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樱井少佐之死
八月的夜，空气中飘荡着热哄哄沉甸甸的气息。
“叽叽叽……叽叽叽……”
夏虫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焦躁地嘶鸣着，聒噪得惹人厌。
日寇驻尉氏指挥部戒备森严。
指挥部后院，樱井少佐的房门圆楞楞地敞开着，透出昏黄的灯光。
房间里，樱井少佐跪坐在桌边，一身戎装，脊背挺得笔直，手握狼豪，缓缓划过宣纸，满脸的虔诚。
“花中樱花，人中武士”！
八个大字跃然纸上，一笔一划一板一眼，工工整整。
字成，收笔，轻轻地将笔放于笔搁上。
樱井少佐依然望着纸上的字，脸上虔诚之色不稍减。
樱开七日。
开，绚烂；凋，壮烈。
大和民族的武士亦当如是！
“噔噔噔……”
脚步声响起，侍从官匆匆地到了门口，“啪”脚步一顿，“少佐，屈家镇驻军受到攻击，小野少尉请求增援！”
“增援？”樱井少佐轻轻一皱眉头，望向了侍从官，声音渐冷，“告诉小野平一郎，如果连游击队的残余都应付不了，我会为他准备一把肋差！”
对，敌人不过是游击队的残部！
因为，在一周前，游击队的主力已经在屈家镇的伏击战中被一网打尽了！
“嗨！”侍从官连忙垂首顿足，略一犹豫，又抬头望向了樱井少佐，“小野少尉说，敌人进攻迅猛，很可能是对岸潜入的精锐……”
“精锐？”一丝讥诮地笑意爬上了樱井少佐的嘴角，“嘿嘿……支那人何时有了精锐？”
见樱井少佐不以为然，侍从官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汇报，“小野少尉说，他们已经被困于指挥部，形势岌岌可危……”
樱井少佐笑容一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侍从官，“八嘎！小野平一郎那个蠢货！该死的蠢货……”
其实，用不着樱井少佐诅咒，小野少尉此时已经死了！
屈家镇地处尉氏东郊，座落在尉氏至商丘的马路上，所以便成了驻尉氏日寇的防御重点，让樱井少佐放了一个满员的小队在镇上。
要知道，此时正值驻豫东日寇兵力匮乏之际，樱井大队的实际兵员不足满编时的六成，而且还需兼顾河防。
第十四师团是日寇的十七个常备师团之一，属于甲种师团，一个满员的小队下辖三个步兵小分队和一个装备了四具掷弹筒的掷弹筒分队，满编人员六十二人。
不过，小野小队的六十二个小鬼子此时已经全部变成了尸体。
朦胧的月光下，一束火光从屈家镇冲天而起，源头正在日寇驻屈家镇的指挥部里。
火光下，小鬼子的尸体散落遍地，直属连的兄弟们正在尸体堆中搜集着战利品，沉默而迅捷。
“快快快！”
富察莫尔根扛了一挺歪把子，大步流星地往院门口走去，口中不住地催促着，“找到家伙的兄弟，都跟老子出去警戒……”
渡河游击，直属连没有后勤保障，所需粮食依靠挺进队筹措，所需武器弹药全靠缴获。
闻言，顾大勇抱着一支三八大盖跟了上来，嘿嘿一笑，“连长，地道都挖到镇子里了，还警戒个卵！”
富察莫尔根回头瞪了顾大勇一眼，继续往院外去了，“狗日的，刚打了个胜仗就翘尾巴了？”
顾大勇连忙跟了上去，讪讪一笑，“这不是胜得太轻松了吗？”
说着，顾大勇“哗啦”一拉枪栓，“早晓得这里的小鬼子这么不禁打，俺们还等这些天干啥？”
“轻松？”富察莫尔根脚步一僵，又加快了脚步，语气却变得低沉了些，“连里的伤亡也不小！老子回去都不晓得该咋给团长交待呢！”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顾大勇一怔，不以为然，“再说，兄弟们是打鬼子没了的……团长不能怪你！”
富察莫尔根没有再搭话，大步流星地上了街道，正看到伍天佑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天佑，伤员们安排妥当了吗？”
伍天佑连忙点头，“都送进了地道，葛队长带着人把他们接走了……先才已经带人布置好了警戒。”
