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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号称扬州城内第一首富的顾府中。

    穿着一身大红大绿,脸上涂着大浓妆的媒婆柳五娘,此时正站在顾府偌大又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前厅中,脸上带着浓浓的谄媚笑意,正以十分夸张的语气在对顾家老爷和夫人讲述着什么。

    “哎,不是我老婆子在吹什么牛皮,那伍家的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啊。他年方十九,伍老爷着急替自己儿子找姻亲,听闻您家小姐贤良淑慧,就托老身前来……”

    她唠唠叨叨地讲了一大段,期间口水横飞,都飞到身旁站着的丫鬟身上了。

    “您们两老看看怎么办?”终于讲完了自己的来意,柳五娘满怀期盼地望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两名中年夫妇。

    顾家老爷终于开口了,他啜了口茶水,清清喉咙道:“那伍家公子……是十二巷的那个伍家儿子吗?”

    “呃……是的。”她有些迟疑的答了。

    “伍家只靠着一个小小布庄养家,生意也只是一般,跟我们顾家连关系都套不上。柳五娘,你给我们茹儿提的这门亲分明是有意要贬低顾家的身份吧?”

    什么——柳五娘带笑的脸抽搐了下,胸中一股无明火上来,但随即勉强笑道:“顾老爷讲的是什么话,伍家布庄生意虽然比不上顾家的产业丰厚,但在扬州城内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伍公子慕闻顾小姐的贤淑要上门提亲,您老应该……”

    “你想让我们茹儿下嫁吗?柳五娘,他们伍家是想攀权附贵,我们顾家还丢不起这个脸呢。”不能怪他说话不留情,毕竟扬州第一首富的名号可不是白白虚晃的。

    在扬州城内,顾家的声势日渐浩大,并且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说,顾老爷的自负当然是理所当然。

    “顾老爷,您真的不打算应了这门亲吗?”柳五娘义正辞严地问。

    他冷笑一声,“扬州城内就没有可以跟顾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了吗?我们顾家身份不低,茹儿要嫁的人自然也不能逊色一点。”

    如同以往那十多次一样,在听到这话后,柳五娘终于一甩手绢,面容扭曲地对着顾老爷沉声怒道:“老身这趟算是白来了。顾老爷、顾夫人,告辞!”

    她被气得要命,每次都是。

    “慢走。明月,送柳五娘出门去。”如同上一次一样,丫鬟把她送出顾府后,还顺便奉上了五两银子。

    柳五娘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顾家老爷虽然冥顽不灵又自负,但出手还是很大方的,至少她每一次被气得快吐血后,还是会送上五两银子打赏,以犒劳她的勤奋。

    不过……

    扬州城内不是没有可以跟顾家相提并论、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只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上门来提亲啊!柳五娘一想到这个问题,总会有种无力感。

    她做媒做了几十年,成绩傲人,几乎功德圆满了,但偏偏就是绊在顾家这个死结上。

    要知道,在扬州城内,大富大贵的顾府最引人注意的除了本身惊人的财富之外,还有另一样——顾辛茹。

    她是顾老爷和夫人唯一的一个女儿,另外顾家还有两位少爷,其博学儒雅及聪颖是城内外闻名的,但令人吃惊的是,顾家小姐的名声却十分不堪。

    听说,她骄纵任性,蛮横无礼,在家中因备受父母宠爱而几乎放肆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听说,她面容貌美如花,却心地恶毒,动辄对人大呼小叫,无礼任性到了极点。

    还听说,她不但没有女德,就连一般女子该会的女红也一样不懂。刺绣,琴棋书画还有吟诗作对没一样会,这样的女子啊,娶来做什么用,看来不但不会相夫教子,可能还会误了夫家前程啊!

    所以,顾辛茹一直因自己特别挑剔和固执的爹娘,还有其他人家的避之唯恐下及而待字闺中到十八岁。

    十八岁啊,如果争气点的女子怕现在早已是几个娃娃的娘亲了。而她……柳五娘摇了摇头。

    其实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顾家千金,除了听闻过她的这些事迹以外,不过,既然会有谣言传出来,那事情也许真的存在吧,毕竟无风不起浪,是非之事也是有根有据的才对。

    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回过头望了眼高檐琉璃瓦的顾府,柳五娘终于颓丧着脸,又一次离开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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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茹儿啊,你三表姊嫁了,夫家是刘知府的公子。宛倩命好嫁到贵人家,你姑姑看着高兴极了。”秋日薄阳映照的午后,顾家后花园凉亭里的白玉石桌旁,正坐着顾夫人和自己的女儿。

