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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高硕身材优雅闲适的踱步进来,全身裹在黑衣底下的韩首琛此刻极度危险,一双精光四射、慑人的豹眼像是盯着猎物般的凶猛,让人不寒而栗……

    “魁爷。”刘缵感受到自己的手是他锁定的目标,像被雷打到似的缩了回去,一握拳头,感觉整个手心全都沁出汗来,连说话都有些颤抖。

    “谁允许你进来?”说话声调虽然平平,但隐藏的是深沉难测的心机。

    房间流动着不安的气息,仿佛可听见被捕获的猎物的哀鸣。这男人是头高危险猛兽,被他看上的,没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刘缵赶紧用眼神向穆咏慈求助。不知道为何他有点怕这个男人,这个不怒而威、全身充满杀气的男人。

    “他来向我道谢的。”接到他求救的信号,穆咏慈走到韩首琛身边轻扯他的衣袖,露出乞求神色。

    被她这么一拉,他的杀戮气息顿时一扫而光,只剩下闷闷的不开心。

    “出去。”声音平平淡淡的,但却不容置疑。

    是!刘缆接到这命令,高兴得要命,赶紧跑了出去,关上门前向穆咏慈丢下一个眼神表示谢意。

    “你吓坏了他,他只是个小娃儿而已。”看着他如火烧屁股似地逃了出去,她抱怨的说道。

    他低低沉沉的说:“就因他只是小娃儿,才答应你的请求,让他活着出去。”若是男人,早就头身份离。

    她垂下眼眸。唉!这男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皇帝,更甚于荒野的虎豹,专制又无礼,可是……对于他专制、无礼的行为,为什么她心中却不讨厌也不排斥,反而起了阵阵的涟漪,战栗不止?

    强而有力的手将她的下巴抬起并扣住,不准她人在他面前却不看他,“我要你一个承诺。”

    好痛,她微蹙着眉头?“什么承诺?”

    “我的占有欲很强,以后不准你跟任何男子单独见面。”韩首琛虽稍放轻力道,但仍扣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逃避问题。“答不答应?”

    不理会她那近乎求饶的眼神,他执意要她的承诺。

    专制。

    “好……我答应,但我有个条件,请你不要处罚门口那四名黑衣人,你的属下。”

    依他这么专制的个性,她实在担心外面那四个人接下来的遭遇。

    他挑了挑眉,“想当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我没这德行。你答不答应?”

    韩首琛自忖,若处罚他们,依她的性子恐怕会责怪他并永愧于心,他不乐见这种情形,他在乎她,连她对他的观感他都在乎。

    不情愿地点一下头。“卖一个人情给你,下不为例。”他放开她的下巴并扯掉她的面纱,仿佛刚才的事儿没发生过,眼神轻柔并多情,更有着难测的心机。

    “你是属于我的。”粗糙的手从她的眉心沿着脸蛋滑了下来,“不论脸、眼、鼻、唇。”最后滑到心脏处,“连心都是我的,以后若你单独跟任何男子在一起,即使他是小娃儿也不行,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霸道、野蛮。”穆咏慈抗议道。

    “你还有机会见到我如何霸道、如何野蛮,从今天起,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他以君临天下的姿态宣告着。

    她摇摇头,原本弯起的嘴角换成苦笑,“你不明了,我不是这里的人,所以你的宣告对我而言是没有用的。”或许哪一天她回去了,那他……

    一想到此,她竟心痛起来。

    他低喝一声,强而有力的手扫住她的下巴,力道此刚刚更大,“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穆咏慈感到下巴快被他捏碎了,“在我的故乡,没有男人像你用这么粗鲁的态度对待女人,这样很令人讨厌的。”

    讨厌。

    如当头棒喝般,他怔了一下,最后放开了手,“那在你那里……男人是如何追女人的?”蛊惑的声调藏着一丝认真与……急迫。过去女子一向都是自愿委身于他,因此他没有任何追求人的经验。

