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残心
就到此为止吧……银夏闭了闭眼睛，眩目的阳光让他有点头晕。他来到了客厅中，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觉得应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用来转移注意力。于是他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微信，看见朋友圈里有更新，点进去一看，发现是周欣媛转发了一个网页，内容是“姓名测试”。他不自觉地笑出声，果然是她们那群女孩感兴趣的东西呢。算是日常迷信吧，据说进去之后能进行一个很准确的测试，一生的好运厄运都能测出来。不可能会有这种东西的吧，如果命运都已经是注定的话，那还要努力干什么呢？银夏这么想着，关闭了朋友圈。他本来想看会儿电视消遣消遣的，微信里却突然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他点开一看，是海澜。
银夏一怔，她已经好久没有来找过自己了，现在突然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想了想，然后发起了微信电话。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银夏没来由地一阵感慨。海澜的声音变得疲惫了，甚至可以说变得沧桑了——周围的人都在变，而唯独没变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喂，海澜啊，听得到吗？”银夏对着手机说道，“真的好久不见了，有事吗？”
“嗯，是这样的，我女儿大后天就要转到南宫附中了，就是你们学校，还是你教的那个班。”海澜说，在疲倦的嗓音背后，银夏依旧能听出从前熟悉的那个声音。她好像对自己的事情很了解啊，银夏抿嘴笑了。“嗯……怎么说呢，韵美她的状况有点特殊，你接触了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反正那孩子从小不合群，会有些奇怪的行为举止也不要放在心上啊——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呢，时间久了就会发现的。”
“好的，我知道了。”银夏答道，随即转念一想，以他过往与她相处的经验，海澜会用这种方式说话肯定是在求自己了吧，“海澜，不会是想要我在班里多多照顾你女儿吧？”
“那就真的谢谢啦，拜托了。”海澜疲惫的声音中好不容易透出了一丝欢快，她以充满活力的方式向他道谢。银夏笑着点了点头，“很辛苦吧……”他突然说道，对方一怔：“诶？”
“你现在成了建交使馆的领事，可是大忙人啦，为了这种私人的事情来找我真的好吗？”银夏低头抚摸着手上的薄茧，那是长期战斗后留下的后遗症。用这只手握着粉笔写黑板，教导学生的感觉真的很好，只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才知道光明的可贵；也更加坚定了他将这种精神传递给下一代的决心。他抬起头笑了：“哎呀，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放在心上。”
“没事，现在魔星人和地球人也终于能和谐共处了，平时也只是处理一下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而已。过不了多久，等这两个种族完全融入地球的生活后，使馆的任务会更加轻的吧。”海澜淡淡地说道，银夏笑了：“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有更多的魔星人从他们老家移民过来呢？”
“那就到时候再看咯，反正我也没打算一直干下去，再过不了多久就能退休了。”海澜说，“然后我就打算找一份工作，说不定还能像你一样，当一个老师呢。”
“诶，是吗？”银夏眼前一亮，“如果是海澜的话，一定是个好老师。”
“你不要恭维我啦！我也知道我几斤几两，教育伯克斯人的孩子还好说，地球的那些知识啊，我根本不如你呢。要让两个民族的文化和价值观慢慢重叠到一起，估计还会要很长时间呢，不过那也不在我负责的范畴之内了，那应该是人们自己琢磨出来，并且慢慢改变的事情吧。”海澜在电话那头笑道，银夏认同了海澜的话，她的话音终于不再那么沉重了，心情似乎变好了许多，银夏发现。好久不见的人，在这样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果然也会让人心神舒畅的吧。
战争刚结束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有来往，不过后来随着海澜和冬韵结婚，之间的联系就慢慢断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海澜和冬韵之间的感情……银夏回忆起来，好像是某次大学同学的聚会快结束时，海澜来找自己，遇上了冬韵，起码听他们两个人是这么说的。然后两人慢慢熟络了起来，最终成为了夫妻。那真是谁都无法预料到的发展啊……银夏想，从那之后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们也变得不再联系了。不过，他可能至今都无法忘却，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那份隐秘的感情。
“那孩子，是叫韵美吧？”银夏突然问道。“韵”是取自冬韵的“韵”，银夏是这样猜测的。
