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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一直静观她们姐妹俩聊天的卫千暮忽然探出头来多嘴问了一句:“尉骤明明正常得很,你干吗说他是同性恋?”

    聂草草一脸“你不要诬陷我”的表情,“我只不过告诉四姐,尉骤因为得不到她备受打击,再也不肯谈恋爱、结婚而已——我什么时候说他是同性恋啦?”

    她到底是聪明还是笨蛋?

    认识六年,卫千暮到现在还无法下准确结论。

    聂语笑出现在尉骤家院子里的时候,他正在逗弄睡莲下的鱼——听养鱼的大叔说鱼的粪便能成为睡莲的养料,他便在种睡莲的大水缸里养了几十尾金鱼。

    “尉骤!”他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玩鱼?!

    不是说明晚见面的吗?难道是他记错了?“聂语笑,你怎么……你怎么……”

    谁管谁怎么了?把他从水缸旁边拽过来,她看了他好半晌,终于做出最后结论:“你不要爱男人了,你爱我吧!”

    “呃……咳咳咳咳!”尉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从十七岁到今天,他二十五岁,足足八年的时间。他等着她的表白,等得都快绝望了。没想到希望降临的一刻居然如此诡异,他什么时候爱男人了?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等他搞清楚谁在拿他的名誉开玩笑,他会拧下那个人的脑袋。

    “你不要再掩饰了。”聂语笑的话语中甚至藏着哭音,“我知道,这全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说什么都不肯接受你的感情,你也不是物极必反,结果爱上同性。虽然现在说可能有点迟,可是尉骤……你回头好不好?不要再去喜欢男人了,继续喜欢我吧!”

    原来是误以为他喜欢男人,所以老师的说教本性又发作了,想以自己为诱饵钓她上钩。既然是她自动献身,没道理他轻易放过,“我不想了……准确说是不敢了,一个人努力地爱,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一往无前,明知道你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还是拼命地想靠近你——这种感觉太可悲了,我不想再继续这种情感。”

    他低头拨弄着水,以水的力量撩拨鱼。侧影陪着冷冷的月光倒影在水中,看起来好可怜啊!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我会回报你的感情。”

    “可你比我大啊!”尉骤眉头深锁,八百年才有机会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一次,不利用得充分点多对不起自己,“而且还大四岁呢!你不怕别人说你老牛吃嫩草吗?而且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女人不经老,过了三十,无论是外面还是心理都比男人更快地步入老年。万一,别人觉得我们不般配怎么办?”

    这明明就是聂语笑一直以来的担忧,可为了说服他放弃同性恋这条路,她还是豁出去给自己找理由:“也许是每天跟宠物打交道,心情愉快的缘故,大家都觉得我一点也不像二十九岁的人,根本与二十出头的小女生无异。反倒是你这几年为我操心的缘故,看上去好成熟哦!再说,男人上了五十岁老得可就比女人快了,一般六七十岁的老妇人还能自理,老先生可需要别人照顾了。而且女人通常比男人长寿,我大你几岁,正好陪你一起上天国啊!”

    “是吗?”他撇撇嘴,仍是一脸不大相信的模样,“可我曾是你学生啊!虽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且你还只是实习老师,可说到底也沾了‘老师’两个字啊!这说出去不成了师生恋了吗?多不好。”

    “我会努力克服心中的阴影,把你曾是我学生的事丢在回忆里,把你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看待。”说归说,她怎么有一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听说我喜欢男人,你不敢相信?生气?伤心?还是……嫉妒?”他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她该怎么回答他?应该说是各样搀杂,挤满了她的情绪吧!

    这世界上再聪明的女人遇到感情问题也会变笨是不是?看她一副豁出去也要让他重新爱上自己的表情,多年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你真的那么想做我女朋友?”

    现在没有时间多想,一点点犹豫都可能葬送尉骤的一生。直视他的眼,她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一丁点的不安和动摇。

    “是。”

    “不是因为汪明镐的父母不同意你做他们家儿媳,所以你才找上我?”

    既然他消息如此灵通,不会不知道——“我和学长一年前就做回普通朋友了。”

    因为心里始终有个位置留给他,所以在听说他转而喜欢男人的消息,她才会大惊失色地抛下多年背负在肩头的“师生不该乱伦”的重担,就此决定自己一生的幸福。

    现在轮到他了!“你愿意重新爱我吗?”

    “看见这个了吗?”尉骤从衣服里掏出他时时挂在颈项上的那块玉。

    聂语笑倒是常见这东西,记忆中好像自从他上了大学就戴着它吧!“我最讨厌男人脖子上挂东西。”也是从他读大学开始,他频繁带各种女生来见她——她如此憎恨他脖子上这块玉不是没理由的。

    “我知道你讨厌它,可我还是一直挂着这块玉。”她说的每件事他都照办,她一点一滴的喜好他都遵守。惟独这块玉,明知道她不喜欢他脖子上留有任何挂件,他还是从未解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又来了!他又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盯着她,那眼神让她起鸡皮疙瘩。只因她知道这世上没有几个女人能逃过那种表情,天知道他用这副痴情状骗过多少美眉。

