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流派之争
三个人回到办公室,越聊越尽兴,大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董坤讲述了自己离开本地,独身去云南闯荡的经历,最惨的时候三餐都保证不了,听的鲁善工二人唏嘘不已。但后来命运如电影般大反转,偶然的一个好心让他结识了一个貌不惊人的老者,竟然发现是富甲一方的原石矿主!
然后和电影上演的一样,老者说他骨骼清奇,慧根独具,一定要收他当入室弟子!扶植他东山再起,成就一番大业!又出钱又提供原石给董坤,让他在短短的时间迅速有了现在的家底。
“哎!我怎么没有遇见这种好事?也不知道你师傅看中你什么?真是不公平啊!”邬啸天不忿道。
“师傅他老人家一定看中我天资过人,才收我做最后的关门弟子!你这个肉眼凡胎懂什么?”董坤自恋着。
“那现在缅甸那里矿石是什么情况?”鲁善工好奇道。
“现在大的矿产被官方和最有实力的人垄断,甚至还有军方背后支持,说到底还是巨大的利润驱使,谁都想来分一杯羹!我师父在当地是一流的矿主,但在缅甸只能勉强算二流,真正的老矿主各个手眼通天,在自己的地头那才是翻云覆雨,那里比国内乱的多,谁拳头打谁说了算!经常出现抢矿石抢地盘的事情,特别是刚发现新矿洞的时候,那场面和打仗差不多!”董坤回忆着在缅甸的见闻,心有余悸道。
“那么刺激!什么时候带我们去见识一下?”邬啸天那个小子一听兴奋道。
“过一段时间吧,我师父最近不在缅甸,去国外旅游,等他回来我正好带着红翡去让他看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董坤点点答应道。
“好的!等我们的买卖开张后,咱们一起去缅甸公盘大杀四方!哈哈哈!”邬啸天一跃而起,双手乱砍着。
三个人有说有笑,天不知不觉的亮了,鲁善工又简单洗漱一下,和邬啸天离开博石斋,在公司楼下吃个早餐,提前回到鉴定部。
“才七点,再眯一会!”邬啸天趴在桌子上,想补个小觉。
“咦?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吃饭没?”还没等鲁善工也趴下休息的时候,突然门一开,周冰早早也来到公司。
“我们吃了,昨晚和朋友聚会,一夜没睡,所以来的早,你也怎么早?”鲁善工笑道。
“哎!心里有事睡不着!所以早点来。你们不要熬夜!对身体不好,记得多喝点水,排排毒素。”周冰关心道。
“还是冰姐会心疼人!不枉我们把事情给你搞定啦!”邬啸天也醒过来,伸个懒腰道。
“搞定什么?”周冰放下包,又给两个人接了杯热水,听邬啸天一说,不解道。
“昨天我们去博石斋找那个老板董坤,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后,终于打赢了那个大魔头,让他把周哥的债一笔勾销!厉害吧!”邬啸天夸张道。
“真的?你们没事吧?没有受伤吧?”周冰一听,吓了一跳,关心问道。
“你别听这个小子乱说!他和博石斋的老板是好兄弟,经过一番交涉后人家答应一笔勾销你哥的欠债,不过以前赌石的钱那就没办法了,算是给他个教训吧9有他还答应取消你哥的会员资格,再也不让他进博石斋赌石,这次你可以安心了。”鲁善工瞪了邬啸天一眼,慢慢道出实情。
“真的吗?事情真的怎么快就解决了?”周冰一听,欣喜若狂的一把抓住鲁善工的手,不可思议问道。
“是啊!堂堂的邬大少爷开金口,谁敢不从?放心吧!以后没人再找你们要账,不过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赌石水太深!千万别让你哥再沉迷!”鲁善工轻松的点点头,最后告诫道。
“放心!他这次也知道错,绝对没有下次!谢谢啸天!”周冰发现自己抓着鲁善工的手,脸一红,赶紧松开,对着邬啸天感谢道。
“咱们都是同事,冰姐没少帮我,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邬啸天无所谓道。
“好了,我去个厕所,你们先聊。”鲁善工起身去厕所,留下二人在办公室。
“冰姐,其实我的朋友开始是答应不逼周哥还账,后来还是木头他赌了一块高冰的料,被人当敞六十万买走,才用那个钱还的账!既然他自己不愿意说,你自己知道就行,有机会还木头这个人情吧!他是个热心肠的人!”邬啸天一看就他们两个人,低声告诉周冰实情。
“鲁善工他替我还的债?这~~~~”周冰就知道事情没有如此简单,五六十万不是小数目,听邬啸天说完才知道实情,心里很是复杂。
“要不你以身相许?你们年龄挺合适的Y嘿!”邬啸天眼睛一转,调笑道。
“去你的!你小子连我都敢调笑啦?”周冰一听,脸红起来,又气又怒的捶打着邬啸天。
“别~~~别~~~鲁善工是个潜力股啊!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你自己考虑吧!”邬啸天一看,赶紧跳起来躲避着,最后飞快的窜出门,不知道跑去哪里。
“没想到是鲁善工替我还账,我和他认识不到一个月,也没什么过多的交流,难道真是?”
