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醉酒
生命是一种轮回。
像十二生肖一样，许星子已经经历了两轮，现在是第三轮。
相亲到现在，都是跟不同的人演绎着相同的情节：突然不聊的，爽约不见的，记不清自己在跟谁聊的，直奔下半身去的，各种原因离异的，打着相亲旗号骗人的……然后好不容易有个正常范围之内的，你的情绪却已经焦躁到无法正常交流。像那个在海边抱着渺小希望千辛万苦的从石头堆里寻找宝石的人一样，终于找到了，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终极目标却已经被自己习惯性的扔进了大海。
接下来又是新一轮的从头开始！
绝望开始在心底蔓延。
这种时候接到星子妈的电话。许星子是真的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胸口开始抽疼。
恐惧像血液一般，从内心深处灌注到身体每一处的末梢神经。
不过顷刻间，浑身冰凉！
不是假象，是真的觉得冷，觉得疼——原来精神上的焦虑是真的可以影响到身体感觉的。
她以前还一直觉得‘抑郁而终’只是个夸张的形容词而已！
“女儿啊，最近有情况没？”
“……没有”
“我发现一说到婚事你就沉默寡言的，以前打电话都是有说有笑的！不是这样啊！嫌妈烦啦？”
“没”
又是一声幽幽地长叹：“妈都是为你好——”
“嗯”
诛心之言在喉咙口打着转，许星子差点没忍住：为我好？你一边拿着刀子往我心口上扎一边痛哭流涕：‘妈都是为了你啊！这是怎么了啊，我们以前关系多好的……’
一想起这事，许星子真是吐口老血，无语向天泪两行！
……你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你女儿我难受不难受你没察觉吗？还想我拍着胸脯热情洋溢的招呼你——来，捅勤点，扎深点？
我要是没有去积极解决自身大事，那你怎么催都不为过，可我真的一直在努力，很努力地在找了，你还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草履虫都知道趋利避害，你女儿我真不是受虐狂啊！
老妈终于说完了，许星子放下电话，把脑袋深深的埋在胳膊下面。
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她会看着窗户越来越亲近，然后纵身一跃，摆脱所有烦恼吧？
电话响了，萱萱的，这家伙不是请了两天假，跟罗晓生爬山甜蜜去了吗？打电话干嘛？
许星子接起来，萱萱声音很焦急：“星子，现在有空没？阿姣跟家里吵架了，刚给我打电话，哭得很厉害，好像喝了酒，我不放心，你能去看看吗？”
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朋友的朋友那更是朋友了。
纵然自己这里还是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许星子还是麻溜出门，按着萱萱发来的地址，去了两条街外，米姣的小区。
米姣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好多次忘拿钥匙把自己锁在门外面，后来她就给了萱萱一把，放在她房间梳妆台的第一个抽屉里，许星子出门的时候带上了。
情绪激动的人会做什么事情不好说，她总得先打得开门再说。
爬了五层楼，到了米姣租的房子，听萱萱说，她也是合租的，但是那个舍友是本地人，就在小区外的写字楼上班，在附近租房子就图个方便，只有聚餐、加班之类回来比较晚的时候才来住，一半时间都不在。
许星子敲敲门，没人应，于是拿钥匙开门。
两室一厅的格局，客厅没人，一个卧房紧锁着，另一个房间门开着，许星子走过去看看，里面没人。
客厅沙发上有个手机，茶几上还有多半瓶白酒，刚喝过的样子，看上去人应该在啊？
难道在厕所？可是厕所灯没开。
许星子视线环视一圈，发现厨房门关着。
许星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吸了一口气，搭上门把手，轻轻把门推开。
厨房有人，没有护栏的窗子开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侧着身往出探，脑袋连着半个肩膀都出去了。
大爷的，这可是六楼！
许星子飞快的扑上去，把那人抱住往回拖。
因为用力过猛，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许星子垫底，疼的呲牙咧嘴。
