由我亲自照顾。”
这么说完，似乎怕贝利尔放不下水星天的权天使们，路西菲尔又继续补充道：“水星天那里我会多派几个智天使去帮你处理政务，令他们照顾好权天使，绝对不会耽误任何进度。”
这么说完，见贝利尔只一直仰着粉嫩的小脸，定定望着他不说话，知道自己这样多少有些过分的路西菲尔心中顿时一紧，面上却仍勉强露出个笑容，想要继续说服贝利尔留在这里。
“而且，你在水星天的宫殿已经无法居住，这是我特意按照你宫殿的模样建造出的宫殿，轮廓和细节大多与水星天的相去不远。”
所有想要留下贝利尔的理由都说完了，垂眸望着贝利尔微微闪动的琥珀色双眼，路西菲尔虽然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好，但他还是希望贝利尔能应下这件事。
因为他真的真的，再不想看到那样无声无息，失去灵魂的贝利尔了。
心情复杂地望着路西菲尔，贝利尔实在很想告诉他，那样忧郁忐忑的神色，真的不适合出现在路西菲尔这样生来便无比强大的天之骄子眼中。
但更令贝利尔无法理解的是，让路西菲尔现出这样神色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说他生性淡漠也好，冷漠无情也好，面对这样对他抱有拳拳爱护之心的路西菲尔，贝利尔虽然偶尔会感到温暖和不适应，但更多的时候，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大波动。
真说起来，从他来到这希伯来世界，成为自上帝手中诞生的天使，到现在一共也没过去多久，与同为上帝造物的路西菲尔相处的时间也并没有很多，所以贝利尔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路西菲尔为什么会待他如此特别，甚至因为担心他，忽然提出如此霸道且不合常理的要求。
或许是因为，对路西菲尔来说，他是这世间与路西菲尔相同的仅存的七位炽天使之一？
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贝利尔一时间倒也猜不透路西菲尔的心思。
不过，其实他对天堂和天使本身也没太多归属感，对上帝强加在他身上的权天使长的权利和责任，也并不热衷，所以对于路西菲尔要让智天使去帮忙处理权天使内务这件事，贝利尔并没有太多被越俎代庖的感觉。
再有，虽然心中对生活在路西菲尔眼皮底下这件事多少觉得不太自在，贝利尔却也知道，路西菲尔既然已经提出了这件事，就不会轻易放他回水星天。
如此，他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与路西菲尔产生太多分歧。
只是，“我可以留在这里，但你得告诉我，拜蒙怎么样了？”
从路西菲尔刚才说到拜蒙没照顾好他开始，贝利尔就知道，他那倒霉催的副官现在一定不怎么好，后面路西菲尔说再派几个智天使过去的话，更是让贝利尔确定了这件事。
听贝利尔提到拜蒙的名字，原本正欣喜于贝利尔应下自己不合理要求的路西菲尔，脸色顿时黑了黑。
薄唇微抿，见贝利尔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执意要一个答案，路西菲尔这才无奈地放柔了脸色，轻声对贝利尔道：“拜蒙没有照顾好你，理应受到惩罚。”
贝利尔闻言，立刻挑起眉毛，态度坚定地道：“路西菲尔，拜蒙是我的副官。”
所以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也该由我来惩罚。
听出贝利尔的言外之意，路西菲尔脑海中蓦然闪过之前贝利尔沉睡时，拜蒙的那句“我只是贝利尔殿下的副官”，心情顿时更加恶劣了几分，也因贝利尔的如此维护，对拜蒙更加不喜。
只是贝利尔好不容易才答应他留在第六天，路西菲尔现在也不想再因为拜蒙的事令贝利尔不快，只好勉强对贝利尔点了点头，“那就让拜蒙继续留在水星天工作，将功折罪。”
本来还想把拜蒙调来身边的贝利尔闻言，倒也没再提自己原本的计划——路西菲尔如今对拜蒙的印象显然不是很好，他要是真把拜蒙调过来，对拜蒙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于是，贝利尔暂住第六天的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虽然原本就多少预见到了和路西菲尔住在一起后，会不那么自由，但贝利尔万万没想到，路西菲尔竟真的像是完全把他当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孝子，无论去哪都一定会随手把他带着，还！一！直！不！让！他！睡！觉！
之前说好的和水星天一样的宫殿，在真正住进去之后，贝利尔也很快发现，这宫殿里根本没有一丝他在水星天宫殿中加入的深蓝色，寝殿中更是一片闪瞎神眼的金色与白色。
真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别说睡觉，不神经衰弱都不错了。
偏偏路西菲尔还振振有词地跟贝利尔说，他水星天寝殿中的色调实在太过压抑，对贝利尔的身心健康都不太好，觉得贝利尔的审美有点歪，担心贝利尔长期在那样的寝殿中睡觉会不长身体。
神！特！么！不！长！身！体！
被路西菲尔气得险些崩了小白花的人设，实际年龄比上帝都不知大出多少轮的贝利尔，每天都暴躁地挣扎在与路西菲尔的斗智斗勇中。