    她惊愕道:“你想学?”心咚咚地跳,仿佛开出情牵意动的花朵来。

    韩首琛脸红了,好在有面巾蒙住,旁人看不见,“说吧,我洗耳恭听。”看到她下巴微红,他内心有些愧疚,对自己的粗鲁感到后悔,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他暗下决心要改变,既然她喜欢甜言蜜语,他就用甜言蜜语攻势来夺取她的心;她喜欢柔情似水,他就用柔情将她束缚住。

    他要她爱上他,一定要。

    “首先通常会一起看看电影、吃吃饭,聊一聊彼此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若彼此来电,才会进一步发展。”瞧他一脸不自在的模样,她不禁感到好笑,同时心头也沁出点点的柔情蜜意。

    电影?来电?那是什么?

    韩首琛眉峰轻拢,按捺着满吐子的疑惑。

    “再来呢?”

    穆咏慈继续说:“顺利的话,带给双方父母看,若可能的话就走人礼堂,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迎娶。”

    “也就是说……你们在婚前男女就先交往。”荒唐!

    她点头道:“不错,这是自由恋爱,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胡闹!

    他猛吸气,一二三四……一边默数平静心绪,一边告诉自己不能发火、绝对不能发火“

    “那你有没有自由恋爱的经验?”眸子变得又黑又沉,释放着怒意。

    她摇摇头,诚实以告,“读书都来不及,哪有时间交男朋友。”她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竟神奇地将他的火气全部浇熄。

    没有最好。

    “在你的故乡,每一个人都是照这规矩来?”韩首琛渐渐平静下来,黑眸底下有更多的笑意与诡计。

    “不,并不是。”穆咏慈毫无心机,再度老实说道:“还有我们那里遵行一夫一妻制,没有三妻四妾,只有彼此而已,若婚后发现彼此不合适,离了婚,再寻。”

    “放心,你不会有这种机会的。”话才说完,韩首琛立即抬起她的柔荑,将他身上所系的玉佩套了上去。

    这是什么意思?男子送女子礼物,这在古代可是大礼。

    她想把这手环拔掉,却没想到她的手反而被覆盖在他的大掌里。

    “咱们就照你的那个规矩去玩,要一夫一妻,依你,不要三妻四妾,就如你的意,但是顺序要前后调换,下个月我们就成亲,之后再慢慢自由恋爱,至于电影、来电那东西,呃……只好跟你说抱歉。”

    太快了吧!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她的内心起了惊涛骇浪,“你在开玩笑吧?你昨天明明答应要给我时间,为什么现在又反悔?”

    “谁叫你让那臭小子进来。”韩首琛的眼神诉说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不把你定下来,我不安心。”

    醋意好浓,闻得她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穆咏慈再次努力游说,“婚姻是大事,不是儿戏,我们故乡的男女交往时间少则几月,多则几年,哪有人这么快下决定?我们只认识两天而已。”

    虽然有点动心,但才交往不到两天就结婚,未免太冲动了吧。

    她强自压抑心头那股一波接着一波的喜悦,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两天对我而言已经够久了,这里的人在成亲前也都不认识彼此,还不是白头偕老、儿女成群。”

    被他的说词给动摇了,她觉得脑袋里的蜜蜂越来越多,十只、百只、千只、万只……嗡嗡地盘旋着。

    冷静、冷静、

    她深深匀息,“为什么是我?我长相如此平凡,不可能入你的眼……”

    “不,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他温柔、诚恳的眼神,让她心跳不自觉的加速,冷静的围墙土崩瓦解,有如洪水泛褴一发不可收拾。

    她试图在浑沌的脑袋里抓住一根浮木。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家世背景也不知晓,你不觉得这样的婚姻是很鲁莽的吗?”

    “你的心在痛?”看她抓着胸口,韩首琛紧张的问道。

    “没有,你看错了。”她火速的放开手,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慌。

    “韩首琛,叫我首琛。”他将她的慌乱看在眼里,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容说道。

    “你的家世背景?”