周冰心情很复杂,对于鲁善工她开始是有对立情绪的,毕竟她是古玩世家出身,自幼跟着爷爷学习,一直以为自己的眼力虽然比不上老陈他们,但也是经验少一点罢了,同龄人绝对算是一流!
不过自从鲁善工来公司,所有的光环都被他抢去,刚开始几次捡漏她还认为是运气,有点不以为然,金总升其当鉴定师,周冰也只是觉得鲁善工人品不错,能帮助别人,并不完是出于业务能力的认同。不过最近两次,一个博物馆级别的宋瓷,还有石涛的真迹的出现,让她真正认识到人家的眼力独到,不可能靠运气。虽然都推到邬啸天和小蕾身上,但部门的人谁都知道真正捡漏的是他鲁善工。
就在她很好奇,想进一步了解鲁善工的时候,发生他哥的事情,因为不敢让爷爷知道,自己又不能看哥哥走投无路,没办法自己只好帮他还账。昨天的事吓了她一跳,要是没有鲁善工和邬啸天出现,真不知道那些徐混能干出什么事情。回到家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想如何先凑钱,大不了开口向小蕾借,以后慢慢还。
没想到一晚上过去,让自己最头疼的事情竟然如此轻松的解决!不但欠债连本带利部还清,而且还解决哥哥不能再去赌石的最大隐患,这简直好像做梦一般。大起大落之后,周冰对鲁善工这个人有了奇妙的感觉,既好奇又有点敬佩,甚至还有点莫名的依赖感。
其实象周冰这种出身世家,本身人条件又好,自然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这也是她单身到现在的重要原因,而且自幼父母离异对她的影响很大,让她对婚姻有恐惧感。爷爷对她很严厉,所有的成长经历让她不容易相信别人,总是把自己保护的很严密,给人高冷的距离感。
“咦?啸天那小子呢?”鲁善工上完厕所,回来不见邬啸天问道。
“哦,他出去不知道干什么,你熬了一夜,快喝点水吧!”周冰见鲁善工回来,收起复杂的心情,把热水递给他。
“谢谢!”鲁善工有点奇怪的接过水,感觉周冰看他的眼神有点怪异,可能是自己和邬啸天帮忙解决她哥的事,她很感激吧?
“你放心!钱我尽快还给你的!”周冰肯定道。
“钱?你都知道了?都是同事,我又不怕你跑!给我多介绍几单业务就回来了!小事!”鲁善工一愣,明白是邬啸天告诉实情,淡淡一笑道。
周冰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仔细观察鲁善工,今天才发现他身上有种莫名的自信和从容,好像没有事情能难倒他一样!这种气质不是伪装出来的,她只有在爷爷那种饱经沧桑的人身上见过,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内涵?
“金叔?我到公司了,好!我马上过去!”鲁善工突然接了一个电话,站起身道:“不好意思,金总叫我上去,一会你帮我给老陈打个招呼吧。”
“好,你去吧!”周冰点头答应道。
“木缘,今天上午跟我去拜访一下赵老,石涛的画咱们要交代一声,收拾一下就走,你去拿个画桶,把梅竹图装起来。”金总一见鲁善工进门,直接吩咐道。
鲁善工答应一声,去外边拿了个画桶,小心翼翼把刚才从保险柜取出的梅竹图放进去,然后和金总一起离开公司,开车去拜访本市书画协会副主席赵老。
“喂,赵老吗?我是小金!对对,您在家吗?我有幅画想让您掌掌眼,对,好好,我就在路上,一会见。”金总到半路的时候先给赵老联系,约定好时间见面。
“这次你有眼福啦!赵老是咱们这里首屈一指的收藏家,手里的古代字画有三四十幅,是真品!特别是明清书画,四王,四僧都收集齐,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早年他是咱们省美院的教授,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一辈子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爱画如命!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收集书画,你也知道那时候的古代书画不值钱,其实它们是从2003年才开始真正受到市场的追捧,再往前十年除了绝对的名家和孤品以外,大部分的真迹都很便宜都能买到。真正的收藏大家都是那时候建立起自己的收藏体系,反而最近几年,市场被资本主导的情况下,老行家很难有出手的机会了!”
