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如筠（一）
入夜的致远居正屋，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秋叶甚至有种云开雾散的感觉。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小仟的“夫君”百里星台。
“奶奶呢？”百里星台一如既往地冷漠。
今日皇后在大长寺施粥，范夫人带着他两个妹妹都去了。可傍晚回来之后，他亲娘便将他唤去乐慈居，说了不少委屈。而大妹妹百里采瑶更是几番暗示，李小仟行事大异从前，让他不要疏忽了。
百里星台只得依她，过来瞧上一眼，这原故秋叶是不晓得的。
“回爷的话，奶奶在东间看书写字呢。”关于这个话题，立时让秋叶冷静下来，“还请爷在外间稍候，奶奶写字的时候，断不肯让人打扰的。”
百里星台不理她，自行拾帘走进东次间，如筠随之跟进，秋叶阻拦不及，恨恨地跺了下脚。
百里星台转过一道屏风，只见李小仟正端坐在书案前，对着一张大纸，埋头奋笔疾书，那一脸认真倔强的样儿，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
李小仟手中的笔，却并非时人常用的狼毫紫毫，而是半截笔杆，笔头削得尖尖，写了一行字，她便往砚中醮一下，继续写字。
笔的样子虽十分奇特，不过看李小仟写着倒是又快又熟练。
百里星台感觉自己像是被灯给骗了，只因灯下的李小仟看起来与平日很不一样。
她披散着满头顺滑的青丝，穿着淡淡的水绿色的长袄，低垂着眼，整个人笼罩在桔黄色的光晕之中，褪去了得意张扬的美，此时的李小仟显得宁静而又雅致，肌肤晶莹，无害得像个孩童，虽说依旧是高岭之花一般难以言表的气度，看上去却着实顺眼多了。
百里星台七想八想着，时间倒也过得飞快。秋叶见他坐在一旁并不出声，也就随他去了。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李小仟喊了一声：“春生，我饿了。”
手中也停了下来，一抬头，便看见了她并不想看到的人。
这是李小仟穿越后第一次见到百里星台本人。
不但仪容清冷绝艳，气质也堪称万里挑一，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是一副能入画的风景。难怪将原来的李小仟迷得五迷三道地，可是，她依旧替原主觉得不值。
而由于此人是别人的男人，李小仟就更不媳了。
也只一个晃眼的功夫，她就从百里星台美色的诱惑之中找回了自己。
“你来做什么？”她一张嘴，便是赶人，且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瞧不出任何情绪来。
百里星台不由得诧异，李小仟吃错药了？
就连他身后的如筠也惊讶得抬起头来，古怪地看了李小仟一眼。
李小仟也不等他回答，兀自将案上的大纸折了起来。
如筠忙屈膝行礼，代为解释道：“回奶奶的话，爷瞧着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冷了，担心奶奶的身子，想着过来看看奶奶。”
“看我？”李小仟有些想不通，便支着手臂淡漠地道，“我一没病二没灾地，没事来看我做什么？还是你们竟不想着我好，这半夜三更地你咒我呢？”
此言一出，如筠上前两步，嗵地一声面朝李小仟跪到地下，慌忙道：“奶奶明鉴，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
李小仟并不想听她解释，这个如筠印象中倒是挺阳光的一个女孩子，却没想到一样心怀鬼胎，转眼就成一脸娇弱可欺的小白花了。
“罢了，看来如筠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心也大了，确实也该寻寻出路了。”
话音一落，如筠愣住了，半晌才听得百里星台冷冷地道：“你要做什么？”
李小仟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似笑非笑地道：“爷愿意接手？那也好，我也就不用费心找旁人了，自然顺着爷的心意先要紧。”
“择日不如撞日，也不用那么麻烦查什么皇历了，新郎新娘开心要紧。”说着，便扭头寻人，秋叶正立在一旁，遂道，“去和王嬷嬷去说一声，连夜在明志院收拾出一间上房来，今儿就给如筠姨娘开了脸，和那个绿姨娘雁姨娘一样，放在爷屋里头。再记得找个小丫头去侍候着。”
秋叶：……
见李小仟挥挥手，秋叶只得依她，到门口吩咐屠苏去寻王嬷嬷。
事情办得如此轻而易举，李小仟其实并不是特别满意。料想屏功一流的如筠定会找准时机上演一出年度大戏，让百里星台积极主动地提出纳她为妾，从而在百里星台心上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的。
不过反过来一想，李小仟其实并无太大兴趣看别人的戏，而结果其实一样，人还是那个人，禀性与心机是不会变的，因此如筠当了姨娘之后必定会再觅良机的。
并且，谁也说不准，她自己是否也会是如筠计划的一环？
想来也挺让人期待的。
只是今晚他们偏来膈应自己，她并不想以夫妻的名义去面对一个属于别人的男人，这和李小仟对情感的认知悖离太遥远，感觉真的好奇怪，所以只能早些打发走才是。
而如筠听得瞠目结舌。
她确实满心要跟着百里星台的，可不想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被定下卑微的名份。如此一来，她跟普通的姨娘还有什么差别？而爷今后又如何会对她珍之重之？
“这是从何说起啊，奶奶，您误会了，如筠并非这个意思。请奶奶收回成命，奶奶饶了如筠吧。”如筠坚定不移地磕了一个头。
李小仟笑了，你让我收回我就收回？那和离的心愿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达成？
“这哭哭啼啼，半夜三更地扰人清梦。”李小仟无聊地对百里星台道，“爷赶紧带回明志院去好好哄哄，放我这儿我怕是哄不来的。”
百里星台一时神色复杂，不晓得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而如筠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她哪只眼睛看见她哭了？这一屋子都没睡她扰的又是谁的清梦呢？
李小仟自然看出了如筠眼中的不甘，当下又道：“我竟没想到如筠姨娘这么爱哭，想来爷平日的心情怎么又好得起来？秋叶，一会儿王嬷嬷回来，再和嬷嬷说一声，明日寻几个牙婆，好生挑一挑，买两个年轻貌美又温柔小意，知情识趣的，也抬了姨娘放在爷屋里头。哦，那种动不动就哭的就免了，吵得脑仁疼。女人，最重要的是乖巧温驯。”
跟我矫情？看急不死你！
果然，如筠瞬间就乖了。
等二人一走，李小仟的脸便阴沉了下来。
这个百里星台心计倒是深沉，如筠服侍他也有十来年了，又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自己那样不待见，那百里星台居然不帮着，甚至连重话都没放一句。
看来如筠的份量不够啊！
李小仟想起百里星台那个青梅竹马的师妹来……
这后院必须乱，那样她才好混水摸鱼嘛！
而目前明志院那两个，也太过小心无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