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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堂倏然一静,只余劈哩叭啦算盘脆声,台中掌柜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只平平淡淡开口道了句,“每每花落障气最毒,花落中旬稍微减淡,大抵要等数十日有余。

    若是等不及可以自行闯林,莫要劝旁人一道冒险,妄害了人命来日都是要算到自己身上。”

    大汉有些拉不下脸,打了响亮的酒嗝,满脸不屑,“胆小怕事,这般迷障也值得怕。”

    一旁的人听不进耳皆较真道:“你若不胆小便自去试试,就不信你敢!”

    大汉闻言如何还下得了台,同桌之人皆不相识,一时竟无人给递台阶下,一全是闹着让他闯林的声音。

    堂中唯有白骨秦质一行人不参与其中。

    大汉半点受不得激,猛地站起身提了大刀就往外行去,“老子就闯给你们这群孬货看看!”

    堂中人皆一拥而出,或观望,或好奇,或居心叵测拿人试路。

    白骨放下箸筷,起身跟在人群后头,打算看看这林中的水究竟有多深,鬼十七忙跟上。

    简臻和邱蝉子自然不会管这些,这一行又不是他们主领。

    众人跟着大汉身后几步远,林中一片浓雾慢慢溢出林,大汉酒意上头,半点不怕,平生了上战场的架势,头也不回就进了林子。

    众人目送大汉进林,徘徊在林外观望,日头高起,林里林外皆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那大汉进去后不曾再出来,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不曾进去过人。

    白骨站在树下看着远处林中,片刻后转身往回走,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十有八九已经没气了。

    没走几步便瞧见远处树下站着的人,正静静看着前头林中,感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眼看来,眉眼入画,深远清澈,一眼看来轻易便能进人心里。

    白骨视线微微下移,扫了眼他一身衣着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眼神淡漠,面色寡然,抬手随意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额发。

    秦质视线不变,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发,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看到的第一眼,脑中的第一感觉便是做过这个动作的人可以得而用之。

    而这人他只见过一次,那日茶棚也确定不曾见过他这般,那么这如出一辙的动作便是在别处见过……

    他微垂眼睫,略一思索,又抬眸细细看了眼白骨的身形高度,一寸寸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间,脑中已过千人形容样貌,然而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这感觉让白骨很不舒服,前面人虽然如沐春风般,可她就是不喜,这眼神就像那年阵中傀儡一般,无一处不透危险。

    她微微敛眉,收回视线便提步离开了,现下邱蝉子已然是一个威胁,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再耗在花瓶身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这处却有古怪,白日燥热难挨,晚间却又寒风刺骨,温度变化极大。

    那个醉酒大汉再也没有出来,众人皆猜想他已经走出林中去了外域,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闯林,皆在客栈住下,安安分分等着林中鬼花落下。

    然白骨一行人是不可能等,他们显然比这林子还要可怕,本身就是恐怖的递造者,害怕二字的滋味也从未尝试过,平生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荒凉感。

    外头的月色渐浓,白骨坐在屋顶打坐,她这门武功需要月亮,月亮越大,她练功的时候就越发事半功倍,所以三更半夜是她练武的最佳时机。

    等照够了月光,白骨慢慢收功,睁开了眼却见院里站着一个人,身姿硕长,正抬头看着她,身边罕见没有跟着人,见她睁眼便微微一笑,在月色下极晃人眼。

    花瓶作为固定位置的观赏物,会走动显然有点碍人眼。

    白骨面无表情,站起身轻身一跃,白衣如莲花片片叠绽,一下从屋顶跃了下来,落地无声,如小猫般轻巧灵活。

    秦质见他落下,慢声道:“原来是白兄,适才散步时,瞧见屋顶一处人影,生了好奇才进前看看。”

    白骨喜穿白衣,全身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跟吊丧似的,面色又白得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没什么分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有些招好奇心重的花瓶。

    白骨闻言看向眼前的人,发束墨玉冠,平常看时那玉冠是黑色的,现下夜色正浓,照下一轮皎洁月光,映得玉冠隐约中透出一抹微亮蓝色光芒,剔透的玉中似有水微微流动,一身素色衣衫,领口衣摆处皆镶绣繁复墨蓝花纹,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只见过他行走时衣衫轻扬那花仿佛真的片片绽开。

    白骨微垂眼睫正要收回视线,却又不小心瞥见了他腰间坠着的一只镂空铃铛。

    这铃铛雕工极好,镂空的花纹极为繁复,铛面极薄,先不提价值几何,便是这雕工也是千金难求。

    白骨面色平平,当作没看见,径直越过他往拱门处走。

    秦质看着他走出几步,忽开口半真半假试探道:“我们也算见过几回了,可白兄似乎还是没有记住我。”

    白骨闻言脚下一顿,眉间蹙起,竟叫他瞧了出来?

    她默了半晌才转头看向他,眼底杀意波动。

    秦质见状一笑,慢慢走近缓声道了句,“看来白兄都记得,不知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白骨见他神情温和,不似要报仇,便平静回道:“你说了很多话,不知指的是那一句话?”

    秦质眼眸微转,垂眼撩起腰间的铃铛,流苏在修长的指间悄然滑过,“自然最该记住的那句话。”

    白骨闻言以为他在指责王进生一事,又如何还想得到眼前这人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事,而我答应你的也做到了,你自己没有弄清楚规则是你的事。”

    银货两讫,这个答案的范围已然很小,可对秦质来说却很大,他自来会省力,能用银子摆平的事从来不会费功夫换别的法子,是以还差这么一点点。

    秦质把玩流苏的手指微微一绕,抬眼看去,眼眸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既然银货两讫的事,那规则总该和我说明白。”

    白骨看着他手中缠绕的流苏,“这不是我该做的事。”她不再逗留,转过身一边踏出拱门一边道,“此事已过,往后我们还是当做不相识的好。”

    秦质不再开口,看着白骨出了院子,神情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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