“上次短暂的交流,感觉赵老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让我很是敬佩,这次有机会欣赏其收藏真是三生有幸啊!”鲁善工回忆着上次和赵老的偶遇,不由得感叹着。
“赵老的人品是圈里公认的一等一,为人谦和有礼,从不会因为自己资格老,去贬低或看不起后辈,总是尽力提携,帮助他们成长,毕竟是当了一辈子的老师,骨子里的东西不会改变。我早年也受过不少他的指点,受益良多啊!”金总也被勾起一些回忆道。
“木缘啊!一会你见到赵老多亲近些,听你上次说的情况,我估计他对你第一印象不错,作为晚辈多尊敬前辈没有错!别说是你,就是我在他面前也是小字辈!赵老的人脉关系很庞大,虽然现在早就退休,但其弟子门生遍布国,不少都是行业里的翘楚,你要是能入他的眼界,以后绝对大有裨益,千万记住啊!”金总提点鲁善工道。
“知道!金叔放心,我明白。”鲁善工点头道。
车子不一会就开到西边的一个家属院,这是省美院的家属楼,赵老和老伴一直在这里住,儿女都自己成家立业,现在二老过着清闲的晚年生活。二人下车在附近的超市买了点水果和礼品,一起上楼。
“赵老,我是小金,我们到门口啦,好,您给开门吧!”金总在门口又打通电话,不一会,赵老就把门打开出来迎接。
“赵老好,我们来看看您,这是我们公司的鲁善工,上次您见过他吧?”金总笑着打招呼,把鲁善工正式介绍一下。
“小吴啊!我当然记得!我正想着给你打电话问问他的情况呢,正好!快进来!”赵老精神抖擞的把二人请进屋,这是一个大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很雅致,鲁善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旁边,换了鞋进屋。
“知道你要来,我让老伴去市场买点菜,中午给你们做条糖醋鱼!她的手艺你是知道的!没想到小吴也来了,太好了!快坐下!”赵老早就把茶切好等着他们,热情的把二人让到沙发上道。
“好久没有尝到阿姨的手艺啦!今天真是有口福了!哈哈!赵老您身体还是很健朗啊!”金总接过赵老递过来的茶水道。
“我们这些闲人,天天就是到处转转,不操心,当然没有什么事,不想你们这些大忙人,对了,听说你的秋拍就要上了,今天是给我送请帖的?”赵老哈哈一笑问道。
“您还用什么请帖吗?本市圈子里还有谁不认识您?到时候我提前联系您,早点让车来接您过去,能请到赵老您捧场就是小的我三生有幸啦!哈哈!”金总高兴道。
“你小子还是这样会说话!难怪生意越来越大,手下的人才越来越多,上次我见老邬和喧家的孩子都跟着你干,特别是小吴,这个小友我是印象深刻啊!”赵老对着鲁善工笑道。
“上次的事是晚辈多有孟浪!请赵老不要见怪!”鲁善工赶紧站起来,给赵老深鞠一躬道。
“这话就不对了!上次多亏有小吴你的提醒,要不我老头子就要打眼喽!快坐下说!不要这么客气!”赵老站起来,把鲁善工拉着重新坐下。
“上次的事我听木缘说过,其实以赵老您的眼力,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出破绽,只是当时环境不对,人多嘴杂罢了。”金总插话道。
“也不能这样说!上次那个民国谭敬仿石涛,是我见过最到位的一幅,不只是笔法精到,就连其中的气韵也深得其精髓!加上还是民国时期的画,有一种古旧之气,所以我打眼也是很正常的!这点你们不用给我找台阶下9是老话,字画鉴定博大精深!别说是我这样的半吊子,就是谢稚柳,徐邦达这样的大师,遇见相同的也会有不同意见,你看看他们七个人一起编撰的中国古代书画图录就知道啦!”赵老一点没有把自己打眼的事情放在心上,毫不避讳道。
“可惜的是上次走的急,没有把那幅谭敬仿带回来研究一下,我正想着最近有空再去汪老弟那里一次呢!”赵老有点意犹未尽道。
“哈哈!赵老您晚了一步啊!有人比你想到前面喽!不但如此,还有了巨大发现!您看看这是什么?”金总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示意鲁善工把梅竹图拿出来。
“赵老,您看看这个梅竹图是不是真迹?”鲁善工赶紧把画从画桶里拿出来,在沙发上直接展开,让赵老鉴定一下。
“这?”赵老一看就是一愣,带上眼镜仔细研究起来,然后有拿起放大镜看其具体细节,好一会没有说话。