在贝利尔莫名陷入水生火热的状态中时，被他留在地狱最底层的贝利亚尔和利维坦，此时也正打算启程离开这里。
自贝利尔突然从他们面前消失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
一开始，贝利亚尔和利维坦还都十分担忧贝利尔的安危，但自从贝利亚尔通过父子之间特有的微妙感应，发觉贝利尔目前应该安全无虞后，他们两个才终于稍微安心了些。
因为不知道贝利尔会不会像突然消失那样突然又突然出现，利维坦和贝利亚尔这才又在深渊之狱中等待了数天。
而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都知道，贝利尔会回来的几率已经越来越小。
虽然不知道贝利尔究竟被什么绊住了手脚，但这里毕竟不是他们能长久停留的地方。
如此，利维坦和贝利亚尔这才决定启程离开地狱——虽然贝利尔消失前只留下了一句让利维坦带贝利亚尔去混沌界的嘱咐，完全没来得及说理由，对贝利尔一直无条件信服的利维坦，还是决定按照贝利尔所说的去做。
至于贝利亚尔，则是因为相信父亲一定不会伤害他，所以对于离开地狱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反对的心思。
不过，在离开前，利维坦的犹豫，却引起了贝利亚尔的注意。
“利维坦，你怎么了？”通过几天的相处，贝利亚尔对利维坦多少熟悉了些，话也不再像刚出生时那样少。
恋恋不舍地划动了几下在深渊之湖中泡了好几天的尾巴，利维坦灯泡似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盯着湖水，“我把尾巴泡在湖里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孩子？贝利亚尔，你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贝利亚尔：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信不信= =。
见贝利亚尔对自己摇了摇头，利维坦终于失望地把尾巴收到岸上，神色沉痛地望着自己的尾巴，喃喃自语，“难道真的必须像贝贝一样，把尾巴切断扔进湖里才行吗？”
发觉利维坦眼底的跃跃欲试，贝利亚尔实在担心它真的在这里血溅三尺，连忙阻止利维坦，“断尾一定很疼，你不要乱来。”
不甘心地哼唧了几声，从诞生到现在，利维坦还从未受过伤，虽然之前在梦里曾被贝贝抽得痛痛的，但如果断尾的痛和被贝贝抽鞭子的痛差不多的话，利维坦觉得它还是可以忍受的。
不过，因为真的有点怕怕，也不知道究竟有多疼，利维坦最后折中地决定，先从尾巴上剥几个鳞片下来，尝试下疼痛等级。
“嗷嗷嗷嗷嗷嗷——！！！”
这一天，一声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突然从地狱最底层传来，刹那间响彻九层地狱，其哭声之惨烈，嚎声之恐怖，令地狱中无数恶魔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深渊之狱中，险些被利维坦的哭声震晕过去的贝利亚尔，眼疾手快地封闭了自己的听觉，这才捧着险些爆炸的脑袋，无语地看着那正在深渊之湖边，疼得满地打滚掀起一片飞沙走石的混沌龙。
都说不让它乱来了……安静的黑眸中满是无奈，目光在利维坦那少了一圈鳞片的尾巴上停留良久，贝利亚尔终于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话说利维坦明明比他大，为什么感觉比他更像孝子？
想到父亲之前那明显想让利维坦帮忙照顾他的话，贝利亚尔忽然觉得，父亲的眼光似乎也不是很靠谱呢。
深渊之湖旁，眼泪大滴大滴砸在湖水中的利维坦其实也没想到，仅仅从尾巴上剥几枚鳞片下来，竟然就能把它疼得这样死去活来。
可怜兮兮地蜷缩起自己秃了一圈的尾巴尖，利维坦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把小心收好的几枚鳞片全数丢在水中，一边掉眼泪一边期待奇迹出现，希望那些鳞片也能和贝贝的尾巴一样，给自己带来一个孩子。
又是几天过去，利维坦尾巴上的伤都已经不再流血了，深渊之湖上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扑到贝利亚尔怀中又是狠狠哭了一通后，利维坦终于彻底放弃了让深渊之湖给自己生个孩子的想法（？），这才一边抽着气，一边变大身体，让贝利亚尔坐在自己身上，伤心地带贝利亚尔沿着深渊巨石向上爬去。
“咕噜噜……”在那玄色大蛇和双黑少年离去不久后，深渊之湖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黑曜石般的湖面上荡开一阵又一阵波纹，许久后，终于有什么从那湖水深处渐渐爬上了岸。
巨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几枚黑色钻石般晶莹剔透的鳞片，正是几日前被利维坦投入湖水中的那几枚。
肚子圆滚滚的深渊之龙贝希摩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在确定这里除了自己外，再没有任何会喘气的活物后，这才一本满足地把那几枚鳞片收进怀里，转瞬失去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