“好！”富察莫尔根松了口气，连忙转身，把肩上的歪把子往顾大勇怀里一塞，“你先去找罗排长……”
话音未落，富察莫尔根已然转身，又往院子里去了，“老子再去找找，应该还有好东西！”
伍天佑连忙跟了上去，“连长，不能再耽搁了，这镇上通公路……”
镇上通公路，小鬼子有车，来得自然也快！
尉氏，日寇大营，五辆大卡车一字排开，全副武装的小鬼子正在匆匆地等车。
樱井少佐手握刀柄站得笔挺，一张大脸却阴沉得好似能拧出水来。
执行官田中大尉在一旁苦苦相劝，“少佐，你当坐镇指挥部……”
“不，”樱井少佐猛然扭头，紧紧地盯着田中大尉，“田中君，你来坐镇指挥！”
“嗨！”田中大尉无奈允诺，暗自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劝着，“横山君素来勇武，由他带队当保无虞，少佐不能以身涉险呐！当日田村君……”
“好了！”樱井少佐不耐地摆了摆手，掷地有声，“田中君，身为大和民族的武士，你不该说出如此的话来！”
田中大尉一凛，却见樱井少佐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第三辆卡车，身体笔挺，步伐铿锵！
“唔……嘟嘟嘟……”
不多时，三辆九七式侧三轮摩托车率先发动，向军营大门口驶去，五辆大卡车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驾驶室里，樱井少佐坐得笔挺，一双鹰眼里杀机昂然！
敌人竟然还敢来屈家镇？
这是挑衅，对樱井大队的挑衅，对大和武士的挑衅！
只可恨小野一郎那个蠢货！竟然败得这么快！
这是樱井大队的耻辱！
这份耻辱，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才能洗刷！
樱井少佐带着一个中队杀气腾腾地直奔屈家镇，可是，直属连的兄弟何曾怕过他？
屈家镇，火光渐渐微弱，富察莫尔根已经带着十多个兄弟埋伏到了镇西口一座二层小楼上，楼下就是地道入口，更重要的是，兄弟们缴获了一挺歪把子和一箱机枪弹，还缴获了一门掷弹筒和三枚五十毫米口径的榴弹。
有了这些东西，富察莫尔根决定博一把！
小鬼子的援兵来了就干，干不过就撤！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富察莫尔根突然有些忐忑起来，轻轻地摸了摸面前的掷弹筒，他确实没有用过这东西，也不知打得准不准……要是计逵在就好了，他一定打得准！
“唔嘟嘟……”
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富察莫尔根连忙打起精神，望向了楼下的路口，目光灼灼，手紧紧地攥住了击发杆……管他娘的！打出去了就行！
一旁的赵天宝捧着榴弹，对准了炮筒口，目光炯炯地盯着富察莫尔根的脸，静待命令！
“唔嘟嘟……”
摩托车在镇口停了下来，后面的卡车也依次停了下来，小鬼子嗷嗷叫着跳下车来，开始组织队形。
富察莫尔根借着车灯隐约可以看到，一队队的小鬼子正向两侧散去，一丝笑意悄然爬上了嘴角……小鬼子这是要围剿老子们呢！可惜，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老子们的退路在这镇子里！
正面，一队小鬼子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镇子，沿着大街两排的墙根慢慢地向前搜索前进。
近了，越来越近了！
兄弟们的手指都搭在了扳机上，富察莫尔根也缓缓地拉动了击发杆。
“砰……”
枪声陡然响起，“咻……”一颗子弹划破夜空，直奔楼上而来，一个小鬼子嘶吼起来，“他们在楼上！”
他是咋发现老子们的？
富察莫尔根一惊，脱口而出，“打！”
“嘭……嘘……”
赵天宝手中的榴弹应声滑入炮筒，一声闷响又冲出了炮筒，划破虚空飞了出去。
“哒哒哒……”