“这是石涛的真迹!绝对无疑!百分百的开门!不过这幅梅竹图和上次的一模一样啊?”赵老先是激动的肯定着,不过马上就疑惑起来。
“这就是从上次您看的那幅谭敬仿的梅竹图里面发现的!”金总回答道。
“画里藏画?以假保真?原来如此!怪不得能仿的如此到位,还是有真迹模仿啊!难怪难怪!”赵老不愧是经验丰富,一听就能猜到真实目的。
“这幅画当时鲁善工是想买回来做个样本研究,才花五千从卖家手里收回来,结果无意见发现其中的奥秘,真是没想到!所以我们赶紧就来让您老掌掌眼,随便也解释一下。”
“早年我也见过几张画里藏画的例子,主要是为了躲避战乱或是隐藏的目的,这张画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才这样的处理,不过能发现其中的奥秘也是不容易的事!小吴又让我刮目相看啊!”赵老赞赏的看了鲁善工一眼。
“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当时只想带回来研究学习,没想到~~~~”鲁善工只能继续演戏道。
“不管怎么说,能让真迹现世就是好事!这件石涛的宝贝被仿品掩盖了几十年,现在终于被有缘人发现,可以重见天日对它来说也是大喜事C!”赵老一脸深情的抚摸着画卷,感叹着。
“是啊!宝珠蒙尘可以重见天日绝对值得庆祝!赵老,我记得您这里有两张石涛的真迹,一张扇面小品,还有一张难得一见的山水,今天我们后辈开开眼吧!”金总顺水推舟要求道。
“好好!今天高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亲手研究三张石涛的真迹!这张梅竹图是难得的花卉题材,具有文人的经典风貌,走!去书房!一起去对比一下!”赵老激动的站起来,带着二人走进书房。
书房面积很大,除了一个书架外墙上挂满了字画,有大幅的山水,也有小品的扇面,赵老小心翼翼的从专门放画的架子上拿出两幅,一大一小,先把小的打开,原来是一个扇面。
“你们看!这是早年我也是在拍卖会上买的一幅石涛的精品扇面,一幅秋日落霞图,虽然尺幅不大,但笔法精妙,方寸之间有大天地!石涛的功力展现无遗,能在小小的扇面上表现出落霞的迤逦和秋日的萧瑟,这种强烈的对比真是后人难以超越!”赵老一边让二人欣赏扇面,一边兴奋的讲解道。
收藏一道最大的乐趣就是有三五知己一起欣赏自己的心爱之物!都是懂行之人才能一同体会古人高超的功力。
鲁善工一上手就知道这件是真迹无疑,仔细看下来和赵老说的一样,石涛的风格跃然纸上,画面虽然简洁,但意境高远,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这就是大师的功力所在。
“你们再看看这个!这是我最得意的石涛的作品!三十多年前从一个朋友手里收来,石涛难得的山水,一幅远山图,应该是石涛中年时候的作品,笔法清淡,禅意悠远,深得佛法之味。”赵老在条案上又展开那幅大点的画卷,更加震撼的山水出现在鲁善工眼前。
鲁善工和金总仔细的对比着两幅石涛的真迹,虽然作画的时期不同,梅竹图要晚于远山图,但从笔法都是如出一辙,特别是其中的意境充满禅意,这就是有真迹的好处!可以天天观摩研究,慢慢的形成对这个画家的第一直觉,这就是为什么那些鉴定大家一上手就大致知道真伪的原因。
“你们看这幅远山图,应该是是他40岁前典型风格的变奏,是一幅最能代表石涛笔墨清腴,风格恣肆洒脱的山水作品,画中景物层迭、树木茂密,作者巧妙地运用虚实、黑白的均衡布局,通过水的空灵和云雾的蒸腾,避免了过分的迫塞。在笔墨技法上,山石用披麻皴,横直交错,秀灵而坚实,密集的破笔苔点,使山势更显苍莽,篁叶取法倪瓒,只是变萧疏为茂密,墨色干湿浓淡恰到好处。”赵老一点点在画上点出石涛笔法的精妙所在,让鲁善工他们有更直观的认识。
“相比较更晚年的梅竹图,笔法精炼,用墨老道,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每一个枝条都有它自己的生命一般!梅花欺霜傲雪,青竹傲骨磷磷,把千百年文人的风骨表现的淋漓尽致!此图以罗纹纸作画,由于半生半熟的纸质特点,画面达到了湿润而不漫漶的笔墨效果,更兼用笔清逸流畅,构图巧妙,把梅干、枝枒、花瓣、花蕊及寥寥数枝的竹枝得体地画于各个部位,绝对是难得的精品!”