    穆咏慈感觉话一出口,他瑟缩了一下,他在害怕?这男人竟也有害怕的情绪,这可让她兴味盎然,想了解个透彻。

    “我相信你听说过韩信这个人的事,你可知道他的下场如何?”

    她是未来人,怎会不知他的下场?因他功高震主,汉高祖猜忌他会造反,又怕杀了他不得民心,吕后知道汉高祖的心意,假借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杀掉。汉高祖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使后世对他评价不高。

    “我是他的后人。”过去的记忆像潮水般涌上,“刘氏诛杀我韩家上下两百多口后,仅存的一支血脉。”

    他恨刘家的一切,所以他要不择手段的将刘家的江山一步步的摧毁掉。

    这下她懂了,对古代皇帝赶尽杀绝的行为深感寒心,更为他感到心疼不已。

    “你挖人家眼睛、戴面巾,就是怕人家认出你是韩家后代?”

    原来他不是天生嗜杀的人,这个行为是前人所种的因,疼惜他躲躲藏藏的这些日子,她的心跳乱了谱,怜惜的情绪涨满了胸臆。

    而这样的情愫渐渐扩大,有如昨晚一般,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没错,你怕了吗?”他直勾勾看着她,试图捕捉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不!我不怕,这不是你的错。”

    “没错,这件事是刘家的错,我们韩家数百年来的人命,全部要刘家血债血偿。”韩首琛眼中难掩一股杀意。

    “这也不是刘家的错。”她跳脱历史的束缚,用高远的眼光回顾,“这是人性的贪欲所造成的。这份贪欲,你我都有,若是我自己位高权重的时间越长,相信也会越容易让腐败的制度啃蚀自己的良心。”

    这是了解人性后的宽容。

    “死的又不是你的家人,你当然会这么说。”韩首琛愤怒的大声咆哮着,该死,他以为她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她知道他现在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需要人家安抚,“未来的岁月里,很多人会像韩家一样,承受同样的命运,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何不从根本去改变它?”

    事欲称心常不足,人能退步便无忧。

    “根本?”他如初生的婴儿般,完全不解她所说的话。

    “若位高权重的皇帝不由世袭继承,而是由每一个百姓投票选出,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会不会改观?”

    “胡闹,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她知道要让一个古人相信这样的事,就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一定办得到,“对……没有这样的事,是我胡诌,韩先生……”

    “不要叫我韩先生,怪难听的,叫我名字。”

    “嗯……首琛。”

    “再叫一次。”他喜欢她叫他的名字。

    “首琛。”穆咏慈满脸羞红,嘴角弯起迷人的微笑,含羞带怯,煞是可人。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首……琛,夫妻间不该勉强彼此,对不对?”

    “没错。”

    “那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你不能勉强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

    又来了。

    他难得的好性子已被磨光,“给你机会说服我,说出不能嫁给我的理由。”他的语气透出一股不耐烦。

    穆咏慈吸气,说道:“第一,我们彼此不熟。”

    韩首柝答,“该看的都看了,该摸的都摸了,哪里不熟?”

    他的话让她颊上的酡红彩霞快速飞起。

    再一次深呼吸,“第二,太快了,时间不够,能否多一点时间让我考虑?”

    “你有一个月时间可以考虑,筹备婚礼也照样进行,两者不冲突,但相信我,你的答案最后只有一个。”

    嫁给我。除了这个之外,全都不接受。

    她脸上布满了红霞。

    她咬咬牙,“我不是这里的人。”

    “不管你从何处来,现在你人在这里就是我的人。”

    “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她的唇被他的食指压了下去。

    “嘘!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话还没说完,别急。即使你来自遥远的未来,那也没关系,因为我不介意。”

    “你知道了?”她惊讶的抬起头来,嘴唇张成O型,反而更加可爱迷人,仿佛邀人去采撷。

    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发觉的……

    “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只能属于我。”韩首琛的黑眸再次变得更深、更深,情不自禁的向前倾身……

    “一个月后,你将成为我的妻。”覆住她的唇,宣示他志在必得的决心。

    二十多年前

    “琛儿,包袱收一收,我们要搬家了。”

    “爹,为什么?”他们已搬家数十次,年纪小小的韩首琛实在不懂,为什么他们不能像隔壁的小章,一住就是数十年?为什么老是要东躲西藏,仿佛晃不得人似的?