顾大勇的歪把子紧跟着响了起来。
“砰砰砰……”
十余条三八大盖也跟着响了。
“嘭……轰隆……”
榴弹砸在了镇外，爆炸开来。
“咻咻咻……噗噗噗……”
小鬼子的子弹已如飞蝗般扑了上来，溅起阵阵烟尘，夹杂着几声闷哼。
“偏了！”
富察莫尔根浑然不顾扑来的子弹，只是凝神听着炮声，懊恼地骂了一句，连忙一摆炮口，又压下了击发杆，“快！”
赵天宝连忙松开了手，第二枚榴弹滑入炮筒，“噗……”，一枚流弹擦过他的左臂，带起一蓬血雨。
赵天宝闷哼一声，一咬又捧起了最后一门榴弹，对准了炮口。
打完榴弹炮才能撤！
“嘭……轰隆……”
榴弹炸响，富察莫尔根耳朵一动，忿忿地骂了一句，把炮口胡乱地往下一压，“他娘的，又偏了！再来……”
第一枚榴弹的确偏了，飞过三百多米的距离，砸在了小鬼子的车队右侧！
第二枚榴弹也偏了，砸在了小鬼子的车队左侧！
不过，站在车队前的樱井少佐和横山大尉却吓了一跳，惊惶地卧倒在地。
两个侍从官也吓了一跳，连忙护住他们就要找掩护。
“墙……”
樱井少佐的侍从官眼前一亮，护着樱井少佐就要往左前方的院墙下跑去。
“慌什么！”
樱井少佐一声怒喝，却还是迈步往左前方跑去，横山大尉和两个侍从官连忙跟上。
“嘘……”
破空声响起，一枚榴弹从天而降，“嘭……轰隆……”
炮弹径直砸向了樱井少佐，硝烟翻腾，瞬间便把四人吞没。
“啊……”
惨嚎声响起，横山大尉抱着断臂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啊……”
两个侍从官也在嘶声哀嚎着，痛苦而绝望。
只有樱井少佐静静地栽倒在弹坑里，剩下的半截身子还在微微抽搐着。
“撤！”
楼上，富察莫尔根打完最后一发榴弹，双手抱起掷弹筒，狠狠地往墙上一砸，如弃敝履，取下肩上的长枪，“哗啦”一拉枪栓，举枪便打，“大勇、先才，跟老子断后，其他兄弟先撤！”
赵天宝犹豫了一下，问了句，“连长，最后一炮打中没有？”
富察莫尔根“哗啦”一拉枪栓，“老子也不晓得！小鬼子这个炮……老子从来没用过！”
其实，他啥炮也没用过！
“砰，”罗先才扣下了扳机，嘿嘿一笑，“管他娘的！反正炮弹打完了，俺们没有浪费！”
“也对！”赵天宝露出了笑容，抱着胳膊转身便往楼下去，身后枪声轰鸣，还夹杂着富察莫尔根的大笑声，“嘿嘿……老子也打过炮了！”
很快，楼顶上的枪声嘎然而止。
“哒哒哒……”
小鬼子脚步匆匆，嗷嗷叫着冲到了楼底大门，怒吼连连，“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轰隆隆……”
整栋小楼陡然一颤，一众小鬼子慌忙避让，一脸懵然……支那人只杀了？
爆炸声过后，小楼里一片死寂，一众小鬼子又小心翼翼地靠到了大门前。
佐藤中士一咬牙，把枪往肩上一挎，冲向了大门，奋力一推大门，门纹丝未动。
也拔出腰间的南部十四跟了上来，“连长，最后一炮打中没有？”
富察莫尔根脚步匆匆，“老子也不晓得！小鬼子这个炮……老子从来没用过！”
其实，他啥炮也没用过！
罗先才跟了上来，满不在乎，“管他娘的！反正炮弹打完了，俺们没有浪费！”
“对！”
富察莫尔根已经到了一楼，，“寻找掩护，让受伤的兄弟们先撤！”
“哒哒哒……”
话音刚落，小鬼子的脚步声已在门外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小鬼子的怒吼声，“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砰砰砰……”
楼上，富察莫尔根打完最后一发榴弹，双手抱起掷弹筒，狠狠地往墙上一砸，如弃敝履，取下肩上的长枪，“哗啦”一拉枪栓，转身就走，“大勇，跟老子开路！”
“是！”顾大勇答应一声，连忙放开了扳机，抱起歪把子就跟了上来。
赵天宝也拔出腰间的南部十四跟了上来，“连长，最后一炮打中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