“还有一件类似题材的梅竹图,现在藏于上海博物馆!不过上面有画题诗,我记得是:餐尽冰霜始破胎,寒情幽绝傍林隈。犹疑老鹤庭中立,髣髴孤云溪上来。踏雪几回劳杖屡,乘风一夜散香台,主人能使宽杯兴,谁道花枝不忍开。”
赵老深厚的文化底蕴这时候显露无疑,不管是从笔法,还是整体的意境,还有同类作品的出处,甚至它们的具体差别都是如数家珍,信手拈来。让鲁善工听了心悦诚服。
“石涛为什么能被称为“四僧”?在名家云集的清初占有一席之地,我认为最主要的是他的不同的人生经历造就。作为明朝贵族遗民的他,年轻时候胸中也有伟大的抱负,不过经历大变之后,成为云游僧人,几次毛遂自荐想出世治国,但因为自己的身份不被主流所接受,最后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间,所以他的作品既有文人的理想抱负,也有佛家的禅意,这种矛盾和统一是他最大的魅力。”
“对了赵老,我听说现在的字画鉴定主要有三大流派,不知道您是属于哪个?”鲁善工好奇问道。
“建国后中国书画鉴定逐步走上了科学性、系统性的研究道路。书画鉴定以时代风格和个人风格作为主要依据。这期间出现了三位具有代表性的鉴定家,他们在书画鉴定上各有所长,各具特色,形成了三大流派。”赵老点点头道。
“在当代书画鉴定家中,徐邦达的鉴定着作最多,各个方面详尽地对书画鉴定进行论述。他在目鉴之外特别注重考订,诸如题款、题跋、印章、纸绢绫、装潢形制、着录等等,无不精心审察分析,所以徐邦达的鉴定手法则具有系统性、可传授性,故而我们将他定位在技术鉴定。运用着录是徐邦达鉴定古代书画的切入点,也是他鉴定的特色之一。他在《古书画伪讹考辨》一书中引用着录之量可观,并将其排比、对照、演绎、甄别,显示了他对历代着录的博览程度和驾御能力。他在鉴定一幅古书画作品时,如果是流传有绪,总是先一一引出着录所载,然后将着录中的记载和评价加以细致周密的考辨,去伪存真,断定其是否真实可靠,再阐述自己的观点,并指出前代鉴定家的失误,重新对作品作出结论,这是徐邦达成为一代鉴定大师的杀手锏。”
“启功的书画鉴定具有另一特色,为其他鉴定家难以取代,即他以学问支撑鉴定。作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他对中国古典文学、文献学、目录学、版本学、考据学、历史学、音韵、训诂、书法等有很深的造诣,故而他在历代书法碑帖的鉴定和文献考据方面,具有过人之处。他的鉴定以书法碑帖的考据为主,绘画鉴定为辅。他在历代书法碑帖的考据上功力过人,多不从用笔、风格等本题语言出发,而重在考据,形成了他的鉴定特色。他与徐邦达不同,徐氏所据是比较专业的文献--书画着录,而启功所据范围广泛,除书画着录外,还广取各种文献史料,这样的人才奇缺,而在学术界精通书画的人又极少,启功正好弥补了这一不足,故而他在运用学术研究的功底,进行书画鉴定的理论和实践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最后的流派是艺术鉴定,即从书画艺术的本体,包括意境、格调、笔法、墨法、造型、布局等特征入手进行鉴定,是书画鉴定最直接的路径,同时也是最难最高深的功夫!艺术鉴定能解决的问题,一般便无需舍近求远地依靠其它的鉴定方法进行佐证。因此优秀的书画家,加上厚实的书画史论功底,一般便是当然的鉴定家。古代鉴定家都是书画的行家里手,原因也基于此。正是从这一角度上,传统鉴定的“望气”方法才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谢稚柳最大的长处和贡献正在于此。在国家文物局古代书画鉴定组成员中,谢稚柳名列首席。他创造性地提出“性格说”,认为鉴定的标准,是书画本身的各种性格,即它的本质。一个画家可以产生水准高的作品,也会产生低劣的作品,问题不在于标准高低、宽严,而在于对书画本身的各种性格的认识,性格自始至终贯穿在优与劣的作品中。基于此,谢氏对于书画作品出现特例时,即某一画家临时变换习惯性画风,或者是早年所作的不成熟样式等等,总是不被迷惑,一锤定音,具有深邃的鉴别力。书画实践和他的望气性格使他的鉴定具有一种神奇性。从这点上看,谢稚柳是目鉴的天才!”