    “娘,你在感慨什么啊?三表姊嫁了好人家,姑姑自然高兴,你这么看不过去做什么。”顾辛茹很不以为然。

    “唉。”顾夫人叹了口气,望着自己女儿的侧脸,“我看着你姑姑高兴,心里终究还是不平衡啊。”

    闻言,顾辛茹翻了翻白眼,懒得再接话。每次都这样的陈腔滥调,他们不腻她都烦了。

    “茹儿,爹娘一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来托付终身,不会让你受到委屈,你放心。”顾夫人像是为自己打气一样,信誓旦旦地说道。

    她乾脆把头转到右方去观赏那一树的桂花。这种话她从十六岁开始听,一直听到了十八岁,足足两三年的时间,很难不对此产生免疫。

    “茹儿……”

    “娘——”她很不想听到娘再对自己感叹什么,所以直截了当地出口打断,“大哥,二哥应该从苏州回来了吧?”他们去苏州已有七八天左右,她很盼着他们回来呢。

    顾夫人注意力果真被转移,“是啊,世昊和世文现正在梅先生那里,等事情一办完就会很快赶回来了。”

    “娘知道他们回来的日期吗?”

    “应该还有三天左右,你又要世昊他们带什么回来啊?”深知女儿性子的顾夫人微笑问道。

    “我没有指定要什么啦,不过他们都说要带礼物给我,好期待啊。”她娇声道。

    她真的长得很美,雪肤玉容,五官艳美,绝对是一个令人一见倾心的大美女,身材娇小玲珑,行举优雅,除了说话声音很娇气之外,一切皆令人看不出来是任性狂妄的代名词。

    正谈笑间,有丫鬟前来禀报,“夫人小姐。”福了个身后继续说:“老爷在前厅招待贵客,命奴婢来请您们过去一趟呢。”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好啊,我们这就过去。”

    莲步轻移,母女俩慢悠悠地来到顾家前厅。此时厅里朗笑声声,气氛很是热闹和睦,就见顾老爷与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老者谈笑风生。

    “老爷。”顾夫人相偕女儿朝顾老爷打了声招呼。

    “哎呀,曹老兄,这是内人和小女。”顾老爷朝身旁老者介绍。

    顾夫人立即盈盈一福,淡笑缓说:“曹老先生有礼了。”

    曹老爷略显严肃的脸上也微带笑意,“不必如此多礼。曹某此次前来贵府打扰,还望顾老弟和贤弟妹见谅。”

    “不敢不敢。”顾老爷朝他摆摆手,“曹老兄这次肯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他望向一旁的女儿,“茹儿啊,来见过曹伯伯。”

    顾辛茹红唇含笑,对着曹老爷盈身说:“辛茹见过曹伯伯,曹伯伯今日是贵人临门,看爹都高兴成了这样呢。”

    曹老爷抚须朗笑,严肃的眉目也有了些许慈祥模样,“令媛这番恭维的话真令老夫惭愧不已啊。”

    “曹伯伯不用如此谦虚,能令我爹在自宅设宴招待,并且还特意请我和娘一起出来见客,肯定是身份十分显赫的贵人。”她说的都是实话,她爹可是个势利眼,身份构不上的人还不屑于交往呢!这个曹伯伯气势凌人,眉目微冷,而她爹又对他如此重视,不用细想,一定是出身尊严。

    曹老爷闻言一愣,不由得细细看了下身旁这丫头,“贤侄女真会开玩笑,老夫对这话不敢当。”

    顾老爷佯恼地瞪了女儿一眼,“茹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曹伯伯说话,不懂规距!你曹伯伯是贵客,爹难得请他前来一聚,你可别乱说话。”语气很宠溺。

    “娘,爹是不是错怪人家啦,他在斥责我呢?!”顾家千金不乐意了,当众发难。

    “好了好了。”顾夫人轻拍女儿的手背,柔声说,“在你曹伯伯面前就不许这样孩子气了,让人家看了笑话。”

    曹老爷看得有些瞠目。看来顾家宠女儿不是讹传啊,不过这闺女模样讨喜,说话也是很直率可爱,虽然有些骄纵,但还没到失礼的地步。

    顾辛茹不依的一跺脚,“那我就不在曹伯伯面前让他笑话了,现在我回房啦——”说完,她先是朝仍是未反应过来的曹老爷一笑,“曹伯伯,辛茹就先告辞了。”

    “茹儿……”顾老爷头疼地看着她,“你刚来一会,坐久点不可以吗?”