“你干什么！”许星子气的吼她。
米姣剧烈挣扎：“你谁啊！在我家干什么！”
判断失误？人家不是要跳楼？许星子一时语塞：“我我我……萱萱……萱萱朋友……你你你你干嘛刚才？”
米姣看着她，整个脸都是红的，眼神有些飘，突然抱住她大哭：“萱萱——，我妈又逼婚，她说我要是……不结婚，她死了闭不上眼……跟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结婚，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然后婚姻不幸福，又不小心有了娃，家暴出轨离婚，她就开心了？
知道现在离婚率多高吗？三分之一！为什么这么高……还不是因为当初是被骡马配种一样硬凑的。
……这是我亲妈呀，你说她怎么就非要我走上这条绝路……
……离婚就可以，晚几年结婚就不行？”
果然喝醉了，人都认不清。
许星子叹口气，没想到她跟米姣居然同是天涯沦落人，火气立刻就散了。
许星子一边揉着刚才磕的生疼的胳膊，一边安慰她：“她也只是想你有人照顾而已。”
米姣继续抱着她：“照顾？呵呵，咱不说别的，你给我说实话，假如你有一天到别人家做客，推开门，里面乌烟瘴气，乱七八糟。你第一反应是这家女主人真邋遢还是这家男主人真邋遢？”
可能、大概、也许是先觉得女主人邋遢，然后想着男女平等，觉得那男主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许星子没说话。
米姣继续自言自语：“……是吧，你说他赚得多也就罢了，你干你的工作，我在家当保姆，你就按保姆的工资开，那也行，可你看看周围，有几个男的月薪上万的，也就几千勉强糊口，根本养不起家，还一个个的娶了媳妇就懂得孝敬爹妈了……不是自己孝敬，是翘着脚让你替他孝敬，所以你得干工作的同时兼职保姆。伺候他们一家老小。
所以说，谁照顾谁呢？不过就是嫌你一个人过得太滋润，非得把你变成跟她一样的婢女，这才是正道！是你的命！谁让你当初不是个带把的！
……当初刮宫，灭了我三个妹妹，三个！最后也没见她生一个男的出来，该!
还有我爸，动不动就是什么香火、传承……我偷偷告诉你个笑话，他们就找得到我爷爷的爹的坟，往上的从哪来的最后埋哪了，姓什么，完全不知道……那个年代兵荒马乱的，活下来就不错了。
所以你说说看，这是传承什么呢？现在有几家找得到祖坟？
前段时间找曹操后人，查的不是dna吗？谁知道是曹操女儿传下来的还是儿子传下来的，男女有什么差别？
……一群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
说话的逻辑还挺清楚的，许星子觉得有点好笑：“你这还没结婚呢，怎么说话口气跟离了婚似的！”
“我是没结婚，可我有朋友结婚了啊，孩子坐得不稳，为了保胎辞了工作，每天去医院打针。老公不在，一出差好几个月，也不给钱，婆婆挑这个时候回老家，只能给我打电话借钱，哭的那个惨呀。
……没要娃之前死命的催，好像我朋友要绝他们家香火似的不共戴天，一怀孕，一个照顾的人都没了！
结婚，结个毛线！
我就把话放这，要结，我也得找个我想要的人结婚。哪怕是个坑，那也得我想跳才行！
再说什么我不结婚她死了闭不上眼的话，我就问她，我跳楼了你是不是就能闭上眼了？
我就不结，有本事你捆着我进洞房让他强奸，你们最好弄死我，把我挫骨扬灰别让警察发现，不然我出去就告他，有没有孩子我都告他，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王法了！”
许星子目瞪口呆，米姣家里都说了什么，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米姣又开始哭：“我不偷不抢认真工作，逢年过节给他们孝敬，地铁让座，见乞丐给钱，连红灯都不闯，凭什么连按自己意愿生活的权利都没有了？
为什么连我最后一点自由都要剥夺？他们不是我的亲人吗？为什么不把我弄死，他们就不甘心。生了我养了我就一定要支配我的人生吗，那我的想法呢，我不是植物人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们……总是要往好处想啊！”许星子喃喃的说，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这话好生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