“那赵老您是最高深的艺术鉴定?”金总也好奇起来。
“还早的很!我现在还是处于研究考证书画的阶段,先是通过笔法和细节大致有个初步判断,然后再根据提拔,题诗,印章,甚至纸张和装裱等其他来辅助鉴定,最后才能下结论。不过最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加,我本身也是美术科班出身,所以开始有点艺术鉴定的感觉,第一印象开始精确起来,其实这个才是成为真正鉴定大师的根本!所有的知识和经验最后部转化成一种对艺术的本能直觉!那种奇妙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赵老叹了口气,有些向往道。
“是啊!听说徐邦达徐老晚年被人称为“徐半张”!意思任何书画到他手里,只用展开半张就能判定真伪!那是何等境界!”金总深有体会的感叹道。
“到了徐老的那种水平,有时候连半张都不用!三寸就能知道!那就是我说的直觉,好的真迹可以令人心旷神怡!而假的只能让人如同嚼蜡!就好像一个顶级大厨一吃就基本知道这个菜的处理方法,世间上的事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赵老走到一旁,喝了口茶总结道。
“您的意思是不是刚开始的时候用专业来证明,就像徐老立足于画作本身,通过现有表现出来的证据,联系起来形成一条证据链,最后确定结果;而随着自己知识的积累,水平的增加,然后就不仅仅局限于画作,而是扩展到其他方面,文字,历史,人物关系等都是帮助自己判断的依据;最后就是上升到直觉,修炼到举重若轻,大巧不工的至高境界?”鲁善工听了赵老的话,自己慢慢把体会说出来。
“对!就像金庸先生武侠里对独孤求败的描写!三十岁前靠一把神兵利刃闯荡江湖,四十岁靠一把重剑无锋打遍天下,到五十岁拈花摘叶即可伤人!”金总找了一个更形象的比喻。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有最高水平都是返璞归真!脱离任何技术层面,而能直达人心的一种感觉!所有行当都是巅峰,出了天赋异禀以外,更需要不停努力,再加一点缘分,才能站在傲视群雄的最顶端!”赵老一锤定音道。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自己对应着不同的经历,回想总结着得失,对于鲁善工来说,他更能理解那种神奇的感觉,不同的是前辈大师们是经过无数次的积累和尝试才达到这个程度,而他是运气好有了异能的辅助,不过既然有这个天赋,就不能浪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人生的巅峰!
“赵老我们来一次也不容易!您不会就这样把我们打发了吧?木缘!赵老的精品远远不只是一个石涛哦!他是少有能把清初四王都收集齐的大家!”金总最早回过神的人,突然想起什么道。
“你小子太会拍马屁!什么大家?我这点东西只是自己欣赏罢了!不过既然你们想看,我就拿出来大家研究一下!来,一起帮个手!”赵老被金总的话逗的大笑起来,收藏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于展示给别人,这一下他们是有眼福喽!