“嗯，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银夏摇摇头，抬头正好看见了客厅里那幅醒目的书法，正是冬韵送的。他和战友们刚刚从魔星回来的时候，曾经和大学同学小聚了一次。那是时隔十多年后，他和冬韵第一次见面。聚会结束后，冬韵就给自己送来了这幅书法，上面以他那有特点的笔锋写着“希望”二字，估计是希望能够在那样黑暗的时期鼓励自己，也鼓励他们所有人吧。“冬韵，是个很善良的人呢……”想着这些事情的同时，这番话脱口而出。
“是啊，不仅善良，而且热情，是很热血的那种愤青呢。”海澜轻声笑了起来，银夏也笑了，这种比喻，真的是很符合冬韵的形象。“那家伙，现在又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银夏如此问道，他没想到这样一问，竟然又让海澜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不好说啊……好像在国外工作呢。”
“国外？”银夏一愣，“我去，这家伙现在混得这么发达了！”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海澜犹豫地说，“但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他总是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偶尔会带回来几个外国人。虽然十年前他就已经换了新的工作，不过那个时候还是在国内的，好像还是跟宇宙开发局有什么关系的公司，反正他就是一个小白领。你知道的，NASA（即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是宇宙开发局的前身。”
“宇宙开发局？”银夏越来越搞不懂了，冬韵究竟在忙些什么？怎么会连他老婆都不知道他的工作？“他不会在FBI工作吧？”
“怎么可能！”海澜大笑，“就他那点本事。不过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在干什么，有时候太晚了我会直接睡在使馆里。所以可能他回家了，但我没有碰见吧。但我还是觉得他热情得有点过了，希望不要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啊。”
“这你就放心吧，冬韵绝对不会这么做的。”银夏说，“不过既然韵美要到南宫附中来，他怎么说也该回国了吧？”
“嗯，这倒是的。前面他有给我打过电话，到时候带着韵美去学校见老师的时候他也会跟着一起来。”海澜说道，银夏心里立刻舒坦了，还同时出现了一种期待：马上就又能和这两个老朋友见面了，是件好事啊，尤其是在最近这个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环境中。他一边跟海澜聊着那些有的没的，一边在客厅里面兜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那块放在茶几上的能量碎片，回忆瞬间涌上心头。想当初，他们三个把能量碎片放在基地的茶几上，挨了坚胜多少次骂呢？窗外阳光明媚，窗帘被微风吹得轻轻拂动起来。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放满模型和手办，贴着海报的小房间，虽然拥挤，但是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却格外温馨。过去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回忆涌现的时候银夏的嘴角露出微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海澜……”他低声唤了一句。
“嗯？”对方回应，他问道：“你现在……现在那个决定你是不是还没有改变？”海澜沉默了，然后她以极微小的声音答道：“嗯。”
“真的已经放弃当海王星守护者了吗？”
“……嗯。已经放弃了。”她说道，银夏也料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他走向茶几，拿起了那块棱角有些磨损的金星能量碎片，握在了手中。“那……就这样吧。”说完，他又重新露出了微笑，脸上是已经干涸的泪痕。他欢快地说道：“到时候再见咯，韵美一定跟你一样，是个漂亮的人吧！”
海澜也笑了起来：“这话被冬韵听到，他可是会吃醋的哦！”
“哟，想不到他还那么小家子气啊。”银夏撇撇嘴，“算啦算啦，当我没说。那就到时候再见吧。拜拜。”
“拜拜。”海澜笑着应道，然后结束了通话。银夏将碎片握在手中，紧紧地攥着，手心发疼。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了。但是，我到最后还是没能把事情告诉她……银夏懊悔地想，或许正因为海澜已经放弃了作为行星守护者战斗的身份，所以他才没能说出口吧。他没能告诉她，就在这座城市中，有一架恐怖的飞碟正威胁着他们的生命。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但肯定不是唯一的原因。他又想到了那天南宫附中发生的事情，同样的袭击，会不会再出现第二遍呢？如果他跟海澜提起这件事，恐怕学校会再次遭到袭击吧。但是在撕碎那张线索脉络图之前，他拼命地记下了那些已经找到的线索，这又是在干什么呢？果然，他还是希望能够把这件事情继续调查下去的吧……
他揉揉脑袋，黑发乱糟糟地纠结成一团。算了，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他这么对自己说，然后走进书房，开始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