    “皇上派人要杀我们。”

    “我们又不是坏人,为什么要杀我们?皇上不都是杀十恶不赦之人吗?我们既不杀人,又不放火,干么要杀我们?”

    “有些人有难会同当,一旦坐上了皇位,有福却不能同享,猜忌心重、小气又没担当,当年韩家出生入死替刘家打天下,得到的却是百人尸骨,你说值不值?”愤慨之情火红的燃烧着,韩父一古脑儿将衣物全丢在包袱里。

    韩首琛听爹咬牙切齿的说着,但他毕竟年纪小,怎么听就是听不懂,头摇得像博浪鼓,“我们是坏人吗?”这是他最在乎的一件事。

    “不!我们不是坏人,当今皇上的家族才是坏人。别多说了,官兵已经发现我们住在这里,琛儿,赶快走。”

    他被爹强劲的手紧抓着,步伐越来越急促,没命似的往前冲。身后犹如有洪水猛兽紧追着,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停歇,他小小身子承受不住,胸口不住传来绞痛,像是给活生生拧了住,但他不敢喊停硬撑着,生怕一开口,气憋不住,身子会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夜晚是躲藏的好时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们脚下踩着枯叶的声响,风一刮,便成了碎屑四散飞舞。

    树林中有间破败的房屋,在漆黑的夜晚,显得鬼影幢幢。

    “那是间年久失修的破庙,琛儿你躲在这里,爹去把他们引开。”

    “爹,不要走。”

    韩父拍拍他的小手,安抚的说道:“琛儿,别怕,我们韩家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不要怕。”

    “爹!不要出去。”他眼皮直跳,好似这将会是他见到爹的最后一面似的。恐惧袭上心头,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抓,小手攀上爹的手臂,说什么也不放开。

    韩父当然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谁叫他在客栈酒一喝,话就多了起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的儿子拖下水。

    “琛儿乖!守在这里不要乱跑,等爹回来。”走到外面后,他踌躇一下,又折回来,拿出一条锦帕,若不是这一次情况太紧急,他说什么也不肯让儿子知道这条锦帕。

    “若你等很久很久,爹都没回来,不要找爹,拿着这条锦帕到塞外去找你娘,她会照顾你的。”

    “娘不是死了?”他双眼闪烁着天真的目光,怀疑的问道。

    “爹骗你的,你到塞外,娘会告诉你一切事情。”他再三叮咛,“琛儿,待在这别乱跑,千万别乱跑。爹去去就来,别怕。”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奔去。要赶快支开他们,免得他们发现琛儿在这里。

    韩首琛独自在破庙枯等,连动都不敢动,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饥肠辘辘的他还是不敢动,唯恐爹回来看到会生气。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唯一陪伴着他的,是从桌缝中瞧见的案上菩萨。

    那抹慈悲的笑容,熨平了他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地在他小小心灵扎了根,灌溉着莫名的情感,足以让他忘记此时身心的恐惧。

    爱慕悄悄冒出芽来,他将菩萨的容颜深印在脑海中。

    直到天色已亮,他才猛然发觉爹一夜未归,拖着饥饿的身体,他左躲右藏的打听,才知爹昨日已被官兵当场刺死。

    刹那间,原本天真的表情换成阴冷,双眸慢慢流露出腥红的恨意,他一瞬间化成了厉鬼,让人不寒而栗。

    他要报仇,绝对要报仇。

    小小脸庞浮现成人才有的坚毅,短短一天之内,他长大了。

    此时雨下了起来,仿佛上天做见证似的下得极大,几乎滂沱。

    也正是从那天起,他开始了收集陶瓷的嗜好,没有一日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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