赵老又从画柜里拿出几张画,鲁善工和金总帮忙用工具把画纷纷挂在墙上,按照顺序分别是为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四人,清初四王的作品震撼的展现在鲁善工眼前。
清代宫廷画家中的王时敏、王鉴、王原祁、王翚被称作“四王“。其中王时敏、王鉴、王原祁是江苏太仓人,王翚是常熟人,他们之间是老师和朋友的关系。在绘画风格与艺术思想上,他们都受到董其昌的影响,以王时敏为首的“四王”。
以王原祁为首的“娄东画派”,在画坛上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四王”中,王原祁年龄最小,但成就最高。王原祁曾经担任户部左侍郎,人称王司农。康熙四十四年,他奉旨编辑《佩文斋书画谱》,并任总裁。这个画谱共计百卷,是中国绘画史上的第一部宝典,
“我们行话叫做收藏体系!也就是一个收藏家根据自己的喜欢建立起来的收藏门类,古玩博大精深,再多的财力和精力也收集不齐所有,所以看评价是否能称得上收藏家的最主要的标准就是有没有建立起独有的体系!这点很重要!”金总不是第一次看,但每一次都有很深的触动,这次和鲁善工一起,以过来人的口气道。
“小金说的对!古玩浩如烟海,没人能部拥有,都说是人收藏物件,其实是物件收藏了人!人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而随便一个古画瓷器都是几百年的寿命,古玉甚至上千年,你能说是你收藏了它们?对于它们来说,咱们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只是它们和你有一段缘分,然后陪伴你一段时间,缘起则聚,缘尽则灭!自有后来人!”赵老年纪最大,看着自己一生的心血所得,最有感触道。
“前几天看马未都先生的访谈,他说过一句话很正确,收藏的最高境界就是“过眼既有”!就是只要你有缘分见到真品,哪怕只是看一眼,就算你也曾经拥有过它!这种洒脱的心态才是收藏的真谛吧!“金总道。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遇见自己梦寐以求的宝贝,有几个人能淡然处之?钱还是小事,主要是那个文化和内涵,道理人人都知道,但真正收藏的有几个人能看透?马先生有一点做的很对,就是建立博物馆,把自己的变成公众的!让社会都有机会去体会老祖宗给后人留下的文化瑰宝。我已经给省美院博物馆说过,等我死后,这些最重要的精品都交给他们,让学生和喜欢美术的人一起拥有!”赵老正色道。
“赵老您?您知道现在这些画要是市场拍卖最少也是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收入啊!您真要部捐赠?”金总第一次听说赵老的想法,有点惊讶道。
“现在儿女都大了,各自成家立业,用不着老头子我操心,我的身后事已经想好,一部分精品无偿捐给我奋斗一辈子的省美院,让学生们有机会看到真正的古代山水的魅力。剩下的整体上拍,拍的钱留一部分给子孙,剩下的也捐出去,让更多想学习美术而没有条件的孩子都有机会,为古代文化的传承尽一份力!”
鲁善工和金总肃然起敬,眼前这个老者的一生为美术事业奋斗,身后还要支持学生继续前行,这种精神才是教书育人的最高境界。
“到时候小金,可能要麻烦你喽!”赵老对着金总托付道。
“这话说的太早!就凭您老的身体和心态,最少也能到九十九!是不是?”金总为了调节气氛打趣道。
“是啊!您的还要继续努力,为学生们收藏更多的精品呢!”鲁善工道。
“现在不行啦!我的这些基本上都是早年得到,那时候没有人认识它们,几张粮票就能换幅王原祁的画,而是今天的市场动辄就上千万,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只能看看喽!哎!”赵老深有感触道。
“哎!没有办法,这就是资本社会,我的一场拍卖下来,举牌子的大多是资本家或是投资客,真正收藏的很少,所以现在一说收藏就是有钱人的玩意,时代不同啦!”金总这点最有发言权。
“不说了!咱们是来看画的,小吴啊,你能分辨出四王的作品吗?”赵老饶有兴趣的考鲁善工。
“我试试!”鲁善工走到第一幅画前,仔细研究着细节,还用手轻轻碰触一下纸张,不一会回头道:“这应该是王时敏,字逊之,号烟客,晚号西庐老人。他家富收藏,每遇名迹,即不惜重金搜求,他曾遍摩家藏的宋、元真迹。王翚、吴历及其孙王原祁均经他传授画艺。他的笔法后人称其“运腕虚灵,布墨神逸,随意点刷,丘壑浑成”。