    她不自觉地别过脸去,不想面对他再也无法掌控的情绪。

    “那年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后随我妈去九华山拜佛,其实我根本不信佛,也没想过要靠神佛助我完成心愿。我进了佛堂,我妈压着要我叩谢神恩,说是该感谢佛祖保佑我学业有成。其实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之所以会发奋读书是因为你,我之所以拼了命去考名牌大学还是为了你。那天,我跪在佛祖面前向它许了三个愿——

    “一望你身体健康,二望你每天快乐,三望你允许我给你幸福。”

    佛门前的三个愿全是为她而许,他的双膝为她而跪,他的三叩全在她心上。

    “我妈买了这块玉并请高僧开光,究竟有没有神用,我不知道。望着这块白玉我就想到你,总觉得它配你才最合适。我原本打算回来后送给你的,可私心里我希望自己的气息能常伴你左右,回来的一路上我一直戴着这块玉,盼着你戴上它能感觉到我的温暖。”

    谁曾料想,自始至终这块玉都未能沾染她的体温。

    “再见面,你送了我一盒绿茶。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

    “我是为了祝贺你高考成功。”绿茶性温,需慢慢泡才能得好味。聂语笑精心挑选这件礼物,就是要尉骤改掉个性里的焦躁,静下心来品味人生,以及他所选择的所谓的爱情。

    显然,一件礼物两颗心,他想岔了。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好开心,夜夜抱着茶叶睡觉。我甚至觉得是那块玉让我更接近你的世界,我的自私又起来了,我不舍得把玉送给你。”

    所以它一直一直悬挂在他的锁骨之间,不曾离开半步,只因他自始至终没有真正拥有她的心。

    而今……

    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白玉,他为她戴上。玉贴着她的肌肤带来阵阵清凉,她靠在他的身上不敢随意乱动。

    他散发的男性气息正迅速占领她的身躯、她的心,叫她体内升腾起层层骚动。

    好喜欢她缩在他怀里的感觉,抱着她坐在摇椅上。趁着月色,他陪着她守望这片睡莲,“这些睡莲……你还记得吗?”

    怎会忘呢?别人高考,他闷在家里挖坑说是要种睡莲,只因她爱睡莲的清雅。年少时他的深情叫人难以接受,成长后他的爱也让她颤抖。

    “我种了,十八岁那年,我不顾老妈的唠叨在院子里挖了一米深的坑,注上水种睡莲。就连我妈都不记得掉进这坑里多少回,可是睡莲还是没能长出来。后来我四处向种花人取经,才知道种睡莲需要鱼的粪便积淀下的肥料。我下池塘挖肥料然后把它们装进大缸里,再将缸埋进这些坑里。左右折腾了两年时间,终于开出了零星的睡莲。我想着二十岁的那个夏天一定要拉你坐在这张摇椅上赏莲,没等到那个夏天,你就被迫辞职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恨^那帮老学究逼走了她,恨她不留只字片语就选择消失,更恨她狠心得不跟他联络。

    她明明知道,找不到她,他会疯掉。

    那两年是他人生最痛苦的岁月,四处寻觅找不到她。为了见她,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

    结果买他灵魂的人不是魔鬼,竟是她的妹夫。

    他不在意是谁买下自己,只在意能不能和她共度此生。再见面他发誓,不再让她远离她的视线。他做到了,赖在她家不走,贴着她的生活不放。

    却忘了,她的一句“不欢迎”足以让他的心碎到拼不回原状。

    就像这些养着睡莲的大水缸——

    听到她接受汪明镐的示爱,听到她明确的拒绝,他终于受不了心灵的创伤离开了她。回到那栋为她而买的公寓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他的一双拳头将这几缸睡莲全砸了。

    水混着泥遍地都是,破碎的瓦片更是划过他的身体,沾上了他的血。他呆若木鸡地从天亮坐到天黑,望着横尸天台的睡莲,他看到了自己将死之心。

    到底还是不舍,他将那些将死的睡莲重新种了起来,只因深爱着睡莲的聂语笑一次都没看过他培育了六年的花儿。

    又是换缸,又是换水,又是换泥,拯救起他的宝贝,天又亮了。

    望着这些睡莲,一夜又一夜。夜夜相对终于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无法和相爱的人厮守到老真的是刻骨的痛。

    他已经尝过,不希望她再品尝一遍。

    于是他学会放手。

    带着这六缸睡莲回到故乡,将它们逐一放回到后院的坑里。佩服老妈的忍耐力,对着院子里足有一米深的六个大坑,她居然能采用单脚跳的方式进进出出,足足跳了两年都没想过弄点土把它们填上。该不会老妈开始就料到他要带着睡莲失败而回吧?

    “我不知道……对不起,尉骤,我不知道。”这些过往她通通不知道。

    以为他的喜欢只是青春期的萌动,以为他的爱只建立在想要得到她的自尊心里,以为岁月会将他的感情引入正途。

    结果她错了,误入歧途的人是她,瞎了眼看不到他真情的人还是她。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见了,你终于看见了我为你种的这些睡莲。”

    他会重新爱她吗?他的答案早已经摆在她面前,八年了,她终于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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