    “爹,人家现在没空了!”跟几个大人一起坐着,真的很闷耶!她与他们之间又没什么话题可以聊,干嘛要在那里呆坐。

    “呃……顾老弟,如果令媛真的很忙的话,就别硬要她留下。”曹老爷很识相地说话了。

    顾老爷抹了抹头上的汗,“真是不懂规矩,让你见笑了。”真是汗颜啊,这丫头越来越目中无人。

    “我走啦。”不再停留,那抹纤弱人影早已溜不见,留下大厅的三位大人面面相觑,足足愣了好半晌。

    “顾老弟,令嫒真是……真是十分的有个性。”曹老爷朝他们笑说,措词十分小心。”

    顾老爷乾笑一声,“哪里哪里,这丫头都是让我们惯坏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失礼。”

    “令嫒年纪尚幼吧,孝子脾气也不用计较那么多。”

    闻言,顾老爷和顾夫人额上冷汗顿时加多,“茹儿她今年也有十八了,只是自小被我们宠坏,所以变得有些刁蛮任性,这丫头得有时间来管管她才行。”

    “十八了?”曹老爷微讶,那女孩实在看不出来有十八岁的年龄,撒娇嗔怪的模样颇有稚女之貌,“令嫒尚待字闺中吧?”

    这话一问,顾家老爷夫人先是脸色一变,然后很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是啊,因为我和夫人都不舍得她那么早出嫁,所以就先在家养几年,等过一两年后就要替她选夫家了。”

    唉唉,这个问题真是问到他们的伤心处,不是嫌女儿在家下好,只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他们怎么舍不得女儿,也得把她嫁出去啊!只不过……

    挑挑捡捡,寻寻觅觅还是找不到可以看得上眼的人家,现在女儿都十八岁了,再过两年……想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眼,神情颇是伤感神色。

    曹老爷应了一声,垂眸深思了片刻,忽然对顾老爷提道:“顾老弟,实不相瞒,我家中犬子年龄今年也二十有余,尚未婚配,如果老弟和贤弟妹愿意,我今天想把这门亲事说下。”

    闻言,顾老爷和夫人足足愣了半刻,皆是瞪大眼,充满震惊和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两位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老夫提得太过于仓辛了?”

    这不可回过神来了。顾老爷用力摇着头,“曹老兄您说的可是真话?!”

    “老夫句句属实。”

    “你看上我们茹儿哪一点呢?”即使再怎么惊喜,但还是理智地问出心里疑问。刚才女儿的失礼都被别人看在眼里啊!

    曹老爷沉吟了一会,才说:“令嫒性格活泼大方,让人看了讨喜。”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顾老爷已惊喜到要痛哭流涕了。曹家啊!曹家要娶他的女儿做媳妇啊!

    是老天终于开眼了吗?别人不知道,其实他们夫妻这两三年来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了不知多少回,现在竟然求来了这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老天真是开眼了!

    于是,在曹老爷执意攀亲,和顾家老爷满心情愿的情况下,这段姻缘就这样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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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家位子山西平遥,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一个大家族,不但经营着遍布全国各地的银号、粮仓布庄等等,在山西富甲一方,甚至在全国都是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当顾辛茹知道自己的爹已经和曹家订了亲,她先是很意外,但心情随即平复下来,一点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她从来都未曾担忧过自己的婚事,反正她年轻貌美,聪慧灵敏,还怕嫁不出去吗?有男人能娶到她这种女人,还是上天赐的好运气呢!

    于是三个月后,她出嫁了。

    在离出嫁前三天的时间,山西曹家的人前来迎亲,因为两地相距甚远,所以顾大小姐要从扬州娘家出嫁,随着迎亲队伍出发到山西曹家。

    但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未来丈夫却没有出现,只有一队三,四十人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前来,几十箱笼的名贵聘礼堆积如小山一样,在马车里沉甸甸地积着,令路边看热闹的行人都红了眼。

    “是这样的,亲家老爷。”一身喜气服饰的中年男子恭敬上前对顾老爷解释,“因为我们三少爷有事困在南京那边,所以没来得及在迎亲之时赶回来,我们家老爷让属下等人向您一家好好解释,并恳求谅解。”