“不错!这个就是王时敏的小幅作品近山茅屋图,是赵老早年得到,他的作品存世量很少,基本都在博物馆,所以收藏四王,先要收藏到他的作品才行!”金总点点头。
“这个应该是王鉴,字玄照,后改字园照,元照,号湘碧,又号香庵主。王鉴出生于书香门第,为明代着名文人王世贞曾孙,家藏古今名迹甚富,为王鉴学习临摹历代名画真迹提供了良好的条件。王鉴画的坡石取法黄公望,点苔学吴镇,用墨学倪瓒。尤其是他的青绿设色山水画,缜密秀润,妩媚明朗,综合了沈周、文征明清润明洁的画风,清雅的书卷气跃然纸上,历来为后人所称道。”
“这幅仿巨然山水是清宫旧藏,上面还有乾隆御赏的印章,石渠宝笈的着录,是传承有序的精品,也是我四王最精到的一张,三十年前在苏富比拍的,那时候价格不高,中国古代字画还是个小门类,没有多少人在乎。”赵老有些得意道。
“第三张是王翚,字石谷,号耕烟散人、剑门樵客、乌目山人、清晖老人等。王翚师从王时敏、王鉴。但他所画山水不拘于一家,广采博揽,发展南宗画派的基础上,借鉴北宗的某些技法,比较面地对山水画传统进行整理,形成具有综合概括性质的法则。王翚将黄公望、王蒙的书法性用笔与巨然、范宽的构图完美地结合起来,创造出一种华滋浑厚、气势勃发的山水画风格。”
“这幅小尺寸的秋树昏鸦图应该是练笔之作,只有一个印章,真正的秋树昏鸦图在博物馆收藏,不过我这张无论笔法还是构图都是如出一辙,就是尺寸略小而已。”赵老点评着。
“王石谷在四王中比较突出。其画在清代极负盛名,康熙三十年奉诏绘制《康熙南巡图》,三年完成,受到康熙皇帝御赐“山水清晖”四字奖励。被视为画之正宗,追随者甚众,因他为常熟人,常熟有虞山,故后人将其称为虞山派。市场上十分收到热烈追捧,一旦真迹出现,基本都是千万起。”金总补充道。
“最后就是王原祁字茂京,号麓台,一号石师道人。在“四王”中,王原祁年纪最小,但成就最高。在绘画方面他得到祖父和王鉴的传授,喜欢临摹五代至元代时期的绘画名作,绘画风格主要受元代黄公望影响。在技巧方面,他作画时喜欢用干笔,先用笔,后用墨,由淡向浓反复晕染,由疏向密,反复皴擦,干湿并用,画面显得浑然一体,是清代三百多年的正统领军人物。”
鲁善工很快就分辨出四王各自的作品,因为赵老收藏的都是传承有序的藏品,上面都有作者的印章和历代收藏者的收藏章,鉴别难度很小,所以算不上什么考验。
“收藏一定要收真迹!贵点无所谓!特别是古代书画,就算当时有点超出预算,但只要是真迹,过十年二十年也会回本。因为存世量太少,收一幅就少一幅,大名头的画家除了博物馆以外,很少有在市面流传,比如像我这样的人,收藏就是一辈子,几十年不会出售,除非我死后才可能有机会,所以一定要有真迹在手!”
“有了真迹你就可以研究,多看多接触,无论尺寸大小,就算是小品或是扇面,只要精到,有代表性,慢慢你就会有一种感觉,对这个画家的直觉,这对以后淘宝鉴定有巨大的帮助!然后再收集不同时期画家的代表作,早年——中年——晚年,研究他的人生经历,反复对应,面掌握其性格特点的变化,最后了解他的艺术生命。”赵老毫不吝啬的把自己多年的经验传授给鲁善工。
“这是纵向比较,横向比较更困难,需要收集同一时期或是同一风格的画家,象我经常把四王的作品同时挂起来,逐一研究其差别和不同,摸索他们的风格差异,这个对你的提升帮助最大,但同时难度也最大,收集齐大名头画家的真迹财力和缘分缺一不可。”
“最后就是追根溯源的过程,从近代到明清,从明清到宋元,最后就是更早期的唐代书画。所有的艺术都是从模仿开始,然后形成自己的风格,历史上的开山祖师都是名流千古的大师,我心目中的真正收藏大家是每个时代的代表作都有,能把中国美术史贯穿起来,形成清晰的主线,欣赏它们就象在历史长河中漫步,那种美妙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赵老越说越激动,满脸通红,慷慨激昂道。
“话是这样说,但难度极大!您一辈子才收集齐清初四王的真迹,现在一张宋元字画出现就是博物馆级别,真要上拍没有少于五千万的!我知道的孤品都在那些大藏家手里,难啊!”金总作为资深的行内人,不由得发出感叹。
“所以这就是博物馆的重要性!我们不能剥夺所有人的艺术追求,把老祖宗的宝贝只让少数人欣赏!我认为博物馆是艺术的最终归宿!无论是公立的还是私人的!”赵老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