    没看到准女婿出现的顾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女婿也真是的,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们早约定好成亲之日,他还不知道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弄得连迎亲都没来——”

    中年男子也不好反驳,只是低头赔罪道:“亲家老爷要生气也是应该的,我们家老爷和夫人早派人前去催他回来了,但南京前段时间下了暴雨,把路都截住,所以……”

    他再次道歉,“真是非常抱歉。老爷让属下尽量解释,希望能消弭您和夫人的怒气。”

    大喜之日,顾老爷也不想把气氛弄僵,即使很生气和不满,还是忍尊气,“这件事就当算了,不过几日后一定要让他陪着回门。”

    见他不再发火,中年男子立即松了口气,“这是一定的,请顾老爷放心。”

    顾府这几日都张灯结彩,到处都贴着双喜红字,装饰得金碧辉煌。来顾家道喜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个个脸上都笑眯眯的,嘴上口中道着“恭喜恭喜”,顾老爷和夫人以及两个儿子在府里应付着所有宾客,忙得不亦乐乎。

    迎亲队伍在府中暂居两日,等待吉日的时辰一到,就准备立即动身。只是不同于忙着给出嫁的女儿收拾昂贵嫁妆的顾家二老,顾辛茹倒是一片平静和悠闲,任着爹娘他们忙得人翻马仰,加上偶尔被娘念着什么“嫁出去后,要知道别人家的规矩,要孝顺公婆、夫妻恩爱、妯娌和顺”等等一大堆训言令她有些无力之外,心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不过对于她那个听说因事担搁而没来得及赶上迎亲的准夫婿,曹家三少爷曹景瀚,她先是微恼,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但想开后倒也不介意什么了。

    为人妻者,要贤慧识大体嘛,她就大大方方地原谅他这次该死的失误,下不为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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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气大好,一片晴朗。

    顾辛茹一身的艳红华丽喜服,在喜娘的引领下,于大宅门口跪拜爹娘,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顾夫人搂着她哭得柔肠寸断,顾老爷则背对众人偷偷擦着眼泪。

    “好了,新娘子要上轿了。顾夫人,今天是小姐的大喜日子,您们应该高兴嘛!”喜娘看到时辰不早,赶忙扶起她们劝说。

    曹家来迎亲的三、四十人,再加上顾家陪同前去的二十多人,一字排开已声势浩大,再加上娘家陪嫁过去的嫁妆共十几辆马车,显得更是壮观。

    顾辛茹看见娘哭得那样伤心,不禁也有些心酸,于是强笑着安慰,“娘,以后女儿还会回来看你和爹的,不要伤心了。”

    顾夫人哽咽道“茹儿,你要记得爹娘跟你讲过的话,在曹家要懂点规矩啊。”她终于放开了女儿的手,看着喜娘和丫鬟扶着她款款步上嫁辇。

    队伍缓缓启行,马车驮着一车车绫罗绸缎和金银玉器,还有运着样式精致的奁具,浩浩荡荡,威武壮观地沿着大路离开,全扬州城内外的百姓们都争相夺望这样的情景,没有人不咋舌瞠目。

    就这样,顾辛茹在经过长达七天的长途跋涉后,终于平安到达山西平遥。

    此时曹家也为了迎接新媳妇的到来而忙得热热闹闹的,大红喜字贴得到处都是,奴仆也都穿着新衣,显得喜气洋洋。

    虽然舟车劳顿,但曹家还是抓紧时间要在大吉之日内完成婚礼,所以顾辛茹一下马车连气都没得喘一下,就被众女眷推进了房间里,开始沐浴,等沐悦后出来,丫鬟先是替她穿上绣有艳红交颈鸳鸯的肚兜和内服,然后又把一件做工精美华丽的大红霞帔给她穿上。

    头发整齐绾起来,再戴上贵重华美的凤冠,圆润玉珠垂落额前,金线绣绕的红头巾随之披上了她的头,身边一片混乱和吵杂。

    “快点把如意找出来啊。”

    “快点快点,杏子花生等东西都给我准备好了没有——”

    “时辰快到了,你们还磨蹭什么!新娘子的凤冠戴稳点啊,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

    终于一切都忙好了后,身边的吵闹杂乱也渐渐停了下来。

    “新娘子把这个拿好,别掉了。”一个红苹果被放进顾辛菇手心中,她一愣,从红盖头里垂望着这颗苹果,心中忽然有想晈一口的想法。

    “好啦好啦,吉时已到,快扶着新娘子出去了。”指挥的声音又响起,两名侍女立即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手步出门去。

    顾辛茹顶着红盖头,凤冠又重得要命,身上嫁衣非常繁琐拖曳,简直是被两个侍女拖出去的,尽管心里不满,但想到一辈子只会经历一次这么麻烦和罗唆的繁文耨节,也就忍了下来。

    不知转了多少个长廊,走了多少个院子,终于姗姗来到了大厅。

    她由内堂缓缓而出,缨络垂旒,下面百花间裙,大红绣鞋莲步轻移,一股淡淡的甜香氤氲飘散出来。

    “新娘子出来了!”傧相的声音洪亮响起,厅里的人忽然都鼓起掌来,声音高亢,恭喜之声到处响着。

    她感觉到身旁站了一个人,随着喜娘的牵引,她向前面走了几步,然后停住。

    “今天是犬子大喜之日,各位拨冗前来给我曹某好大的面子,在此多谢各位了。”威严的沉音传遍大厅,所有人渐渐安静下来。

    “曹老客气了,贵府结成喜事,我们能前来饮杯喜酒说声恭喜已是大幸。”

    “是啊是啊,曹家今日娶新媳妇可是件大事,我们怎么能下前来叨扰喝杯喜酒呢?”大厅内声音喧闹不绝,道谢声纷纷响起。

    凤冠好重……站了好一会儿,顾辛茹的脸色已是青青绿绿了。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那么久——

    正心烦意乱时,身边有人讲话了,声音离她很近很近,低低的敲进她的耳朵,“景瀚就先乾三杯为敬,能饮者饮,不能者随意,今晚可都别拘束,玩得开开心心的回去!”

    原来身边站着的是她的新婚夫婿——素昧平生的曹景瀚啊!听声音清缓微沉,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吧?如果不是在大堂上,众目睽睽之下,她早就撩起头巾看他了。

    听到他的话,众人又是一阵鼓噪,欢声雷动起来,纷纷举杯。

    顾辛茹有些昏沉。她越来越不耐烦了,但还是得忍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新郎新娘上前拜堂——”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一拜天地!”

    喜娘扶着她转身朝大厅门外鞠躬一拜。

    “二拜高堂!”她转身,对着前方再度弯腰行礼。

    “夫妻对拜!”身子轻移,她盈盈弯身,终于完成了这成婚之礼。

    “送入洞房——”这句话一出,顾辛茹顿时松了口气,不再犹豫,立即随着扶持的侍女快步离开。

    被送进房间后,她开始昏昏欲睡,但一个老妇却在房间里不停地喃着什么,“愿少爷少奶奶夫妻和乐,早生贵子……”她只能像木偶一样呆坐在床沿,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坐着,又累又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不再有那个老妇的声音后,她才揭起红盖头,却发现在窗边的八仙桌旁站着两个丫鬟。

    “少奶奶……”其中一个惊呼出来。

    “过来帮我把凤冠除下。”她出声命令。凤冠太重了,自己又累又困,根本无力拿下来。

    丫鬟慌忙摇头,“回少奶奶,这是不可以的,喜娘说过,凤冠只能由少爷来除——”

    她皱眉,微怒,“你们还不快点过来——”不能怪她脾气坏,因为她烦郁得已经够久了。

    两名丫鬟还在害怕犹豫,门外的人听到动静,立即推门进来。

    “小姐。”陪嫁过来的侍女小碧上前福身。

    顾辛茹把红头巾往床上一扔,“你快点过来帮我除下凤冠。”

    深知她脾气的小碧没敢迟疑,立即帮她除下沉重的负担,但还是很担心地说:“可是小姐,姑爷他还没进房……”

    “可是我现在进了,难道为了等他而让我戴着那么沉重的东西吗?”她不耐烦地反驳。

    “是,小姐。”小碧没敢再多讲什么。

    顾辛茹自行将身上的喜服脱下,只着白色单衣就钻进红罗帐里面去睡了,两名曹府的丫鬟看得目瞪口呆,小碧却拼命朝她们摇头,示意不要乱说话。

    因为一路奔波的原因,一到曹家又折腾了许久,所以顾辛茹很快就沉入梦乡。

    新房内,桌面上那对高高的大红喜灯笼,一直烧到天明才熄,而房间内也是安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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